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释天下》沉川

11、第八节 欠金斗架幸圆满（一）

　　另一包间的事须得从头说起。
　　掀桌的乃是一粗眉大眼名唤李四的黑胖汉子，因被人灌了几口酒，气势汹汹不知从何而来：“张三！你不就是个小白脸嘛，什么阿物儿！竟敢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戏我家娘子！你当老子是死人么！”话头未落，便是狠狠一脚踹在倒下的桌脚上。
　　“你家娘子？”席间名唤张三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不屑撇嘴，“是脸圆得像南瓜那个，还是长得像丝瓜的那个？”
　　“你敢侮辱我家两位娘子，简直活得不耐烦了！”李四额上青筋暴凸，满腔的怒意似烈焰熊炽，“老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真对不起我这‘快刀手’的名号！”
　　“‘快刀手’？不就个杀猪的嘛！”一包间八人笑场，“一把杀猪刀，能有多快？”
　　李四气极：“你等着，老子今天就送你上西天！”
　　“西天有佛祖，你不送我不下地狱上西天，我还高兴呢！”张三嬉皮笑脸的，“就怕你没那个种！”
　　“娘的，你等着！”李四险些背过气，断然转身，咚咚咚疾步跑下楼梯，刚冲进厨房，迎面撞上手里霍霍然举着一把菜刀的宋翌，兜头一惊，立时吓得两腿发软，“兄弟，有话好好说……”
　　此刻的宋翌也是怒发冲冠，横眉竖目的：“也是想杀人的？给！”
　　李四身子一震，三魂九魄立时归位，又显青筋暴凸：“好兄弟！”遂一把夺过，返身就飞快地往楼上冲去。
　　“果然！”宋翌愤懑不已，“我就知道，嫌此处菜金高而举止失常者，不可能只我一人！”
　　稍顷，楼上便传来热闹的斗架搏击之声，嘭梆交响。一时间桌椅条凳漫天横飞，“呃啊”之声，此起彼伏。
　　随着一记闷哼，宋翌亲见楼梯上有一大若箩筐，包着深紫锦帛的不明之物托着长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将下来，震惊之下忙跳闪一边。却惊恐地发现那东西骨碌碌滚不多远，忽又腾地延展而开，定睛细瞧，方知是个穿着紫色衣衫的男子。
　　时刚欲上前将其搀扶，却见那男子以矫健之姿弹地而起，怒冲冲骂了句“他娘的”复又飞快冲上楼梯。
　　紧随之，又有两个、三个滚将下来，有时单个，有时成双，个个都是骂了句“他娘的”或“妈的”又锲而不舍重返楼上，把个宋翌看得是目瞪口呆。
　　等第五次一共八人同时自木梯翻滚而下时，其中一人终幡然醒悟过来，怒吼似江水咆哮：“娘的！他手上有利器，我们怎么斗得过他？！走，去厨房操家伙！”
　　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厨房开去，出来之时个个左手抡刀，右手提铲，井然有序，赫赫生威。
　　宋翌原抱着白看白不看的心情跑在他们跟前欲到楼上占位瞧好戏的，岂料因那一桌人全被踹下去了，“快刀手”李四在楼上并不曾看清状况，无比得意地挥一挥手中的菜刀，咧嘴向宋翌叫道：“兄弟，我赢了！”
　　“靠，那小子是他兄弟！”
　　“斩了他！”
　　但觉身后寒光梭梭直刺而来，宋翌战战兢兢回过身，正对上八双喷着怒火的眼睛并那八双紧逼而来的歪腿，为首者正是“白面书生”张三。
　　宋翌唬得汗流浃背，不由自主往后退去，直至无处可退：“各位，我不是他兄弟，千万别误会！”
　　“别误会？”张三一擦唇角的暗血，恶狠狠道，“看你长相就是！”
　　宋大公子肯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你跟他长得一个模子，还说不是他兄弟？！”
　　宋某人用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说我跟他长得像？”
　　“不错！”八人异口同声，铿锵有力，“你耳朵不好使还是咋的？”
　　宋翌大怒：“士可杀不可辱！本公子貌似宋玉，你竟这般侮辱于我！”
　　对面哄然笑倒：“怎么不像？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牙齿……连耳朵上的毛都是一样的！”
　　宋翌怒不可遏：“本公子乃堂堂……”
　　“少跟他废话！兄弟们，上！”张三终于厌烦了，厉喝出声。
　　一伙人在他的指挥下不由分说急拥而上，以飞蛾扑火之姿，盖将上去，竟活生生堆砌成一座人冢。一时菜刀、锅铲、筷子满目横飞，但见其影，不见其人。不时有人被自己人打出来，怒斥几句又义无反顾扑将上去。
　　那八人气势汹汹与宋翌干了一架，四周早聚集了不少瞧热闹的闲杂人等。
　　世风日下，唯天下不乱者多，恐日子平淡了无生趣者众。看好戏的人竟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奉品楼围得个水泄不通：有拍手叫好无所顾忌的；有大胆押注赌宋某人是生是死的；有冷眼旁观实则幸灾乐祸的；也有上前劝架被打飞的；亦有怕出事顶着个锅盖在梯子下偷看的；也有几个稍微正常点的，跑去官府报案……不胜枚举，更多的则是窃窃私语，暗研刀法招数的。然大宋官民不合，等了半日，都未见半个巡捕的影子。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及至张三被打红了眼的自己人给一个抛出人群，翩然落地之时不经意的一瞥，眼睁睁看见宋翌那厮兴高采烈地舞着拳头在人群中连声叫好。更可气的是，那家伙无所顾忌毫发无伤不算，衣服竟他妈整齐得恍若刚刚熨过一般，方才自己狠命下手，一拳也未落在他身上。当然，宋某人还没忘在押注时赌上了自己活的那方。
　　而这厢人冢依在持续，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天昏地暗，全都不曾察觉。
　　张三那个气呀，吼声如晴天开霹：“兄弟们，这臭小子在那里，给我上！”
　　宋翌陡然一震，半晌方回过神来，立马往楼上跑，无奈看热闹的人群早已将楼梯口赌得严严实实，情急之下不及多想，忙挤过人群向门外冲去。
　　那八人极似训练有素，犹如一条长龙，鱼贯而出，紧追不舍。
　　一楼阴光暗避的角落里，一袭深蓝袍服的韩栩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用犀利的眼神示意小二近身：“所有损失，以千两记之，全算在宋公子名下！“
　　“是。”伙计奸笑凑耳，“可要再加点，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