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烟萝之君若相惜》水浴清兰

7、万鬼之门

　　海中央，度朔之山。

　　山上到处有桃花，遍地是芦苇。

　　所有的桃花来自一棵桃树，它的树干蜿蜒盘伸三千里。桃枝的东北处，直通海底深渊的万鬼之门。

　　但常人若想从此处潜入海底却是万万不可能，这片水域内充斥着无数死灵，以及戾气化成的魔物。

　　相传昔年，公孙轩辕，伐炎帝，杀蚩尤，以土德王，史称皇帝。

　　千年来，六道轮回，人间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龙血玄黄，造就了夜幕下无数的魑魅魍魉。这片看似平静美丽的水域其实充斥着无比的凶险，一旦有人进入，便会被啖尽血肉，只余一具枯骨。

　　相传万鬼之门内有很多森寒强大的结界，是一个无法进出的地域，而死镰便被封在其中最深处的结界里。

　　玄霄来到蜿蜒的树干下，沐风果然正等在那里，闻声回首，“一直向东北方走便可到达海滨，从那里可以潜达深渊尽头的万鬼之门，咱们走吧。”

　　“沐风。”

　　她刚迈出一步，忽听玄霄唤她，不禁有些诧异，“怎么？”

　　“若是遇到危险，莫要顾虑其他，先行自保。”

　　望着男子庄肃神情，沐风轻轻点头，终究有这么一刻，他是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多年不见，他似乎比当年更清瘦了，但眉间英气依然。她痴痴看着他清俊的脸颊，忽然想伸出手去抚平他微蹙的眉尖，但脑海里随即闪过若兮用力抱住玄霄的情景，心中顿觉刺痛，即使他对自己稍加怜惜，也只因自己是与他同行的伙伴，无关其他。

　　“怎么？”察觉出沐风的神色似乎略有异样，玄霄开口问道。

　　“没什么，快走吧。”

　　寒风扑面而来，两人沿着树枝一路行来，只觉越靠近海边寒气越重。玄霄听到巨浪拍击岸边的声音，这拍击带着奇异的节奏，令人感到脚下的大地似乎也起了某种隐秘的震撼。

　　空气中冰冷潮湿的水气被寒风卷起垂落到两人脸上，竟是死气沉沉的气息，那是流向冥界的黄泉之水，带着那种糜烂的、陈朽的人血的腥味，到处充斥着邪魅的力量。若非他们皆身怀异术，仅仅这些寒风水气就足够致人死命。

　　那是从上古时代便遗下的某种疯狂的阴戾的力量，明明早已腐烂万年，却依旧蛰伏不灭。

　　两人此时已到了度朔之滨，浪涛拍打着礁石，卷起无数苍白气泡，在水中浮浮沉沉。玄霄倏尔转头，郑重道：“你切莫远离我身畔。”

　　这一路行来，沐风早已感到这种潜在力量的可怕，也是心中暗惊，听了玄霄提醒便点点头。当下两人催动辟水决，转瞬潜入汹涌的暗流。

　　甫一入水，立时觉出水下远非表面上的平静，细碎的白色气泡在周身环绕，来回起伏飘荡。沐风有些好奇地微微凑近，想察看这些气泡为何如同有生命般来回游动，但当她刚刚靠近，身子陡然一震，脸色瞬间惨白，霍地向后缩回，仿佛前面的东西带者致命的毒液似的。

　　刚才，就在凑到近前的一刻，她完全看清楚了！那些水中的沉浮物，并不是什么气泡，而是一张张惨白浮肿的人脸！扭斜着五官，歪咧开的嘴角露出森白尖细的牙齿，似要扑上来噬人血肉，然而就在将要扑到她身侧时，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反击，玄炎化成的无形烈焰升腾而起，周围的亡灵像被沸水烫到一样，尖叫呼啸着四散逃去。

　　沐风顿时恍然，刚才入水之时玄霄已经催动咒术，周身明明灭灭的炎阳之息向外扩散，令暗流中的死灵无法近身前来，而想必也已在她身上布下咒术，令自己不被炎阳所噬。沐风不敢再看，紧紧跟在玄霄身后。

　　不知下潜了多久，脚下才踏到实地，森冷的气息迎面而来，沐风打了个冷颤，不防却踩到一块凹陷的石块上，脚下一绊向前跌倒下去。耳畔边只听得死灵们呼啸而来的尖叫声，后背一阵冷风嗖嗖刮过，好像感到死灵尖利的牙齿已经噬咬到她的后颈上。

　　沐风几乎惊叫出声，忽觉身上一轻，稳如磐石的手及时伸出，扶住了她将要倒地的身体。

　　她怔住，心头浮现过男子淡漠凉薄的目光，以玄霄的性情多半会冷哼一声：“总是如此无用。”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和难过，她正自黯然神伤，忽听耳畔有声音平和响起：“小心了，前面极深处的海沟便是直通万鬼之门的开启处。”

　　抬眸看见玄霄眼中有一丝关切，沐风心头一暖，迎上男子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加快步子与他并肩而行，果然走不多时，已看到前面不远处横亘的一道黑色深渊，那些四散的亡灵便是出自此处。相传上古洪荒、天地初成后，死镰之主冥音以死镰狂刀劈开地狱之门，在度朔山下蓄满亡灵，从此人世间便充斥出各种鬼魅魍魉。

　　横亘着的深渊已近在眼前，仿佛一只漆黑深邃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两个不速之客。沐风往前走着，突觉手腕一紧，玄霄蓦地扯住了她的手。

　　沐风心猛地一跳，脸颊上顿时烧烫，她偷偷瞟了一眼，才发现玄霄此刻面上神情十分凝重！

　　他正凝望着万鬼之门的入口——那里，有森冷阴潮的风迎面刮来。

　　***

　　“你从万鬼之门的入口进入，下潜千里后会有一个结界，死镰就在最深处的结界里。”

　　忆起死镰之主的话，玄霄缓步走至近前，脚下微一用力，将一块凸起的石头踢得直飞出去。石块翻滚着刚一掉入深渊，却奇异般地、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瞬间改变了形状，似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将其任意揉捏，石块痛苦地扭曲着，随之转化为各种形态，最后竟化为一撮粉末，消散无踪。

　　沐风越发惊骇，但玄霄依旧只低头看着，眼底的神色深得看不见底，沉默良久才回过头，静漠的语声依旧没有丝毫波澜：“你留在这里。”

　　沐风抬眸看着他，似是没听懂般，怔怔地道：“你让我留在这里？”

　　“如果一个时辰之内我还没上来，你立刻顺原路返回。我已在你身上布下禁术，水里的死灵伤不到你，你马上离开度朔。无论听到、看到什么都不许回头！一刻也不能停。”

　　他的口气很严肃，带着下达命令的强制性。沐风怔怔看着玄霄：原来……他早已察觉出那下面的力量有多可怕，故意踢落碎石，只是为了试探吧？刚才自己只盯着石块，他却一直凝注着那下面某个未知的地方，他是在用幻力感测探知，但他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并未留心她在想什么，玄霄只对她微一颔首，便飞身一跃而下，仅仅一个瞬间，便湮没在那道无垠的黑暗中。

　　“玄霄！”

　　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捷，沐风的手刚刚伸出，男子的身影早已湮灭在万丈深渊里，她只来得及望见那白衣如同一张剪影般一闪而过，随即被周围无穷无尽的黑暗吞没。

　　虽然早知道玄霄身怀异术，若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断不会贸然跳下，但是在看到白衣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刻，沐风的心仍是剧烈地一颤。自知自己的法术不足以与那股力道抗衡，只好等在一旁，心内却越发焦急不安。

　　她几次尝试着像玄霄那样用幻力感测下面的情况。沐风成仙已有多年，自身灵力虽不及玄霄，却也绝不弱，但当心目一触及到万鬼之门附近时，便无法再向下深入，那片黑雾后面是她灵力所无法到达的境地。

　　沐风叹了口气。终于睁开眼眸，尽管已尝试多次，但用尽全力，看到的始终都是一片“虚无”。

　　多久了？早已过了半个时辰了吧？玄霄为什么还不上来？

　　迎着森寒凌乱的风，沐风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万丈深渊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风里带出浓重的腥气，沐风本能地抬手拂过，指尖上顿时染上极为鲜艳的色泽。她大吃一惊：下面有人流血了！难道玄霄受伤了？！

　　“玄霄！玄霄……”她唤了半晌，下面始终无人应声，黑洞洞的一片。

　　沐风柔肠寸断，她向下望去，好像看见了玄霄重伤倒地的情形，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浸透，而殷红的液体还在从身体各处涌出来……

　　“不！”沐风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张开双臂纵身一跃宛如一只扑火的飞蛾。这一刻沐风已忘记一切，魂魄仿佛瞬间从体内抽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和他死在一起。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勇敢的女子，为了爱情，敢于去做这一场热烈的、疯狂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