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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二十八回 香饽饽(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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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晌,青衫男子仍未走出这片林子,他举目四望,皆是绿色树冠。
这时——“你要带我孙子去何处啊?”王老癫吃吃笑着走了出来。
“放下他,饶你不死。”斗笠女人冷声道。
驭奇看不见青衫男子的表情,只见他脸侧肌肉突起,似乎正咬牙切齿,驭奇忽然想起,这青衫男子就是那天客栈里和他抢柴房的那个人。别人他记不得这样清楚,只是这青衫男子那一眼戾色,着实惊到了驭奇,他未曾想过一个温文儒雅的人会有那样狰狞的表情。
随之记起的便是舅舅,经过这些年,驭奇再笨,也看得出舅舅言行不一,嘴上说得好听,待他却是冷漠。
无论朋友还是亲戚,因了“利益”二字,关系都不能持久。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才人见人嫌。驭奇心底隐隐起了倔强念头,你们瞧不起我,我偏要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青衫男子气势明显弱于那两人,强按恐惧,问道:“你们……你们这些土匪强盗,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妇孺,算什么本事?”
驭奇暗道:谁是妇孺?
女人冷哼一声,王老癫嘻嘻笑道:“南方护法,你多管闲事了。我与你坤狱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你抢我孙子,可是逼我出手?”
青衫男子被点破身份,惊问:“你是何人!”
王老癫得意道:“你猜啊。”
女人突然说道:“他是无忧府第一高手王老癫。”
“男人说话,女人别插嘴!”
一言不合,女人与王老癫又大打出手。青衫男子趁机跑了开去。
跑出一段,前面林子里乌鹊飞起,似是有人埋伏。青衫男子见状,躲在草丛中,果然,一群土匪打扮的汉子提着砍刀,正在附近搜林子。
青衫男子抹了把汗,低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香饽饽,人人都想抢。”
青衫男子在草丛中摸了一阵,躲过孤独岭匪众,来到一处向阳山坡。他解下腰间绳索,将驭奇放在地下,手伸进他衣服里摸了一遍,口中喃喃自语:“奇怪,果然没有武功秘籍……”转而向驭奇柔声问道,“十瞳君的秘籍你藏到哪儿了?”
驭奇一日之间,已经听到千八百遍“十瞳君”,“十瞳君”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啊?
青衫男子道:“我问什么,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他拍拍驭奇的肩膀,“好了,现在开始问了……”
驭奇觉得此人又啰嗦又讨厌,问就问呗,动手动脚干什么。
“那两个人追你,是为了十瞳君的秘籍。”
驭奇摇头。
“你摇头是因为你不知道?”
驭奇点头。
“你见过十瞳君的秘籍?”
驭奇摇头。
“……这个我不太能相信你,这样吧,孟大哥给你吃个好东西。”青衫男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红色药丸,捏开驭奇嘴巴,驭奇摇头挣扎,青衫男子一捏他脖颈,驭奇喘,不上气,只觉一颗凉凉的东西滑进嗓子。青衫男子释然笑了,“好了,我再问你一遍,你见过十瞳君的秘籍?”
驭奇瞪着他,毫无反应。青衫男子温然道:“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们现在去个安全的地方——”
“喂,你在我们孤独岭的地盘上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青衫男子一惊,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戴黑头巾的男人正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胳膊垫在脑后,半睁睡眼望着他。
青衫男子暗叫倒霉。
岳超看见驭奇,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咧嘴笑起来:“五弟。”
青衫男子侧身挡住驭奇,吁了口气,从衣袋里抽出一根纯银判官笔,淡淡道:“孟某今日在此,请教你孤独岭的功夫!”
“报上名来。”岳超也站直了身子,活动起手脚。
“二重天,坤狱,南方护法孟何。”
“三重天,孤独岭,云梦堂堂主岳超。”
两人相对拱手,略一停顿,立刻扑将上去,只听兵器相交,人影周旋,却看不清招数。驭奇在一旁看得心焦,只想帮岳超一把,赶紧打发了孟何,问明他给自己吃了什么怪东西。
驭奇看得出神,却被一双手抓住胳膊,他不及回身,已被王老癫甩上肩,扛住疾走。
“岳大哥——”驭奇想叫,嗓子呼噜噜发不出全声,他眼睁睁看着岳超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树枝交错的帐幕之后。
这般被人带来带去,什么时候是个完?!
驭奇气得一口咬在王老癫背后,入口一股酸臭味,他把眼一闭,牙齿用劲,王老癫觉察到,只是一笑,驭奇顿感他背后肌肉宛若钢铁,差点把牙齿硌掉。
哼,我才没有那么容易放弃!驭奇扑腾起四肢来,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王老癫险些按不住他。
王老癫将驭奇向地下一贯,他颧骨磕得疼,胃里又隐隐有些不对,他咬紧牙关,不吭一声,这时却听王老癫语气十分不耐烦:“妞,别纠缠不休,爷爷还有要紧事。”
驭奇勉强抬起头,看见那斗笠女人又拦在路中,王老癫踢起树枝,女人横刀拨开,两人又斗在一处。
驭奇环顾四周,在竹林后看见一条大路,他悄没声向路上爬去。
拱两下,偷偷回头看一下,爬到竹林近前,驭奇半躬着身子,从竹竿间挤过去,竹叶一阵沙沙作响,他不敢回头,铆劲向大道上跑去。
已是白昼将尽,夕阳余辉洒落道中,一切看起来安详平和。驭奇认出了这条路,它连接罗州城南门与落星湖——简直三生有幸,他从红棉乡摸到孤独岭,竟然还能走回正道上,而这条正道的尽头,就是万安寺。
有从周的万安寺。
一个声音告诉驭奇,跑到那里,你就安全了。
驭奇跑了一阵,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手脚的擦伤,头脸的撞伤,胃里的跳痛,全都化作沉重的沙袋,拖住他,不教他向前,他看着虚景、树影乃至一分分暗下的前路,麻木地跑着,一步又一步,几次差点被树根绊倒,他却不敢停下,不敢回头看。
轻功,若是他会轻功,这点路又算什么呢?
驭奇懊丧一阵,转而想道:又不是与高手对阵,只是要战胜自己而已,这样你再赢不了,还有什么颜面说将来要游历天下,问道江湖!
驭奇重重踏地,又向跑去,胃痛如一根针从麻木的身体里顶出来,他捂着胃,扶着树,穿过林地,终于看到了那片湖水。
驭奇喘着粗气,向岸边停泊的小船跑去。
驭奇想叫住艄公,张开嘴却只发出“嘎嘎”的声音,他往前一扑,拽住艄公的衣服,正准备手舞足蹈比划一番。
艄公转过身来,却是个青年男子,驭奇怔住,抬头看着他——他什么时候这样高了。
“从周?”驭奇嗓子涩住,这一声“从周”仅仅停留在唇齿开合,却没有发出声响,不过他知道:他懂的。
“小公子。”青年沈郁肃然的表情被一个笑容化开,“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