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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禁地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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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刚破晓。
翠绿的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一阵淡淡的薄雾,笼罩着整座樱落殿,仿佛无人的仙境,远方麻雀声声叫起。
“公主,匿姬娘娘在偏厅等候。”亭伊在房外禀告。
房内,妃祭坐在琴架前调弦,眼中是娴静的温柔。
“匿姬?”太阳才刚刚升起,妃祭不解,是谁一大清早来找她。既是如此,她还是很快站了起来,整理好压皱的裙子,便向外走去。
“她是国君圣玄最宠爱的妃子,为人高傲,公主千万要小心她。匿姬是位得罪不起的人物。”亭伊眼看着她即将离开,连忙开口叮嘱道。
“乐慈,你的沏茶技术真的是无人能比,若不是陛下下令将你从我身边调来樱落殿,我还真不愿意你走呢!”匿姬笑道。
“承蒙娘娘错爱。”乐慈低头说道,眼中没有任何神色,平静得如无风的湖面。
乐慈……曾是匿姬的仆人?!
刚走到门边的妃祭听到房内两人的对话,不禁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他不告诉她?
但转念一想,乐慈有必要向她说这些吗?
没有。
“他是好人。”妃祭在心中默念道。然后深深呼吸了一下,推门而入。
坐在紫檀木椅旁的女子,面若桃李,明艳动人,红唇白肤,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加上衣着亮丽,头戴华饰,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但如斯美人,却在看见妃祭后,双眼透漏着嫉妒与憎恨。
“参见匿姬娘娘。”妃祭微微欠身行礼。
“哼!大唐的公主都死光了吗?怎么找一个资质这么差的人嫁来圣燃?”一开口,便是下马威的冷嘲热讽。
“妃祭当然没有娘娘的貌美,更不敢与娘娘相提并论。”妃祭淡淡地道,也懒得理会她话里的恶意,反正以前在宫里已经见惯不惯了。“妃祭今天不太舒服,亭伊,恭送匿姬娘娘离开。”
“妃祭,你这是什么态度?!”匿姬厉声问道,良久,妃祭依然没出声,她也不好发怒,于是冷笑道,“我会记住这一天的,你给我小心点!”头一次的正面交锋,她就给自己脸色看?!拂袖,从妃祭的身旁走过。
不就是一个公主!妃祭,咱们走着瞧!!
她淡淡凝望着那个愤怒的背影直至消失,而亭伊紧跟在后。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房内只剩下妃祭和乐慈。
“你曾是匿姬的人?”一阵沉默过后,她终于开口问道。
“是。”乐慈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收拾桌上的茶具。
窗外的风声猎猎作响。
夏天,
快要到了吧。
春末的杏花最美。
风一吹,花瓣纷飞起舞。
为什么不告诉我?妃祭本想脱口而出,但是乐慈并不是她的什么人,没有必要告诉她那么多,更何况,他们只相识了短短的几天。但不知为何,想到这一点后,心竟有一点不舒服。
“参见公主。”正当妃祭陷入沉思时,一人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荆离?”
“妃祭,你不能去樱花林,那里是禁地。”乐慈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他从来不会尊称妃祭为公主,只会直呼她的名字。
然而,他的这种做法却让她有一种亲切感。
“可是我必须去!”妃祭坚持道。
只要沿着小溪一直走,走到尽头,就是樱花林。
同时,那也是皇宫西边的尽头。
乐慈紧跟着大步流星向禁地走去的妃祭身后。
“我不知道刚才那个侍卫……”
“他叫荆离。”妃祭打断道。
“我不知道荆离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迫切想去禁地樱林,但国君下令,凡闯禁地樱林者,必重罚!”
“那就是不会死了?”妃祭问道,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是不会死,不过……”
“这就足够了。”妃祭突然停住了。
因为,她已经走到了尽头。
荆离说,他看见了伏筝,走进了这片樱花林!!!
地上铺满了淡红色的樱花瓣,妃祭感觉自己就像走在一片片柔软的浮云上。
蓝天下。
花林间。
春末微暖的风拂过脸颊。
这么美丽的地方,为什么要列为禁地?
妃祭不明白圣玄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她必须快点。
乐慈还在林外等着她。
“你肯定你看见的是伏筝?”
“绝对是!”
“或许那只是一个和伏筝很像的人。”
“我爱她!所以,我也相信我绝对不会认错!”
刚才与荆离的对话回荡在妃祭耳边。
她可以抱有幻想吗?就像荆离一样傻,相信那个如玉般温柔的女子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死,只是暂时离开罢了,她还活着……
突然,妃祭的思路被眼前的景象打断。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她前方,有一个祭坛。
一个,禁地里的祭坛。
而且,坛上还站着一个人?!
他听见身后有动静,慢慢转过身。
转身的那一刹那,春风突然变得很大,仿佛竭尽全力想吹起春末最后的一股清风,仿佛是在宣泄对夏天来临、自己枯萎的不满,又仿佛,在见证,他与她的……相遇。
地上原本平静的花瓣在这突如其来的风中变得激烈,犹如一群受惊的蝴蝶,在大难临头时旋即飞起。
纷纷扬扬的樱花瓣。
她的眼前是漫天粉红的一片。
他的眼前也是漫天粉红的一片。
他们都看不清天,看不清云,看不清对方。
妃祭只能透过花瓣的间隙看见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黑色的、深邃的眼睛。
风起,花舞;
风止,花落。
“这里是禁地,你是谁?”那名男子平静地问道,并没有为她突然的闯入而感到惊讶。
“我是妃祭。”眼前的男子约莫十六、七岁,应该比她年轻,五官精致,黑白分明的双眼没有一丝污染,单纯,澄清。
竟然给她一种……可爱的感觉。
“妃祭是谁?”他又发问。
“呃……?”应该怎么说呢?妃祭被这奇怪的问题问到了。
正当妃祭想着如何解释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斥骂——
“臭丫头,你想死啊?!”是匿姬的声音!
他牵起了妃祭的手,拉着她躲到了一棵樱花树后,看着不远处的匿姬及一名跪倒在地上的少女。
他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牵着她的手?!显然,从他天真无邪的双眼可以看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
“你这个宫女,很大的胆子,竟敢打翻我的燕窝?!”刚才被妃祭气得她一肚子气,现在正好找一个人让她发泄!
“啊……啊……”宫女想解释,但她只是一个哑巴,因此,只能恐慌地不断摇头。
“我要去救她。”妃祭轻生说道,双眼紧盯着匿姬手中的皮鞭,它随时会甩向那个无辜的宫女!
“为什么?”男子问道。
“救人还需要解释的吗?”妃祭说道。
“你不可以出去。”他突然抱住了妃祭,“在圣燃,只有两个女子可以和匿姬抗衡,一个是占卜师苍杳,还有一个是皇上的新宠,颜姬。”
“放开我!我不可以见死不救!”妃祭挣脱开男子的怀抱,仿佛察觉出她的坚持,神秘男子最终还是松手了。妃祭绕过樱花树,走进了匿姬的视线范围。
“妃祭?!”匿姬见了妃祭,十分惊讶。
“没想到,匿姬娘娘会在禁地鞭罚宫女?”妃祭毫无惧色地直视匿姬。
这是一场硬仗,她必须赢!
因此,她不可以表现出她内心的恐惧!!!
“你也知道这里是禁地,妃祭,你真的很不简单,才刚入宫不久,就敢私闯禁地樱林!”
“不如我和娘娘做一个交易,放了这个宫女,我们谁也不要揭发谁?”
“妃祭,你以为我会怕了你吗?”匿姬得意地笑道,因为她看见了她的手在斗,即使藏在了衣袖下,还是让匿姬锐利的眼睛看到了。
突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你当然不会怕她,”就在这时,一紫衣女子从妃祭身后走到匿姬面前。妃祭没有看清紫衣女子的外貌,透过背影,她可以感觉到女子散发出来的,浓烈的霸气!“但你会怕我。”
“颜姬?”刚才还得意微笑的匿姬,此刻的锐气削弱了不少,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匿姬,把宫女留下吧。别挑战我的耐性。”颜姬挑衅、目中无人的语气让妃祭暗暗吃惊。
这个颜姬,绝对不简单!
“你!你别仗着自己是新宠,语气就这么狂妄!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妃祭,便转身离开。
她看着远处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个充满威严的女子,连忙上前几步,弯身谢道:
“多谢颜姬娘娘相救。”
“我不是在救人,我只是讨厌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而已!”转过身,颜姬看着妃祭冷冷地道。
而在下一刻,妃祭怔住了。
“伏筝……”唇瓣轻轻颤抖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
花树在风中摇摆,透过枝缝洒在地上的光斑变得模糊不清。
樱林变得十分宁静,只余下枝叶摩擦的沙沙声。
“伏筝?她是谁?”颜姬的眼神透着一种不可高攀的气势,但除此之外,那眉目、那温润的肤色、那桃红的唇,伏筝,那是伏筝!!!
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是伏筝回来了……
妃祭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人可以这么相像!可是,她不是。
妃祭让理智重新回到头脑里,换上了一个勉强的笑。
即使像,但她不是。
她不断地提醒着自己。
“没什么,只是娘娘和我姐姐很相似,看见娘娘一时感触,方才落泪。如有失礼,请娘娘海涵。”妃祭以衣袖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
“是吗?”颜姬不以为然地应了声,又继续道:“匿姬这个人十分狡猾,她不能把我怎么样,至于你,好自为之吧!”紧接着,她轻轻抚过一丝不乱的发丝,迈着缓慢的步伐离开樱花林。
“已经没事了。”妃祭扶起倒在地上的宫女。
哑巴宫女感激地向妃祭鞠了一躬,便快步离开。
妃祭安慰地笑了,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时,却发现他不见了。
他……到底是谁?
“只是长得像吗?”荆离落魄地喃喃道。
他一直在樱落殿外等候,好不容易等到妃祭回来,结果,却让他失望。
“不只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妃祭说道。
但,一模一样又能代表什么?尽管外貌相同,可是性格不同,遭遇不同,从而,也造就了两个不同的人生。
伏筝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活着的依然活着,他们都不应该执着,荆离不应该,妃祭,也不应该。
“乐慈,你说世界上有没有可以死而复生的方法?”
自从那一次妃祭的意外邀请之后,她和乐慈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每天一起用膳。
“有。”乐慈将一块糖醋排骨送进嘴里,含糊地答道。
“什么?!”妃祭不敢相信人死了后还可以重生,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传说中,苗族有一个教派,叫灵月教。而这个教的教主,被称作灵月之主。她拥有强大的灵力,能与天地抗衡。其中,这个教有一种巫术,可以让死了的人重生。”好吃!今天的香葱鸡做得特别好。
“那我怎么可以找到灵月教的人?”妃祭放下手中的筷子,急切地问道。
“怎么了?你想救谁?”乐慈不禁眉头紧皱,要知道,复生的巫术可是十分危险的。
逆天而行,必遭天遣!
“不是,我只是问问而已。”妃祭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恰好与乐慈的眼神相触。
这时,她越发觉得,乐慈的眼睛真的很美,细长而明亮,如子夜时分的繁星,发出黑夜中最耀眼的光芒。
而这一双美丽的眼睛,正一直盯着她看。
“吃饱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于是开口问道。
“妃祭。”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柔,清晰动听。
“怎么了?”听了他唤她的名字,妃祭竟然忍不住身子轻轻一颤。连忙低下头,并在内心咒骂自己:你怎么全身发抖,他只是一个太监,不是男人的男人,你还怕他吃了你吗?!妃祭,别胡思乱想了!!!
“以后别去禁地樱林了,我会很担心的。”站起身,隔着一张桌子,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然后离开。
我会很担心的……
她突然好想哭,自从伏筝去世后,从来没有人会担心她的安危。
但感动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乐慈走了几步后,又转身说道:“你的脸已经红得快冒烟了,以后别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一愣,然后马上反驳——
“我没有!”妃祭大声道。
“你就有!”乐慈微微一笑,步出了偏厅。
他……刚才在笑?!
她是第一次看见他笑的,那浅浅一笑,竟然有一种……褪尽世间万物色彩的瑰丽!
乐慈,是一个很特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