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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三层船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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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层船舱
当来自岸边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下,周围一片漆黑,只留下船头的探路灯。刚才港口的集装箱码头灯火辉煌的场景在脑中久久不能望去,极暗和极亮,极静和极闹,也许只有这种极度矛盾的融合,才能给人以强烈的冲击。
船驶出港口已经有一会了,顺利的话天亮就能到达普陀山,现在船尾的平台上还有三三两两无心睡眠的人,我在靠近走廊的一处角落,寻了个地方坐下发呆。
我叫孔伞,家里人都叫我三儿,是个刚刚经历完人生一大磨难——高考的学生。由于老妈去年到普陀山求神拜佛地保佑我今年有个好成绩,而终于考完了的我就被迫不及待的老妈拖去普陀山还愿,我只是郁闷,分数还没出来呢,还什么愿啊,万一考砸了怎么办呐。
可惜我自我吐槽是没用的,这不,我现在就在前往普陀山的船上,同行的还有几位姨妈和表姐,不过她们都在船舱睡觉呢。我为什么不睡?唉,别提了,之前好不容易看书看得有点头晕了,想着可以爬上床一觉睡到天亮了,谁知,姿势还没调整好,就被隔壁的天雷阵阵给搅的睡意全无,辗转许久,还是放弃了,谁让咱们家为了省钱住在隔音那么差的船舱呢。摸索着爬下床,决定还是上船头吹吹风。
上来以后,发现竟然还有很多人没睡,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想睡还是像我这样没得睡。好吧,这里没我的地方,那就到处蹓跶吧。
跑到最下层的船舱,我的天呀,这场景瞬间让我想到的电影中集中营的房间。偌大个船舱没有阻隔,可以直接望到底,中间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一排排上下铺,就这么一间,恐怕就住了上百人吧。这不禁让我感叹老妈还是很厚道的,我们住的那船舱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一间就自己家里几个人。
怕惊动这里的人,我悄悄地原路返回到自己住的那一层,走廊处正好有张船舱分布图,就顺便研究下。
这里看,船舱应该有三层,最下面一层就是我刚才看到的大通铺那层,那里是四等舱。第二层就是我现在所在的层面,也就是我住的三等舱。看图纸貌似三等舱以前跟四等舱一样,是个大通铺,现在看到的一间一间房应该是后来隔出来的,这样我就能理解为啥隔壁的鼾声能那么清楚地传进我的房间了,那后期隔出来的房间毕竟只能隔空间不能隔音啊。再往上的第三层就是我刚才企图吹风的那层。那里最前端是拦住的,乘客止步。中间部分是一等舱和二等舱。船尾处留了一块空地,与客舱两边的走廊相连。我们当初上船最先到的也是这一层,也就是说,这层应该是和地面平行的。
突然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先不说四等舱下面不应该直接就是海水,光说我刚才上三层的时候明明记得应该有所谓的第四层,这里为什么没有那一层的图呢?反正没事做,我决定来一个真相大揭秘——船舱探险。
沿着三层走廊摸索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道向上的楼梯隐在了救生船后面,我小小得意一番,看没人注意,就向着“第四层”爬去。
上了第四层,左右一环视,顿时满腔的热情化作乌有,也理解了为什么没有第四层的舱体平面图,因为我之前犯了个低级错误,想想那三层都是客舱,那船员呢。不错,第四层就是船员室和驾驶舱。
不过既然来了,就看一看咯。话说这一层风还真大啊。六月的天气本来就潮湿难受,被这儿的海风一吹顿觉清爽不少,而且,这里有船头的甲板!
一直憧憬着泰坦尼克号那最美的场景,我也想体验一番,找了条路超船头走去。甲板的地板不像下面几层金属的那么结实,是好多木条拼成的,我颤颤巍巍地走上去,还在激动下面应该就是第三层的“游客止步”区域吧。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一声怒吼把我吓得险些摔倒。
“谁在那里?”
我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凶神恶煞拿着手电站在我身后。
“我······我”
那船员估计看清了我的无害,脸色缓和道:“这里不是你能来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那么调皮!”
我摆出一副迷途羔羊的表情,道:“啊,这里不能来啊,对不起哦,我不知道,我就是随便走走看看的。”
“那现在看完了,赶快下去。”
我只能悻悻的往回走去,那船员一直盯着我下了楼梯,我怕他继续吼我,一个劲的道歉。
船员看着往下磨蹭的我,道:“下次别随便乱跑了,万一出了事你家长要急了。”说着就回身走开。
我一吐舌头,回到了第三层。
坐在角落还在为刚才的探险激动不已,虽然没成功,不过至少我是站到过甲板上的人啊。自我陶醉间,夜,也深了。
船尾刚才那些三三两两的人都走得只剩一个了。我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给闺蜜发了条短信:“夜深人静,海风吹得我女侠的心蠢蠢欲动,一次惊心动魄的探险让我的生平又多了辉煌的一笔。”
没多久,闺蜜回道:“你是大半夜地做白日梦,把祸从陆地闯到海上去了。老娘要睡觉了,你自己欲动去吧。”
什么嘛,没人性的家伙。不过我还是很得意,不亏是闺蜜啊,就是了解我。
“那个,请问。”突然冒出的声音再次把我吓了一跳。
抬头看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看着有点熟,啊,是了,就是刚才船尾留下的唯一的人,额,除了我之外。
“恩,什么事啊?”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吓到我了,尴尬道:“抱歉,吓到你了,我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几点了?”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举起手机看了一眼道,“哦,快一点了。”
“恩,谢谢啊。”那人微一点头,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借着微弱的光线,发现对方还很年轻,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貌似他在这也待了很久。我想反正一个人无聊有个伴也好,便开口道:“那个,你是不是也睡不着啊?”
见那人看着我一愣,就继续道:“我也睡不着,要不咱们聊聊天吧?”
他微微一笑,表示同意,问道:“你干嘛睡不着啊?”
“唉,别提了,住三等舱的命苦啊,”我开始大发牢骚,“隔壁大叔那个鼾声啊,我觉得隔板都要被他震裂了,真佩服我们家的那些人,竟然还能睡得那么香。”
“呵,我同情你。你跟家人去普陀山玩?”
“是啊是啊,我妈硬拖着我去还愿啊。”
“还愿?”
“恩,去年她去那里求菩萨保佑我今年高考顺利,这不,才刚考完就要去还愿。”
他点头表示理解:“刚考完啊,那先恭喜你脱离苦海,再预祝你考进理想的大学。”
我摆摆手道:“唉,别提了,我不是重点高中的,就我们学校那个升学率,我就希望能混个二本就行。”
“呵呵,普通高中也能有高考状元的啊,你什么学校的?”
“西郊,你肯定没听过,刚搬新校址换的名字,不过说起来也不错,不管我考得怎么样,我可都是我们学校第一届毕业生呢!”
“西郊?”他想想道,“的确不知道,不过我以前是北郊的,说不定还有点关系。”
“什么?北郊?”我惊道,“唉,我太难受了,名字听起来像是兄弟学校,可一个是市重点,另一个不知道排到哪个角落去了。这么说你已经毕业了?”
“恩,毕业两年了,现在在Y大读艺术。”
“Y大的艺术系啊,哟,原来你还是个才子,失敬失敬。”作为一个理科生,对学艺术的确实有百般敬佩,想我那么大个人了,能拿的出手的作品也就小学生水平的小鸡啄米图。
“呵呵,不敢当,”他被我的夸张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在学校也不怎么好好学,文化课也不用功,唯一积极的大概也就交流活动了。”
“交流活动?”
见我不解,他补充道:“说白了就是公费旅游,去各个有艺术氛围的地方参观学习。”
“哇,旅游啊,还不要钱,那太帅了,我最爱旅游了,可惜没钱没时间,而且未成年,我爸妈也不会放心我自己去。对了,有艺术氛围的地方,那首推欧洲啦,你们是不是欧洲也去?”
“恩,我上个月刚回来,那里的艺术气息确实是国内无法比拟的。”
“啊,我一直想去欧洲的,可惜到现在还没冲出过中国,你给我说说那里吧。”
看我一脸憧憬,他笑道:“你以后总会有机会去的。我这次学校去,也就去了维也纳和巴黎。维也纳号称音乐之都,确实有不错的地方,不过我还是喜欢巴黎,卢浮宫给我的映象太深刻了。”
那天我问了很多问题,他一一耐心地跟我讲,我后来才惊叹他口才是如此之好,竟然能说得我这个完全没艺术细胞的人想亲自到卢浮宫这个艺术神殿去膜拜一下。那一字一句的陈述,在我耳里充满着感情色彩,有些细节的描写,更让我感觉身临其境,就好象亲眼所见似的。我当时的状况,夸张点,应该可以用如痴如醉来形容吧。
聊着聊着,突然发现船尾不止我们两个人,而且陆续有人从船舱走出,我看了眼手机,好奇道:“咦,才四点半啊,怎么大家都那么早起床啦?”
他看了一眼海面,道:“应该是起床看日出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对于看日出,人们一直是钟爱的,我长那么大还没看过日出呢,想不到机缘巧合竟然让我守到了。由于船是南偏东行驶,所以处于船尾靠近左侧走廊的我们面朝的正是正东方,不禁感叹看个日出不容易啊,我们可是提前一晚上就来占最佳位置的啊。
既然不用挪位子,我们也继续刚才的话题聊着,船尾走廊边也渐渐地站满了人。突然人群中一声惊呼,我们止住话题,同时往海平面望去。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了当时看到的场景。
原本漆黑一片的天际忽然从中间裂开一个大口子,黑色的天空,黑色的海水,中间迸发出的是如烈焰般的赤红。
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举着相机的人只是把镜头对准那片赤红,就是忘记了要按下快门;没有相机的,半张着嘴巴,眼睛微微眯起;刚刚在说话的此刻也早已忘词,注意力只集中在一处。
随着那道裂口越开越大,仿佛一只光兽要挣扎出黑暗的禁锢,又好像造物主要怜悯遭受了一夜黑暗的众生,还以他们光明,那迸射出的光芒笼罩了我们这些漂浮在浩淼大海上的小小人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生了般,叹道:“太美了,太壮观了,我终于能理解为什么每天都有的日出却有着如此众多的追随者,自然的美真的在没有亲眼看见之前是无法想象的啊。”
身边的人似乎也有同感:“是啊,那么多艺术家在不停地追逐自然美,可就算他们的作品再怎么出色,也及不上现实的千分之一。”
“呵呵,”我侧头拍拍他的肩,“未来的艺术家,是不是感觉到压力大啦,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支持你的,祝你的作品能达到百分之一。”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笑。我有些发愣,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虽然聊了一个晚上,但船尾那么黑,根本看不清,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而这时,这个陪我聊了一夜的人,他的脸就那么清晰的进入我的眼中,映入我的脑海。
琥珀色的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是如此耀眼,那种健康的肤色在我印象中是不该出现在一个艺术气质的脸上的,然而此时却没有任何突兀,反而非常顺眼。他略长的刘海有些遮住了笑起来眯成一线的双眼,颊边的几缕发丝因为出汗而粘在耳侧,但却不显得邋遢,相反,却昭示了一个二十岁青年的活力与生气。
我在他因为收敛笑容而略微睁大的漆黑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傻样,突然很窘,忙撇开头,真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尴尬,另一侧的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我回头,是表姐,唉,出现得太是时候了,我乐道:“嗨,终于舍得起床啦,可惜还是晚了,你错过了可能是这辈子会见到的最美的日出啦!”
表姐也不气,道:“你还有心情关心我的遗憾哦,三儿,我告诉,你这次完蛋了,快跟我下去。”
说完看了眼我身边的人,转身拉着我手腕就走。
我赶紧回头跟他眼神道歉。此时的他背对着阳光,我只能看到一层朦胧的光晕包裹着他,但是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笑,是像初升的太阳般和煦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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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表姐下到了第二层的房间,妈和姨妈们都起床了。见我们一进来,停下了她们的话题,齐齐地看向我。
小姨妈一脸幸灾乐祸,首先开口道:“哦哟,咱们三儿终于回来啦,我们还以为你掉到海里去了呢。”
二姨妈严肃道:“你马上就成年了,也快是个大人了,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消失一个晚上,看你妈急得。”
我看了眼一脸淡定的妈妈,小声嘀咕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此时我妈也忍不住了,大声道:“让你再嘀咕,哪个正经姑娘家像你这个样子的,你看看你表姐,再看看你自己,身上还乱七八糟的。”
我在想自己哪里乱七八糟了,不就出了一身汗,再吹了一晚的风,身上黏黏的,脸上不用看也知道是“油光满面”了。
我在门边的下铺上坐下,正想感受下船舱内的空调,舒服一会。可那三位似乎完全没有准备放过我的意思,继续一人一句地数落,给了我许多莫须有的“罪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刚才看到日出的好心情却在一点一滴地流失,感觉这些声音把我身上每个不舒服的细胞在无限扩大,我终于忍受不了了,“蹭”地一下站起来,轻声道“好啦,我知道啦,别说了行么。”说完没等她们反应就率先出了门。
我在第二层船舱的公用卫生间里洗了个脸,感觉舒服点了,又不想回去,“算了,还是到第三层去吧。”
到了第三层船舱,人比刚才下来时多多了,看完日出的,刚起床的,都三三两两地在船两侧的走廊上聊天。我往船尾坐了一夜的地方走去,自己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地方积存着我许多的好心情。
快走到船尾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厉害,那个地方已经有人了,一个我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人,一个有着和煦的笑容,陪我聊了一夜的人。
他看到我,朝我招招手。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觉得自己一下子心情很好,什么噪音,什么唠叨,完全影响不到我。
他把手中的面包和矿泉水递到我面前:“吃早饭了没?”
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下去什么也没吃,隐藏了一晚上的饥饿感顿然涌出,现在有人为我留了早饭,我也不客气,伸手接下道:“谢谢。你,一直在这?”
他笑着摇摇头,看着我:“没,你走了我就回去了,看我妈还在睡觉,就拿了点吃的过来,想会不会还能见到你。”
心,就这么漏跳了一下,他在等我,他的意思是不是说想见我,唉,我不敢让自己继续花痴下去,装作无事道“哈,瞧你这说的,就在一个船上,怎么会见不到啊?”
“呵呵,”他把视线移向海面,“马上要上岸了呢。”
是啊,要上岸了,上岸之后,我们会怎样呢,永远都见不到了吧,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这次的航行给了我太多太多的回忆,第一次如此美丽的日出,和这个,一句话就能左右我心跳的人。
让自己不要想那么多,我们继续开心地聊天,我也告诉了他刚才回船舱发生的事,他一个劲地在那笑:“真是小孩子啊。”
随着这一层的人越来越多,我已经能看见普陀山的码头,终于要到了吗?
他站起身,低头看着我:“要到了呢,我,回去看看我妈起来没,你也回去吧,毕竟自己家人,她们还是为你好的。”
“恩,我知道,我不会怎么样的,她们一直这样,我早习惯了。那,再见了。”
“恩,再见。”
说完两人转身往各自的船舱走去,我没有回头,对我来说,这个结局很美好,足够我回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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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三位妇女在嗑瓜子聊天,表姐在一旁看书,我进去后她们依然没有改变原来的状态,我笑道:“要靠岸啦,你们都很淡定嘛。”
小姨妈乐呵呵地看着我道:“你也很淡定啊,跟陌生人聊天聊到靠岸了才想起我们。”
“你怎么知道?”然后我转头看表姐。
“不是我说的,”表姐连连摇头,“她们刚刚上去逛了圈,就看到了呗。”
我说:“啊,那你们怎么不叫我?”
二姨妈语重心长:“唉,还不是你妈,说什么她女儿长那么大终于有点恋爱苗头了,不让我们叫你。唉,怎么有这样的妈,你才多大呀,恋什么爱啊。”
“诶,二姨妈,你刚刚不是还说我快成年了,是大人了嘛。”我反驳道。
表姐一旁打趣道:“哟,你这是承认自己恋爱了咯?”
“唉,你们······”
我亲爱的妈终于看不下去了,递来一盒我最爱的巧克力饼干,道:“好了好了,把这吃了,赶快收拾东西准备下船了。”
五个人收拾好,船也停了,便挤在人群中等着下船。大家默契得好像早上那不愉快的一幕根本没发生过,我这才感叹,我这选择性健忘症原来是家族遗传啊。
到了岸上有宾馆的车在等着我们,我上车前最后次往人群中张望,没有看到到个人,叹口气,告诉自己该知足了,便坐进了车厢。
我一到宾馆就速速洗了个澡躺到床上补觉,毕竟一整晚都没睡啊,这一觉睡得香啊,睁开眼窗外天都快黑了。
看到表姐躺在另一张床上看书,我问道:“房间那么暗你还看书?你们都没出去么?”
表姐见我醒了,打开床头灯,道:“还不是怕弄醒你。二姨妈下午出去逛了圈,我妈和你妈都睡觉呢,现在估计也醒了吧。”
唉,瞧我们这强大的家族遗传。我起床洗漱了下,换了件衣服,就有人来敲门了。
我开门,是二姨妈。
她见我,便道:“你总算起来啦,让你一晚上不睡觉,跟你表姐赶快收拾下,我们吃晚饭去。”
晚上吃的海鲜,普陀山不愧是东海上富饶的小岛啊,海鲜品种真丰富。我想到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除了早上的面包饼干就什么都没吃过,便豁出去地一顿海吃,反正吃海鲜也不会胖,这一顿,那是相当的大快朵颐啊。
饭后,二姨妈说去看看明天坐什么车上山拜佛,我妈和小姨妈回宾馆看电视,我吃得太多想去散步,便拖着表姐一起,在二姨妈一番“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的叮嘱声中,我拉着表姐就往海滩方向疾走。
到了海滩上,我脱了鞋子,任细沙包围着双脚,迎着海风,展开双臂:“啊,我吃得太满足啦!”
“嗤——”表姐在一旁笑道:“你就这样子,还谈恋爱呢,谁敢跟你谈恋爱啊。”
我反驳:“我这样怎么啦,我这叫随性,许多人想学都学不来的呢。”
“是是,你厉害,你万人迷。”
“怎么说话的呢,”我突然想到了个人,喃喃道,“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呢,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在海边吹风呢。”
“哟,说谁呢?我猜猜,早上跟你一起的那男生,对了,他叫什么呀?”
表姐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我们还没有互通过姓名,便道:“不知道啊,反正我们这一晚聊得很开心啊。”
表姐一脸吃惊:“你不是吧,跟人家聊了一晚上,还一起看日出,结果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
我不以为意:“名字就是代号嘛,我知道他的学校,知道他的兴趣,知道我们很聊得来,这就足够啦。如果真要有个名字,嗯,我们是在第三层船舱认识的,在第三层船舱聊天,在第三层船舱看日出,对我来说,他的名字就是第三层船舱,额,这个有点拗口哦,那叫第三层?船舱哥哥?三层哥哥?啊,有了,就叫三哥,我叫三儿,你看我们多配。”
表姐在一旁扶额道:“受不了了,哪里来的这么个花痴啊,叫你多谈谈恋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见个男的就变花痴。不过,说真的,你不是真看上他了吧,你的三哥?”
我被问住了:“喜欢吗,我也不知道,应该不至于吧,我们认识一天都不到,可是,我就是觉得昨晚我们一起特别开心,他知道好多东西,还有,今天早上我本来心情不好,后来一看到他,一下次就忘了那些不开心的,我觉得他脾气也很好,啊,笑起来特别好看。”此时,不自觉地,脑好中浮现出那张和煦的笑容,还有那句“会不会还能见到你”,我都要怀疑,那口气,是不是叫做依恋。“姐,你知道吗,他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心脏真的会一下子没规律地跳动呢。”
表姐静静地看着我,我看不懂她眼里的东西,只是听道她说:“唉,我的傻妹妹哦,你真的喜欢上他了,这就是喜欢啊,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见他?”
我点头:“可是,我们几乎刚认识啊。”
表姐道:“刚认识又怎么了,你们不是聊了一晚上,有过了解了么,一见钟情的都大有人去呢,你这算什么。”
我还是犹豫:“那就算喜欢也没办法啦,我只知道他的学校在那,我总不见得一回去就去他学校找他吧,啊,现在放假,那我不是还要等两个月,到时他忘了我怎么办啊?”
“傻瓜,你想啊,一艘船上那么多人,偏偏就你们两个睡不着,还正好凑到一起赏月看日出的,那就是缘分啊,既然有缘分,他现在人也在这个岛上,那就一定还能再见的。”
我点点头:“恩,希望是吧。姐,我发现你那么多恋爱还真没白谈,说得像专家似地。”
等表姐回味或来,怒道:“死丫头,你敢讽刺你姐啊!”
带着一串笑声,我早已跑远了。
晚上躺在床上,脑海中都是那张脸,在黑暗中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样子,在初升的阳光里带着温暖的笑容看着我的样子,还有隐藏在刘海后那黝黑的双眸。
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我好想梦到了一个人,看不清脸,只记得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外套,他朝我伸出手,我想都没想,就把手放进了那个温暖的掌心,他笑了,我看不清,但我就是知道他笑了,然后我也陶醉在那笑容中。他牵着我,跑在沙滩上,海浪声掩盖不了我们的欢笑声。我们就那样一直跑着,仿佛永远不会累。
第二天一早,姨妈把我们叫起来准备上山。虽然昨天晚上没睡几个小时,但我依然感觉神清气爽,洗漱完看着一脸睡意的表姐傻笑。
表姐瞪我一眼,道:“还傻笑,还不都是你拖着我聊天聊那么晚。唉,看看你,恋爱中的女人啊。”
我也不理会,催着她去找姨妈们。
我们先坐车到半山处,然后步行上佛顶山。常年不运动,五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但我依然心情愉悦,早晨气温不高,空气清新,很是舒适。我们一步一停地终于到了惠济寺。
三位妇女买了香进寺参拜,我跟表姐跟在后面,打量着这座古刹。
终于理解为什么门票那么贵了,看这修建的,那琼楼玉宇,如此富丽堂皇,要不是香烟袅袅,还真像古代达官贵人的宅院。
我一圈逛完,她们也拜完了。我妈看到我,拉了一把,道:“替你还愿来的,你还乱跑,别得罪了菩萨,给你个低分。”
我无奈道:“考都考完了,如果就因为这个把我本来的分数改差了,那这菩萨也太黑心了吧。”
我妈急道:“去去去,别在这乱说话。”
我一吐舌头,跟着她们往寺门走去。
出了最后一道门,视线顿然开阔不少,郁郁葱葱的绿色后是因阳光反射而看不清颜色的大海,波光粼粼,太阳悬于其上,熠熠生辉。
看着她们走在蜿蜒向下的阶梯上,就要离去,我紧跟其后。走了几步,脚下一滞,原来是鞋带松了。我干脆一屁股坐在阶梯上,慢慢悠悠地试图绑个最美的蝴蝶结。看着自己的杰作,我满意地笑了。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在头上,我抬头,才发现一人站在我身旁。由于是逆光,就只能看到身后的阳光给他周身包裹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那身影是那么熟悉,好像昨晚就出现在我梦里一样。我站起身,对上了那双黝黑的眼眸,也看清了那张脸,一张有着艺术气质的脸,却又拥有着琥珀色的皮肤,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非常顺眼。略长的刘海有些遮住眼睛。似乎看到我不敢眨眼的愣神表情,他笑了,刘海后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就是这个场景,这个表情,我的梦,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