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斜》游悲

14、 螳螂捕蝉

　　“小羽……”
　　独孤羽倔强地捂紧耳朵，天真呆傻的脸庞扭曲得可怖：“不要再叫我小羽……”
　　几个太监宫女跑进来，将坐在地上没回过神的舞婴扶起，二话不说拉着她往门外撤退。坚实的木门刚刚关上，就猛然听见让人浑身颤抖的破碎声，独孤羽将所有东西都破坏了，能摔的就摔，能砸就砸，能撕就撕……
　　可这一切似乎都不能填补内心中越来越令人心寒的孤独与恐惧。
　　每个夜晚都在相同的梦境中徘徊。
　　回荡着巨大滴水声的街巷，永远也走不到头。
　　有胭脂铺、有绸缎庄、杂乱的摊子、甚至还有兀自在风中转动的红色纸风车，空气中飘荡着冰糖葫芦清甜的香气……
　　可没有人。
　　只有自己每天在里面不停的走。
　　记得曾经对那个人说过，以后我要建一座城，只属于我们俩的城，城里面只有我们。
　　现实中的城，梦境中的城。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我在这里，你呢？

　　你在哪里？

　　我爱你，你呢？

　　你爱我吗？

　　瑛。

　　夜深人静。独孤瑛从假寐中醒来时，临无月还在沉睡，妖媚至极的脸庞静静的从黑夜中浮出，美丽沉静如同海面的月光。他悄悄下了床。香炉里依旧袅袅残香。独孤瑛绝对相信自己的能力，天婴香是来自西域梵国迷香，香气与本地的沉香无异，若被人体吸入后，人体便立刻进入昏睡状态。
　　独孤瑛沉着地走到临无月的书房，关上门后便开始了细致认真的搜索，每一个书架，每一个可能的暗格，甚至连厚重的地毯也掀了开，耳朵贴在地砖上，手指微屈轻叩。
　　实心，没有暗道。与临无月一起的这段时间，该搜的都搜遍了，该查的都查尽了，却一无所获。同独孤流云，还有其他独孤家族的成员一样，独孤瑛绝对不相信临无月没有兴复临氏的想法，也正是为了调查临无月，他才心甘情愿的委身。
　　而香气浮动的寝殿里，临无月的双眼徐徐睁开，他没有侧过头看已经空了的床，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独孤氏，不是我临氏要颠覆你，而是老天要开眼。
　　禅位，隐居，厌倦皇室争斗。
　　独孤氏，你们的弥天大谎编的真是精美绝伦。

　　“瑛王爷，”就在独孤瑛面对着墙上一幅画独自入神时，身后的雕花木门轻轻被人推开了。
　　独孤瑛身形微微一颤，又立刻恢复了平静。
　　身后之人不急不缓的说道：“为了临某，还真是让王爷劳心劳力了。”
　　独孤瑛自然知道“劳心劳力”是什么意思。
　　“王爷一定会奇怪，为什么你会与画上的女子如此相似？”
　　光是听听这种句式，就知道画上的女子必定是临无月真正心爱之人，玉蝉。
　　“王爷也一定会奇怪，为什么前几日这里明明还挂着你的画像，如今却又换上了别人。”
　　“玩也玩够了，本庄主决定，让你消失。”
　　呵，好大的口气。这天下间除了临无月，谁还有胆子对独孤瑛说这样的话。
　　独孤瑛心神一凛，快速往旁边一闪，不想临无月更老奸巨猾，一柄细细长长的剑在他手中如同蛇身般柔软灵活，贴着独孤瑛的脸颊寸尺不离。
　　剑芒花白，刺得眼睛一阵疼痛。
　　右手移至腰间，顺利的摸到了那把铁扇，没有多想，即刻展开扇子，用力格开了眼前的长剑。临无月就势收回长剑，也几乎就在同时，两枚月形飞镖刷刷从宽袖中飞出，直直射向独孤瑛脸面。
　　没有想到堂堂无月庄庄主竟然也使暗器，独孤瑛一个躲闪不及，锋利的飞镖已经在脸上划拉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绝美的脸颊上瞬间就流出了殷红的血，独孤瑛伸出手指，无所谓的揩了一下，伸到唇间轻舔，更加凸显出此人致命的妩媚风情。
　　“老爷可真是伤了本王爷的心啊。”独孤瑛轻轻咬住下唇，故作伤心道，手中的铁扇却出其不意的向上扬起，藏于铁扇中的扇骨利箭般飞向临无月，只见那临无月右足尖轻轻点地，整个人便如风筝轻飘飘腾空，白森森的扇骨贴着银白色的靴子飞过，射了个空。
　　半空中的临无月微微一笑，两指轻拈住了鬓角的一缕乌发，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瑛儿，让我来教教你怎么使暗器吧。”
　　语毕，独孤瑛的脸色已然苍白。
　　临无月抬起了右手，独孤瑛清清楚楚的看见他只是动了动两根指头，只是这样，像逗鸟一般，身体未动，笑容依旧。深深没入柱子中的扇骨就那样顺着真气流动的方向飞出。
　　强烈收缩的瞳孔中只有越来越迫近的暗器。
　　忘记了躲闪，忘记了回击。脑海中冒出的只有一个人，怀瞳。
　　怀瞳啊，气该消了吧，尤其是明早看见我的尸体，你就别小姑娘家家的，原谅我吧。
　　再骗你我就是猪。
　　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独孤瑛壮烈的闭上眼，想想下一刻自己的脑袋变成了一个血窟窿。不禁有些恶心。
　　迟迟不见有动静。
　　有些疑惑的睁开眼，临无月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那双像黑夜一样漆黑的眼睛里不知蕴藏着怎样的情愫。
　　不是眼花吧，竟然会觉得里面有点……不舍。
　　独孤瑛抽了抽嘴角，在心里大骂自己死到临头还不忘发下春。不舍，舍不得这么快就把堂堂王爷玩死吧。就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感觉临无月的脸又凑近了些。离得越近，越看不清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临无月比他高些，垂下的长发扫过他的脸颊，有点痒。
　　不是生死决斗么，怎么气氛有点不对头。
　　独孤瑛更加恐惧的往后退，更加奋力挣扎。
　　“瑛儿……”临无月有些压抑有点混乱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双手用力地捧住了他的脸，想要把他闷死般狠狠堵住了他的嘴，用临无月自己的嘴。
　　晴天霹雳，惊天炸雷！！
　　“瑛儿，我宁愿你多骗我一段时间……”
　　“滚你妈的！！”独孤瑛将临无月一把推开——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好歹在两人中间撑开了一段距离。
　　独孤瑛大红脸，临无月的白鬼脸。
　　“既然被你发现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临无月好像在听笑话般扯扯嘴角：“瑛儿，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舍不得？是谁刚才说要让谁消失的。
　　独孤瑛想要凝聚全身的力量，可肌肉刚刚一紧，巨大的酸软感就铺天盖地而来，全身上下的神经立刻崩溃，接下来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