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吾主太天真》assassinkb

29、第二十五回 洞遇奇(2)

　　半晌没有回答。
　　水面寂静无波，驭奇抱膝等了一会儿，估摸那小怪物去远了，他侧脸枕在膝上，望向来时洞口那头，心道：“我若在此过一辈子，大约也不会有人焦急，也不会有人想着来寻我。”驭奇自母亲死后，三年间自生自灭惯了，这一个月遇见一群好友，最终还结成兄弟，他那股自强自立的劲也磨蚀了不少，现下孤独岭一众不辞而别，在他陷入困境的短短一天之内——他不敢确定是否一天，至少有一天吧——迫不及待弃他而去，最为可笑的是，一天之前，他们刚刚结拜了兄弟，说要同生共死的。
　　“哥哥也没有爹娘吗？”小孩子的声音脆生生回荡耳畔。
　　“你能听见我想什么？”驭奇吓了一跳，脑海中却不可控制地开始想“什么狗屁同生共死，等我练好武功，把他们一个个都杀掉”，驭奇甩甩头，大声说：“我不是这么想的，你别乱听！”
　　“噢。”小孩似有失落，“我以为哥哥会这么想……”
　　驭奇诧道：“你能控制我的思想？”
　　小孩结结巴巴了一阵，语带愧疚：“家家不擅长这个……”
　　驭奇冲口问道：“难道你就是传言中那个镇守冰屿的神龙？”
　　“冰屿是什么？”
　　“冰屿就是这个岛的名字。”
　　“它不叫冰屿，它叫方丈，爹爹说它是海外三神山之一，还有蓬莱、瀛洲。”小孩声音闷闷地说，“可惜家家一出生就在这个洞里，没有出去过，什么都是听爹爹说的，爹爹说外面很危险，不让家家出去玩……”
　　“蓬莱、瀛洲不是在东海么？”
　　“你怀疑家家没说实话！你是坏人，家家讨厌你！”小孩气鼓鼓地说。
　　驭奇窘住，少顷，缓了语气问：“那你爹呢？”他想起初落入井中时那两只大绿灯笼，若是龙的眼睛有那么大，龙全身该有多大啊。
　　“那就是我爹，我爹很厉害的！”
　　驭奇心想，又读我思想，闲得无聊是吧，那我想点罗州的风景，京城的街道……
　　“我想去外面！家家要去外面！谁也不能阻止家家！哥哥，我们现在就去外面！谁敢拦你，家家吃掉他！”“哗啦啦”一阵水声，小龙跃出，咬住驭奇的衣服往背上一甩，驭奇赶忙抓住龙鳞，小龙“嗖”得窜出，片刻间阳光刺眼，洞口即至。
　　只听半空里一阵钝响，凌灵拨开巨石，凌空俯冲而下，长鞭直指礁石上闭目打坐的沈郁。
　　“打谁？打谁？”小龙迫不及待地问。
　　驭奇按住小龙摇晃的脑袋，笑道：“你怎么这么好战啊。”他随即宽裕了心气，抬头看两人交战。
　　凌灵的鞭子十分霸道，所及处岩石粉碎，树木折断，且鞭梢有如灵蛇一般，全然不按常理行动，几次甚至从不可思议的方位绕过岩石，斜抽沈郁。凌灵的鞭子越甩越快，她也越来越不耐烦，原先苍白的面颊如今通红发胀。
　　“沈郁！你有种别躲！”凌灵怒斥一声。
　　也怪不得凌灵焦急，沈郁并不与凌灵正面交锋，反而升起坐周大大小小的岩石，拦在两人之间，若凌灵出鞭，岩石便向她打去，若她回防，岩石便如苍蝇一般纠缠不休。
　　驭奇一见，脱口道：“这是四神功。”
　　“四神功是什么？”
　　驭奇猜测小龙在洞里呆了几百年，故而不知江湖变化，甚至连岛屿被凌灵占了也不知，稍一试探，小龙果然不明所以。驭奇解释道：“就是、大概……用什么方法控制动物或死物，令它们能够主动攻击？我听说的，四神功是御剑、祭器、机关和驯兽。”
　　“控制——动物？？”小龙·身子绷了起来。
　　驭奇侧头看它：“怎么了？你们好歹也是龙，哪有那么容易被控制？别人不被你们控制就算好的了。”
　　小龙伤心地坐下来，小小的尾巴盘在水底石头上：“我爹，已经死了。”
　　驭奇茫然：“死了？”
　　“龙的寿命也是有限的，而且我爹说，龙很难有宝宝。”小龙难过地摇晃大脑袋，“我爹死了以后，我就一直陪着他，直到有一天——他又活过来了。”小龙转过大脑袋，绿莹莹的眼里似乎要滴出水来，“家家以为爹爹没有死，只是休眠，家家很高兴，可是，爹爹不认识家家了，爹爹不是爹爹了。”
　　小龙的话令驭奇愈加茫然：“你爹他是别的龙冒充的？”
　　小龙冥思苦想了一阵，终于挤出一句话：“身体是爹爹，里面那个不是了。”
　　“里面？”驭奇摸自己胸口，“里面有什么？”
　　小龙抬起眼睛，认真地说：“有回忆。”
　　驭奇噗嗤一声笑了：“谁告诉你的？”
　　小龙气哼哼地把头撇到一边：“你真讨厌，我不跟你说了！”
　　两个小的正在冷战，那边凌灵已看见小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提衣掠过水面，一鞭卷住小龙，悬在空中，怒目向驭奇骂道：“好你个贼子，你不肯拜我为师，那也罢了，还私闯禁地，劫我神兽，你、你、你以命来偿罢！”
　　说着，凌灵一手抱住小龙，一手运鞭抽向驭奇，小龙先前十分威风，现下缩在凌灵怀中，动也不敢动。驭奇往旁边一跳，鞭子如影随形，驭奇慌忙用手格挡，只听“啪”一声响，驭奇放下手臂，却见沈郁背对着他，抬起左手，抓住鞭稍。
　　凌灵冷笑一声，猛然抽回鞭子，沈郁一跌，左手上溅出鲜红，他垂下手，驭奇看见血滴滑落指尖，“啪嗒”落在水中，倏忽散开。
　　“小公子无意侵犯贵岛神兽，还请岛主手下留情。”
　　驭奇那么一点点同情和内疚，也随着沈郁一遍遍郑重其事的道歉烟消云散，他站起身，不紧不慢拧干衣服，推开沈郁，仰头向凌灵说：“你枉为岛主，不分善恶，不通人情！我看你独守一隅，隔绝人世，不是修仙悟道，反而占岛为王。你不许弟子向善，徒立些莫名其妙的法规，什么不许外人求药，什么不许私传家信，哈哈，可笑，短浅！”
　　凌灵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冷声道：“你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孩，懂得什么，我看你死到临头，还敢胡搅蛮缠！”
　　沈郁去拉驭奇，驭奇甩开沈郁，侧头低声道：“你不用管我，咱们志不同道不合。”
　　凌灵忽然笑道：“是啊，你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知道你落井，头也不回就走了。”
　　“我……”驭奇一急，万般辩驳涌上喉咙，却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是自欺欺人。
　　“小公子，别说了。”沈郁出指如电，点了驭奇睡穴，驭奇甩甩头，终于抗拒不了眼皮沉重，仰倒下去，沈郁抱起驭奇，跨上小船。
　　“你走可以，他——”凌灵鞭子一指驭奇，“给我留下来！”
　　沈郁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人面铜牌，凌灵眯起眼，日光照耀下，铜牌却无丝毫反光，上面一张神色漠然的面孔，五官奇大，不似常人。凌灵一惊，落下地来，收了鞭子，恭恭敬敬一礼：“司狱大人有何吩咐？”
　　沈郁沉声道：“弟子本不想请出师尊令牌，此举实属无奈，岛主不可向他人提及此事！”
　　凌灵应声。
　　沈郁道：“岛主免礼，师尊令弟子暗中照顾小公子，不可亮明身份，除非小公子走投无路，甘愿效力司狱之时，抑或小公子有性命危险之时。”
　　凌灵恍然：“既然是司狱大人看上的人，小岛不敢强留。”
　　沈郁收起令牌，向凌灵一拜：“多谢岛主成全，我们这便走了。”
　　凌灵叹了口气，颓然转身，展开轻功，掠上丘陵，消失在高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