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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皇宫樱花 ...

  •   舞婴醒来时天色已白亮。每次她不小心睡过了头或是故意睡过头时,嬷嬷们便会三五成群围在她的床边大吵大闹,拽被子、掐她的脸、把冰冷的河水往床上泼,可今天却安静得出奇,舞婴睁开眼,望着霉旧的墙角里被阳光映衬得精美绝伦的蜘蛛网。
      他是我的父亲。
      舞婴在心里说着,内心一阵酸楚。
      然后她看见了元雪,与元雪桌上摆放着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珠宝玉翠、绮罗缎衣,这些东西华贵倒是华贵,可放在这个地方,配这样的人,却显得格外突兀与不协调。
      蓦地,舞婴想起了梦里面白得近乎透明的元雪,那时的她,果真轻灵得如同一片飘扬的雪花。而此时的元雪,成为人妻的元雪,成为母亲的元雪,被打入冷宫的元雪,双眼凹陷,枯竭得宛如一口废弃的井,沉入眼底的,是四季轮回的尘埃与落叶,充满腐旧的气息。她不再细腻的双手抚摸着光滑的绸缎,干哑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发了出来,好像厨房里破旧不堪的风箱,而她的眼中决计是再也挤不出一滴泪了。
      她的泪水与美丽,已经失落在了皇宫之外的地方。
      很多年以后,舞婴才真正地体会到了母亲无法流出眼泪的苦痛,超越了□□上所遭受的一切伤害,灵魂挫骨扬灰、无所归依。
      过了许久,舞婴看见元雪用双手撑住桌子站了起来,元雪转过身时舞婴还在平静地沉睡。
      舞婴听见了脚步声,以及衣裙拖曳在地上时发出的簌簌声,然后她的额头感受到了一双粗糙温暖的手,和泪水一样的温度。
      她听见了母亲粗哑的低语,这种低语,如同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光滑细腻的背部一样舒服:“宫里的樱花快开了,十年前的现在,我还在光华殿里等着樱花开,等着故人来呢……宫里的女人灿若春樱,可再绝世,也终不过一季的花期,待暮春将近,便开始凋落死亡。自负的男人们就是喜欢这样,他们还假惺惺地将其称之为凄美。他们永远不能理解这些凄美的樱花曾经为了盛放承受了多少不幸与苦难,舞婴,你要成为四季的主宰,成为凌驾于轮回之上的存在,不要做四季的风物。这是我未竟的梦想,你的未来。”
      “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必须在当下作出一些牺牲。”元雪在心里平静地说着。
      干燥的唇印在了舞婴的额头上。
      舞婴藏在被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好像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元雪才离开了舞婴的床边。当吱呀呀的木门终于关上时,舞婴一把扯过了被子,将整个身体捂在了里面。
      山坡后有一大株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万年青,虬曲的枝干、粗糙的老树皮,还有粗得非几人合抱不可的腰身,一年四季,树的枝叶都绿森森的。嬷嬷们最爱提着些刺绣到树下,闲聊着打发漫长无趣的时光。一大早,几个嬷嬷提着笸箩,悠闲地走着:“听说昨天皇上就来过这里了。”
      “都十年了,要换作别人啊,都忘了这里还有雪妃娘娘这么一个主儿了!”
      “我们的皇上可真是有情有义啊!”
      “今天一大早,皇上就派人送来了那么多的东西!”一个头发花白,鼻子有些塌的老嬷嬷还形象地表演了一番,因为身子骨的问题,差点摔倒,可她依然洋洋得意地炫耀,众人被逗得大笑,“要我说,皇上可从来没忘了我们雪妃娘娘,说不定再过不久,皇上就会将雪妃和舞婴公主接回宫里去啦!”
      其中一个鼻子、嘴角都生的分外刻薄的嬷嬷淡淡地、理所应当地说:“对啊,我们这么多年的侍奉也总算要到头了。”
      “呀!那是什么!!”一个身形佝偻的嬷嬷一瞬间挺直了腰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株阴森森的万年青。
      手中的笸箩纷纷掉落在地上,各种鲜艳的彩球骨碌碌地从箩里滚了出来,在积满灰褐色尘土的地上拉出了一条条鲜明的细长河流。
      元雪在细碎的阳光中轻轻地飘荡着,一头长发如同风中永远不落地的蓬草。
      她是一只风筝,断了线的,漂泊流浪多年的风筝。
      现在她安安静静地挂在树上,挂在绳子上,从此她的灵魂回到了十六岁那一年,安安静静地坐在冰天雪地一片纯白之中,等待着那个许诺和她一起去玩冰船的、但至今仍未出现在除夕夜的少年。

      流云皇宫
      “皇后娘娘驾到!”军机处的太监们惶恐地通报,谁也想不到后宫中的女人竟然敢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入军机处。
      把守在殿外的士兵纷纷将矛戟倾下,拦住皇后。
      皇后娘娘雪白的脸上毫无惧色,脚步坚定有力,口中冷冷说道:“我是皇后,你们谁敢拦我!军机处里有哀家的丈夫、父亲、以及四位叔伯,你们敢拦吗?”
      “皇上有令,非……”
      “哀家有大事禀报,难道哀家还得站在这里等……你吗?”
      “皇上……”
      “在皇宫里,永远不要试图和哀家讲道理。”皇后抢断了已经在流冷汗的士兵的话,伸出手,轻轻曲起,敲了敲他的脑袋,冷笑着说,“你这里呆在脖子上太久了吧。”
      下一瞬间,高大威猛的士兵已经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恭迎皇后娘娘圣驾。
      军机处的内殿,独孤流云早已听完内事官的通报,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示意交谈停止。
      “皇上恕罪,皇后娘娘虽已入宫多年,性格却依然未有所收敛,子不教,父之过,微臣罪该万死。”杜月白立刻跪下,皱紧眉头。
      “不碍事,皇后已入宫多年,要说有错,也是宫人们的错,没有尽心尽力侍奉皇后,辅导皇后的礼仪。”独孤流云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神色,平心静气地说着。
      “皇后娘娘驾到~~~~~”话音刚落,皇后就几乎是冲进了内殿。
      冲进殿后,面对着众人惊惶的眼神,她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一脸的幸灾乐祸,因为太过激动,雪白的脸颊上宛如上了几层厚厚的水胭脂。一股不可阻挡的热浪从她的皮肤里、眼睛里、头发里、眼神里迸发了出来,她神采飞扬,灵活无比,厚重繁复的宫服与头饰丝毫没有将她的动作弱化。
      整个内殿都安静了,大臣们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浑浊的眼睛担忧地望向皇后,之后又望向杜月白,最后才谨慎地将目光放回独孤流云的身上。
      皇后静静地站在距独孤流云几尺远的地方,鲜红的唇、雪白的牙齿,修长的脖颈恰当好处地托着圆润的下巴,颧骨因为微笑而显得饱满。
      “皇后你,是有什么天大的事?”独孤流云将目光投在案前明黄色的折子上,提起笔专注地勾画着,眉头微皱,嘴角不满地向下垂。
      皇后又笑了起来,好像蓄谋已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自投罗网。她将双手交叠置在腹部,脊梁拎的特别直,似乎此时此刻是一个值得人永久纪念的时刻,是她等待多年终于到来的时刻。
      “不晓得这是不是一件大事……最近臣妾总感觉心里堵得慌,十分的不舒服,一直有预感将会发生些什么事……”
      “那你应该去看太医。”独孤流云合起了一本折子,又随手抽过了另一本,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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