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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节 首进骁府探虚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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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道貌岸然!”说话间,宋居正从外走了进来,斥道,“析儿首次来我家,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李析闻言起身作揖:“侄儿冒昧到访,还望世伯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贤侄不必拘礼。”
宋居正在门外站了片刻,听他话音平和,知书达理。现又看他眉目形容间淡若止水,却让人心生仰喜之意。一转首看见自己儿子一副牛懒痞相,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纵然生的好相貌也被糟蹋殆尽,不免叹气:“都差不多的年纪,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差别怎会如此之大?”
李析谦客:“宋兄年少英俊,生性外朗,倒远不是愚侄所能及。析儿极少出府,幸得宋世兄在侧点引指教,才不致玩笑出漏。今日一为探病,二为感谢这段日子承蒙照拂而来。”
“贤侄无须替他辩正,这个逆子本性顽劣,若能及你一半,老夫也不致如此头疼。析儿呀,这段日子他与你一起,都带你去了哪些地方?”宋居正背朝宋翌,含笑往李析面上观来。他身后,宋某人呲牙裂嘴地作了个抹脖子自杀的动作。
李析心下好笑,却是面不改色:“灵湖泛舟作画,西桥听曲吟诗,郊外练骑习射,宋世兄都一一带析儿行遍了。”
宋居正面露狐疑地回首看一眼床上之人:“要不是析儿你亲口说出,老夫是打死也不会信的。”停一停,又语重心长道,“析儿呀,你是个好孩子。他若带你去不该去的地方,你可千万别跟着去。”
李析颔首:“侄儿明白。”
宋居正又拉着李析坐下:“析儿呀,你坐下来。伯父一看你就很喜欢,没事要常来玩啊。”
宋翌开始不甘了:“啧啧……谁是你儿子?自懂事起,也未见你这样夸过我一句。他不就一木头嘛,纵然有千般万般的好,也有一样不好之处。古人都说身体为本钱,他光本钱一样就较不过我,瘦不拉几的,被风吹吹只怕就倒了,可见我先在外头给他取诨号是没错的。 ”
李析面色微微一沉。
“本钱?亏你还有脸在这边唧唧歪歪地说嘴!每日里吃花酒逛青楼,再好的本钱也被糟蹋了。为保全我宋门的颜面,老子在外头昧着良心夸奖你。你还不知好歹,前天跟一烟花女子去跳水!方才那紫香楼的老鸨上门来催嫖资,刚好朝中光禄大夫也在场,为父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昨天凤和银楼的掌柜亲来府上要债,言你欠了他们千两银子没还,这事是真是假?”他儿子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把个老子弄得个眉发目张,就差挥拳头了。
“这事还能有假?又不是第一次了。”宋翌犟着脖子,忽一眼瞟到李析,立马压低声音提示,“父亲……有客人在。”
他这话可是火上浇油,惹得宋居正怒发冲冠:“你还知道要脸!老子每月薪俸二百两,尽给你这畜生填漏补缺了!你就是恬不知耻也该有个限度不是?好歹收敛些,你真要败我宋府老根么?!”
宋翌脖子一硬,索性甩开手:“父亲收受贿赂所聚之银两还少么?区区一千两,奈何得了你什么?”
“你这败家子,你还有脸教训起老子来?为父何时受贿了?!”宋居正眉目一瞪,唾沫横飞责骂一通,忽转头要找棒来打,一眼瞥见李析,立马换了副笑脸,“这这……让贤侄见笑了。”
李析镇定不移:“析儿不是外人,世伯无须顾忌。”
好你个李析,看好戏呢?上次去紫香楼,你还分了一杯羹呢!宋翌气得冒烟,刚想大声开骂,却见他父亲满脸火气又压将过来:“你真该学学析儿的样,言行举止无一样可出其左右。要不是那天晚上你被人抬回来时那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为父早就将你扔出去了!你这个狗养的!”说话时,忍住怒意,指头用力点点他儿子的胸口,尽力屏住怒意,“你脖子上常日挂着的那块玉佩呢?”
宋翌顿时一噎,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溺水之时……丢了,找不见啦。”
宋居正怒喝一声,面无表情从怀内掏出一碧若寒潭的深绿美玉来:“这个东西是为父一友人去当铺时识出买了送过来的,‘你老人家’可瞧仔细了,认不认得?”
宋翌接过一瞧,大喜过望:“原被父亲找到啦,太好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宋居正额上青筋暴突:“你个畜生,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了烟花巷柳的女子,要不是人家拿去当铺,现不知落到谁的手里了!你……这是我宋家世代传着的,你……你真要气死你老子,看我不揍死你!”说话间,顺势从地上抄起凳子。
李析忙上前劝阻:“世伯息怒。宋兄年少,贪玩只一时之性。幸他本性聪慧,此事或陷糊涂,等过弱冠,自会有所收敛。”
宋居正恶狠狠瞪着宋翌:“老子只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打呀!有本事把我打死!”
宋居正气结,将凳一丢,伸手便要打,幸被李析死死抓住:“世伯不可。看在侄儿的面上,可否饶他这次?”
宋居正压住怒意,朝他儿子拳头一挥,这才看向李析,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贤侄你虽小他一岁,可论乖巧懂事,愚儿不敢比。日后还望贤侄你多至鄙舍,常为劝导引教。常听人说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和你多相处相处,老夫亦也放心不少。”
“世伯过誉。宋兄居长,世情见识都在我之上,析儿岂敢妄加导引?”
“贤侄无须过谦,平日闲暇之时大可往这里来。我这边,你当做自己家才好呢。”宋居正真心实意,“我怎么看你怎么顺眼。”
宋翌耐不住插口了:“才来这一会就把我给比到角落去了,若常来,老子还有安生之所么?”
“孽障!你老子我尚活在人世,你倒日日当着我的面‘老子老子’的!”宋居正横眉,“你再说下去,信不信老子剥了你的皮?!”
李析周场:“世伯消气。方才宋世兄令下人替析儿煮了姜茶,侄儿畏冷,可劳世伯去问一声?”
宋居正知他是推脱之词,况此状也方便下台,往他儿子面上收回犀利的眸光,道:“好,伯父亲去瞧瞧。”
李析颔首:“有劳世伯。”目送宋居正离开,方犹豫着回转身,正对上宋翌一脸的怪笑:“李公子……啧啧,还算讲义气的么!”
“讲不讲义气李某不敢说,我只是不想亲见你被揍。”李析淡淡道,“估计今天你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宋翌哈哈一笑:“非也,他不过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他就我一个儿子,还真会舍得打我么?”
李析干笑几声,又道:“你若不喜欢我来,以后李某自不会再来叨扰。”
“当真?”见李析点首,宋翌暗喜,回头想了想,又假意道,“那个……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也挺舍不得贤弟你的。你常来才好呢,家父也乐得多活几年。”
知这话不是他心里所想,李析故作沉思:“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以后我每天必到罢。”
“这个,方才只是客套话罢了。……不不,我不是不欢迎你来……贤弟你饿了没?怎么茶还没上来?”宋某人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无须扯开话题。”李析莞尔,“李某不是蠢笨之人,察言观色也会几分。宋世兄的话,我心中有数。今日是为探病而来,亲见宋兄无恙,我也放心了。现就告辞。”话毕,便立起身来。
宋翌顿觉尴尬,忙将其衣袖拉住:“贤弟啊,其实我从也未讨厌过你。这样罢,明日午时我在奉品楼‘醉香轩’包间设宴招待救命恩人,你也来罢。”
“多有妨碍,还是不必了。”
“无半分妨碍,贤弟不来,兄弟我可是会很失望。”
李析微有迟疑,终不经他软磨硬泡,半晌方点了点头。
“这样才好嘛,兄弟我够义气罢,还给你介绍新朋友,以后你跟他们玩罢。”宋翌宽身往床上用臂枕了后脑,“嗐,我说你要是个女孩儿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