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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天佑五年,言官许之塘上言进表,述丞相赵易族人赵诺利用权势侵占京城郊外大片良田,以为自己私有。
      历来京城郊外的土地,半是属于皇家,半是属于京城中的各名望氏族所有。
      历朝历代以来,对于这些氏族来说,土地为一切之根本,利用权势侵占土地的事件在各地也一直是层出不穷。
      不过先祖皇帝在进入京城登基为帝之时,城中氏族因惧怕先祖皇帝剥夺掉他们在京城郊外的大片良田,是以并不真心支持先祖皇帝称帝。为获得这些广大氏族的支持,先祖皇帝当时便曾发下禁令,城外土地除原本便属于前朝皇室所有的之外,皇室历代绝不再多侵占氏族土地分毫,也绝不允许朝廷官员利用朝廷的权力侵占他人土地。
      正是因为这条禁令,当时的大秦开国皇帝才能够在当地氏族的支持下在京城立稳脚跟,进而一统天下。
      也因此,这条禁令一直以来都是大秦的最高法律之一,而赵易族人赵诺便正是利用扩充皇室用地的借口,实则却将京城外的大片良田纳入了自家土地的范围。

      许之塘的表书一经上凑,立刻惹得皇帝大怒,下令严查此事。
      而整个朝廷也立刻为了这件事而暗中浮动起来。

      幼帝刘衍登基五年,今已成年,可朝中大事却一直都掌握在丞相赵易的手中。他虽每日临朝,但却很少真正过问朝中大事,往往都交由赵易决断。
      朝臣因此本就在暗中揣测,这位小皇帝是真地打算就这样一直放任赵易,还是正等待机会一举搞垮赵易。
      而此次许之塘的上表,无疑就是给了群臣一个看清小皇帝动向和意图的机会。

      只不过上表之初,群臣虽口中应和皇帝,赵易也自请避嫌不插手此事,可仍旧并没有人真正按照刘衍的意思,去将这件事情彻查明白。
      直到皇帝终于不耐,在御书房召见了大理寺廷尉孟许,这件事情才算是有了转机。

      孟许一路是由小六亲自引入御书房的。
      虽按身份来说,他乃是堂堂九卿之一,而小六不过是小皇帝身边的一个内侍罢了。
      可随着小六走进这皇宫里,却总是让孟许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可没有忘记,这位风姿绰约的青年当年可是在他亲眼所见下被行了腐刑,后又进入宫来的。
      当年的反叛之子高河惟,如今却成了皇帝身边最贴身的内侍。
      他不知道韩子敬是怎么想,竟然做下如此决定,可他却不得不想,一旦这位高公子有朝得势,他难道真地会不记恨当年的事情吗?
      此刻高坐于龙椅的皇上,可是当年下令杀其父之人的儿子和弟弟,而他孟许和韩子敬可是亲眼见着这人被去势却在一旁喝酒取乐的仇人啊。当然,实际上觉得有可乐的大概也只是韩子敬一个,他也不过是一个被强迫着拉来作陪的可怜人罢了。却不知这高公子能否分清其中的差别。

      孟许一路,走得战战兢兢,他虽在九卿之位,又是孟家子弟,可却并非孟家真正当家做主之人,不过是个被推出来占着这朝廷席位的人罢了。他一生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了人,是以就连面对着小六,都不由得要有胆战心惊的感觉。

      倒是小六察觉了孟许的不自在,轻声示好道:“孟大人不必多虑,皇上此次召见大人,不过是心急赵家谋田一事,想要问个明白罢了,大人只要据实以答,皇上总是不会怪罪的。”

      孟许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想起来前族中长辈正要他仔细探过皇帝的意思,看这小皇帝究竟是真有心要推到赵易,还是不过是一时之愤。若是前者,依族中意思,自然是要趁机帮上小皇帝一把,一来正可免于自家的麻烦,二来若能借此而挤下赵易甚至取他而代之,那便正是孟氏家族振兴的良机。

      孟许虽心中对小六有多番揣测,可此时见小六主动开口,便也不由相问道:“呃……高公子……”

      小六微微一笑,“大人不必这样唤,小人如今也只是宫中的一名内侍罢了。大人若不嫌弃,唤小人小六即可。”

      “呃……是……好,那敢问小六公……”他还真不知道到底是该唤公公好,还是公子好,“皇上对于此次的赵家一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

      小六低头,“皇上的心思,岂是我等小人可以揣测的呢?大人恐怕是问错了人吧。”

      “呃,是,是。对不住,对不住。”孟许碰了钉子,也只好自己连连点头认错。

      小六却继续道:“皇上的心思,大人其实不必问小人,问大人自己就可以。大人以为皇上若不是有心,为何要这样单独召见大人呢?”

      孟许猛地抬头看他,“公,公子的意思是……”他到底还是在这人面前叫不出公公二字来,不仅是因为眼前这人的风姿非凡人可比,也更是因为那两个字似乎就总是在提醒他自己所曾亲眼见证的一切。

      小六被这样问,却只是停下脚步,躬下身去,“大人,御书房已到,大人请进吧。皇上的心思,大人自会看得分明的。”

      孟许这才注意到果然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再想说什么也只得自己走了进去。

      可虽然来时还曾心无定见,但离开御书房时,孟许却以最快的速度去见了族中的长辈。孟家全体在几经商议后,立刻分兵了两路,一路由孟家各长辈去面见京城中除赵家以外的其他大族,而另一路则由孟许以大理寺廷尉的身份着人抓捕了赵诺,搜集赵家侵吞大量土地的罪证。

      京城中的人见此态势,立刻望风而动,在预感到一场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夕,各自选好自己所要站的队伍。

      可很少有人发现到,在这个时候,一向被视为坚实帝党的韩子敬却秘密地进了赵府。只不过他到赵家的时候,赵易却并不在府中。

      多年前,韩子敬曾是赵府最常见的客人,其与赵家的熟稔程度已到他进去不必再有人特意通报的地步。
      可自新帝登基后的很多年,韩子敬也成了赵府拒不往来的客人。其关系的冰冷程度又到了赵易生日大摆筵席,几乎请了全京城的官员,却独独不见韩子敬名字的地步。
      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期,赵府的管家在见到秘密来访的韩子敬的刹那,却仍旧将他引入了从前他常去的茶室,请他静待赵易的归来。

      不过,赵易却是很久才回来。
      摆在韩子敬面前的茶都已经换了几次,却又重新凉了。
      就在韩子敬正要唤人再换上一壶茶来的时候,茶室的门被拉来,赵易走进来,看见韩子敬放松的坐姿,遂冷笑起来,“子敬倒仍是多年不变,还是这么不知客气,就算是别人的地方也都当成自己家啊。”

      韩子敬看向赵易,却发觉他肩上微微地湿了一块,往外看去,才发觉到外间已经下起细雨。
      想来,赵易这是回来后没再换衣服就过来了啊。
      韩子敬微微一笑,指着自己对面的一处几案,索性更加不客气地道:“丞相大人快请坐下,让下人烧一壶热茶,去去大人身上的寒气吧。”

      赵易冷笑一声,虽依言坐下来,却不忘道:“韩子敬,你倒也是更加无礼了。”

      韩子敬便挽袖而笑,“大人,子敬本就是一介布衣寒门,自小便礼数不周,有什么惹大人生气的,还望大人谅解为好。”

      赵易也不理他,只拢着袖子倚靠在侧几上,冷眼瞪视着韩子敬。

      很快,热茶被送进来,发髻高盘的侍女给赵易和韩子敬两个纷纷斟了茶,然后退出去。

      韩子敬却在侍女正要关上拉门的时候轻道:“不必关了,开着门吧。内品明前新茶,外听雨打芭蕉,正是人生一大乐事,子敬愿与丞相共享。”

      侍女看了赵易一眼,赵易使了个眼神让她下去,侍女便留了门,默默地退了开去。

      屋外的雨下得并不很大,声音也是极为地细微,关了门便听不见一点声音,可开了门时却又能够清晰地听到细雨滴答在廊外木板上的声音,伴着清风吹动垂柳所发出的沙沙声,倒真是很有些惬意。

      然而此时这世间除了韩子敬外,大概也没几人愿意欣赏这细雨所带来的诗意了。
      赵易便是一整颗心思都只在韩子敬身上。他很想知道,在这个时候韩子敬跑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可从前跟韩子敬打了太多年交道,几乎每一次有事都是他先问韩子敬的。
      这一次,哪怕只一次,既然是韩子敬主动跑来,那他也就很想要听韩子敬自己主动先说说自己是为何而来。
      可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韩子敬就好似真个是来这里品茶看雨的一般,对自己的来意竟然只字不提。
      最后,赵易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地先问了,“子敬来我这里,难道只是为了蹭最后的一杯茶喝吗?”

      韩子敬听见他这话,才将注意力从屋外收回来,他摇头失笑道:“丞相大人这是何话?莫不是大人真地已经不再耐烦子敬,再不想请子敬喝茶了吗?大人怎也不该如此小气的吧。”

      赵易冷笑,“这种时候,子敬难道也还是要在老夫面前装傻吗?”

      韩子敬摇头,“子敬并非装傻,只是丞相大人家的茶,子敬可还想一直喝下去呢。”

      赵易冷冷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缓缓地道:“子敬还是直说吧,你到底打算如何?”

      韩子敬轻笑,“子敬可向大人保证,此次的事情绝不会牵连到大人。”

      赵易挑了挑眉,“哦?你以何来保证?”

      “大人可曾听闻赵诺的公子前几日在花街被人打了的事吗?”

      赵易眉头一跳,这件事他是有所闻的,可只当又是一件浪荡风流惹出的事端,虽说打人者的身份倒现在都没有查出来,可他因为并不在意,也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此时被韩子敬提出来,又联想到刘衍近日越加频繁的出宫,赵易不由灵机一动,“难道……那是皇上……”

      韩子敬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道:“丞相的族侄胆大包天,在皇上面前无状不说,竟然还敢口出狂言,说什么就连皇上都不敢来惹你们赵家。丞相,您觉得听了这话,皇上会善罢干休吗?”

      赵易的身子几乎像是要跳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祸根般打着哆嗦道:“孽畜,孽畜!子敬——”

      韩子敬微笑,“大人,子敬自然知道此事与大人无关,大人可放心,子敬一定启奏皇上,请皇上断案分明,只依法治赵诺与其子之罪,而绝不牵连大人。”

      赵易闻言,终于舒出一口气去,端端正正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并且露出了自进来后的第一个笑容,“如此,老夫必重谢子敬。”

      韩子敬举杯,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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