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吾主太天真》assassinkb

43、第三十二回 朝凤书（2）

　　日常训练并未因沈郁的到来而有任何改变，甚至驭奇几次经过梦宅，清楚地意识到那扇门后，沈郁就在那里，可是他三番两次经过了，门却依然紧闭，整座竹宅伪装成普通的屋子，混杂于云梦堂诸多屋舍之中，很快，驭奇也不能确定沈郁到底还在不在孤独岭。
　　也许他悄悄的走了，就像他希望的一样。
　　直到半个月之后，一天夜里，驭奇坐在支离破碎的月光里，听大块说林子里各种奇怪的动物。
　　沈郁来了，说梦堂再过两三天便可下地走动，又问驭奇为什么不去看梦堂。
　　“他欠我一个人情，现在他还上了，我为什么要去看他？”驭奇逗着大块，一边说。
　　“你欠我很多人情，该怎么算？”沈郁叹息一声，驭奇不敢相信他竟会说出这等话，不由自主回头看他，他正分开花木幔帐，低头走进来。
　　沈郁脸上笑吟吟的，仿佛驭奇从没有逃跑过似的：“小公子，你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是从周吧。”驭奇顿了一下，道，“我已决定与吴二哥一起回京，到时候我们一起走——见一见你师父，向他老人家当面道谢，也是应该的。”
　　沈郁道：“你也准备好，要去见你父亲了么？”
　　“我……”驭奇苦笑一声，揉了揉头，“我无时无刻不准备着见我爹。”
　　“……”沈郁在驭奇身旁坐下，大块蹿了出去，消失在灌木丛里，沈郁久久不语，就在驭奇以为他话已说完，正在思忖他事之时，沈郁开口道，“我姓沈，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纪念。我不到十岁，爹娘便离开我，师父他看我可怜，收留了我。”
　　“我辜负了师父的期望，没能承担起振兴万俟家姓的责任。”
　　驭奇道：“我看那个扛大刀的女人，倒很把万俟这个姓氏当荣耀。”
　　“她打小被师父收养，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什么印象，故而也不大执著于原来姓名。江湖之于走投无路之人，就像一次重生机会，可以全然抛弃过去，改头换面。这对许多人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驭奇不知怎的，想起母亲去世前，那一句“必有你的一片天”来，这叫未卜先知还是一语成谶。
　　“可惜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有党羽林立、壁垒森严。”沈郁脸色沉重起来，“江湖和庙堂也没有什么实质的不同。”
　　“若不如此，人还有什么可向往，有什么可争取的呢。”驭奇轻笑道，“沈大侠不会害怕人吧，人本性就该争斗，争斗之中又有团结，团结之中又有暗斗，暗斗之中又有赏惜，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罢了。”
　　“小公子好像看破一切，”沈郁笑道，“那还有什么可苦恼的呢？”
　　“卜筮得凶，只能眼见它一一应验，却无破除办法，难道不该苦恼么？”
　　“你当年不是不信卜筮么？”
　　“这样很好，别叫我小公子，我父非公侯。”驭奇抢道。
　　“小公子，沈某有一件事，纠缠于心不能疏解，可否请小公子给我占上一卦？”
　　驭奇无奈道：“……你自己摆摊算卦，怎么还要我这个生手替你占卜？”
　　“我前几天寻得一位隐居前辈，向他求得一本书，书关驯兽神功之诀窍，我犹豫再三，不知该不该给你看。”沈郁嘴角扬起，一双眼里含着笑意。
　　驭奇抬头，沈郁正从衣袋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借着月光一看，上面三个小楷：《朝凤书》。驭奇许久没有看过这般正式的白纸黑字，不由摩挲一阵，才郑重打开，却见正文第一列写着：“某年某月某日，某见百鸟朝凤于某山，得悟朝凤书一卷，供同道参详。”
　　又道：“某年某月某日，某见秦王骑虎于某林，得悟骑虎书一卷。”
　　又道：“某年某月某日，某见重华乘龙于某海，得悟乘龙书一卷。”
　　驭奇不禁笑道：“这越写越奇了，写到千年之前去了。”
　　“小公子，你且收好这一卷，不要与旁人提起，自你驯兽神功通窍以来，我便思考着如何能应付过师父那一关，我想师父需要的应是好木良禽，可塑之材，但又不一定非归于机关一道，若是他发现你已有驯兽之能，或许不会为我照顾不周而弃你不用。”沈郁说了一番，仿佛略解心中负担，叹道，“小公子，武艺一途，全凭自悟自觉，你明白么？”
　　“……”驭奇模模糊糊听懂一点，要他答明白，却是不能的，他问道，“从周，我能知道你师父是什么时候知道有我这个人的么？他又看上我什么，非收我做徒弟不可，还派你暗中照顾我这么多年？这样劳神劳力，到头来又怎会因一点小事，弃我不用？那你花的工夫不都白费了？”
　　“不，我与小公子是投缘，与师父是报恩，这些年我心甘情愿，每天过得很悠闲，或许以后回了一重天，就再也没有这样容易的日子了。”沈郁拔下一根长草，绕着手指玩，“小公子，四神功之于奇才，亦只能通得一门，如圣手、神眼两位绝代高手，才能兼通两门。通两门，不用上青瞳海比武，就可得到十瞳君的称号了。”
　　“‘十瞳君’是个称号，原来如此。”驭奇又问，“那为什么那么多人来罗州找十瞳君。”
　　“青瞳海武林圣地，每五年举行一次盛会，三天之内，四方之中，各门各派都可到会观看，由五十名身怀神功之人参与比武，最终决出十名高手，颁予十瞳君称号。你知道这五十名人选如何获得比武资格么？”沈郁笑道，“得到上一届十瞳君认可，得到任何一位十瞳君手中五块令牌其中之一，便可角逐这一届青瞳海武林大会。”
　　“那么那些闻风来到这里，名义上找十瞳君下落的人，其实是要抢令牌了？”
　　“不错，历届武林大会都不禁止江湖人士通过比武以外的途径获得令牌。”
　　驭奇不禁诧异：“这般阴损的规矩是谁定下的？这分明是要江湖大乱。”
　　沈郁摇头：“江湖不仅没有大乱，反而更加稳定。不说这些了，这些天你要辛苦一点，白天跟着你二哥练基本功，晚上到梦堂宅子里来，我监督你背熟《朝凤书》。”
　　驭奇笑道：“背书容易。”
　　沈郁凝视他半晌，从他头上拂去一片落叶：“小公子，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希望你以后一直这样开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