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霜花寒

4、小花

　　【小花】
　　厨房。
　　“方伯啊，我们今天把两条鲫鱼都做了？”
　　“不不不，做一条，熬汤送去夫人房里。咱们吃糖醋鲤鱼。”
　　“好嘞！”桃花心中雀跃着。
　　平凡的生活，为了一条糖醋鱼而兴奋，多好！
　　唔！？喂！你干嘛！说你呢！别动我的鱼！
　　“……喵～”两根纤长的手指捏住它后颈的皮，掉进鱼盆里的花猫无辜地抬起头，露出被弄污的小脸儿和一对碧绿的眼睛。
　　“恩？”这猫……桃花愣了一下。
　　“咦？洗的挺干净嘛！这谁家的小猫跑来偷吃？”方伯把他的大头伸过来。
　　“喵！～”原本弱弱的小猫忽然激动了，朝桃花伸出小爪子。
　　“呵，小东西，别偷吃人家的东西，会挨揍的。”我家以前的小花就是前车之鉴。她把猫放到地上，撸撸它后颈的毛，想要放它走。谁知小东西不领情，忽然回身抱住桃花小腿蹭啊蹭……一脸鱼腥全蹭她裤脚上了。
　　“哈，桃花，它挺喜欢你啊！”
　　“方伯！别笑我了，我送它出去。”
　　“去吧去吧，别留在这祸害我们的鱼。”

　　抱着怀里的小猫席地坐在台阶上，用手帕细细地给它擦脸，桃花仔细端详它，啧，真像！
　　以前家里也有一只这样的花猫，芳菲很小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在后山的桃林里玩，在小草堆里发现的它，当时应该刚生下没多久，眼睛都睁不开呢，快要冻死了。她当时把它偷偷揣在怀里带回家去，可是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偷偷叫来哥哥。老大叶允城虽然脑袋瓜子不太够用，但是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弄来些牛奶一点一点喂给那只小猫崽，用褥子裹好垫好。被这么悉心照料着，原本弱弱的它也逐渐长大，活泼起来。他们叫它小花，那身上的毛真是花的很。
　　唉，陷入回忆的桃花有些沉迷。有一次叶允城和芳菲小花一起玩的时候撞翻了颜料，整个人五彩斑斓起来。哈！他当时那表情是怎么样的来着？记不得了，只记得她叫他小花的时候，那张脸羞愤得颜料都遮不住！允城是家中独子，虽说是庶出，但他只有芳菲一个妹妹，没有竞争者的同时一个人担下了父亲全部的期许。那个有些重男轻女的老爹对允城有着极高的希望，无奈理想与现实总有那么点差距，宝贝儿子对学问、道理、谋略完全不感兴趣，却整日痴迷于刀剑。于是，失望的老爹是可怕的，可怕的老爹是严苛的，严苛的老爹是暴躁的。在父亲面前敢怒不敢言的兄长便常常来找芳菲。当然了，一开始是来找茬的，芳菲对于想欺负妹妹的坏小子自然不会手软，于是博览群书、攻于心计的阴险小MM使出各种狠辣招式，头脑简单的小武夫手到擒来……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芳菲更符合她父亲的期望。服帖的允城虽然怒目，但对于妹妹在无人时给他起绰号叫”叶小花”的行为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跑到父亲面前告状说”妹妹给我起绰号！”吧？丢脸事小，会被打死吧。于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摸摸怀里柔顺的毛，桃花微微悲哀起来，两个孩子，都是那么不幸。允城自不必说，独子的压力剥夺了他享受父爱的权利，而他那身份是妾的娘又早早离世。府上的下人一个个世态炎凉，谁会真心待他好呢？至于芳菲自己，于是个悲剧人物。没有小朋友玩，于是在藏书阁乱七八糟地看书。她六岁时便看了生平第一本春宫图，完全没有任何害羞的概念。因为没有人教她。
　　有一次她跑去那个终日诵经礼佛的娘跟前问她：”为什么我不用学琴棋刺绣之类的？”
　　“你现在不开心么。”
　　“唔……开心啊。看书、捉虫子，还不错。”
　　“这就是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恩？可是别的小朋友好像都学的啊。”
　　“别的女孩是学这些，要么是为了讨父亲欢心，要么是为了将来能找个好婆家。前者，你父亲不看重这个；后者，如果你有一天需要了，以叶家在城中的地位，这并不难办到。”
　　母亲说这些的时候，木鱼声从未间断。

　　虽然当时的芳菲有些糊涂，但稍稍长大点之后也多少明白了——还不就是那些演义传奇里的套路，大宅里德勾心斗角么？只不过，她的母亲是战争的胜利者。不，也不能这么说。父亲不爱作为正室的母亲，他爱的是叶小花的娘，这应该也算不上胜利了。讨厌的女人生的女儿是得不到娇宠的。
　　于是芳菲有了一个空闲的，多彩的，充满杂书与桃花香气的童年。
　　直到叶小花的消失，那个”叶允城”的出现，将这一切终结。

　　听着一个个去寻的下人回来报告令人失望的消息，温灿老成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种那个叫做”着急”的表情。
　　他能不急么？他能不急么！他急得快要哭了都！小花可是侯爷的掌中宝啊，这要是走丢了，或者被人捉了去，我，我可怎么交代啊呜呜。
　　或许是这令他变脸的原因太令人诧异，白镖头迟疑地开口：”温总管，这小花……就是一只普通的猫吧？”
　　普通？不，虽然它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它是侯爷捧在心尖尖上疼的猫，这就已经非凡了哥们！温灿心里骂了一句，嘴上却答：”白镖头你有所不知，我家侯爷虽然战功赫赫，却也铁汉柔情，对于小动物是很有爱心的，小花……是特别的一个。”
　　说实话，温灿简直难以想象，戎马出身的年轻侯爷是怎么那么完美地集暴躁与温柔于一身的，平常那么火药的一个人，对着小花脸变的那叫一迅雷不及掩耳啊。他曾经一度觉得，那么简单的头脑，居然能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活下来真是一个奇迹。但后来发觉，那么快的刀，那么毒的眼睛，足够他所向披靡。所以他的愤怒是那么直白那么有杀伤力，唔，我弄丢小花，他会不会把我片成片？

　　“喵～”
　　“！！”惊喜地朝着声音望去！小花！你还知道自己回来啊！咦，慢着，还真不是自己回来的，这姑娘……
　　桃花低眉顺眼规规矩矩地走进大厅，向白镖头和邵师傅欠了欠身，之后才转向温灿：”这位便是温总管吧，听说你们丢了一只猫，我碰巧看到便送过来。您看是不是它？”
　　“啊不错！真是多谢姑娘了！”
　　客气一下惶恐一下：”大人言重了。小女子只是厨房帮工，称不起大人一声姑娘。”说着将小猫递出去。
　　“来小花，温叔叔抱你～”温灿一脸亲和，伸手之时，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恩？！”桃花猛地抬头，”它叫小花？”
　　“是啊，侯爷起的名字。”姑娘，你的重点不对吧，你看看你身后的一群人，他们掉下巴肯定不是以为这个名字。还有，这个香味……
　　桃花刚想说话，将要被接管的小花忽然凶悍起来，朝温灿狠狠挠去。总管大人虽然不至于中招，但毫无防备之下也惊诧地松了手后退一步。猫咪立刻如弹簧一般又重新扑进桃花怀里。
　　温总管到底见过世面，这小场面只一瞬便恢复过来，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一下眼前的小女孩，心中已有衡量：”姑娘举止不凡，小花如此喜欢你，不置可否劳烦姑娘与镖师们一同跑趟京城？麻烦你了，有必要我们可以另付酬劳。”
　　“恩？恩……”桃花愣了一下，抬眼向自家大人物望去，之只见白镖头肯定地点了点头。于是桃花才开口：”没问题，如果小花也算委托物品，这便是分内之事，万万没有再劳您破费的道理。”
　　温人精朝她一揖：”那么小花就拜托姑娘了，它是侯爷的爱宠，这点，就麻烦你路上让它吃得好些了。”说着将一袋银子塞进桃花手里。她悄悄一掂，好分量！这猫是吃鱼么，吃的就算是鲍鱼也绰绰有余啊！
　　温灿回身对白镖头说：”我们还有几十在身，便先行一步。希望你们即日便可启程。那么，京城见了。”这最后一句，是对着邵师傅说的。

　　带着手下走出悦来镖局的时候，温灿想，绝对不会错。
　　那微弱而特别的香味，绝对不会只是沾染上的桃花香气。
　　那是经过特别处理手法的，多么令我熟悉。
　　难怪小花喜欢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