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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其一 路遥归梦原难成 ...

  •   她静静的站在昊宁身侧,接受着所有一夜改换了头脸的大臣的朝拜。她开始幻想那些朝廷重臣一个个都有着怎样的心情看待这新的君王、看待她。

      耳侧有他温和的声音擦过,只是动听再不如前。大概是北国风沙损了他的嗓子。她有些黯然的想,那嗓音如幽泉般为她唱曲的少年,这一世,大概再也不得见。

      她心中其实万分不甘愿站在这里。他曾经多次逼问过他,是不是仍惦着他那做了她十年丈夫的兄长,或是恐惧冤魂索命?她总是沉默着摇头,不能说——她怕的其实是这华贵森冷的龙椅,一望着它,她仿佛还能听到属于上一个王朝的心跳在龙椅之下暗自起伏。经了这许多年,又如何能指望她仍如当初的娇憨少女一般。何况,她这一路实在走的辛苦——哪怕她甫一登位,就是冠绝后宫的敏贵妃娘娘。

      玉兰满庭的郁秀宫,曾是个传颂宫闱的旖旎佳话,如今她瞧着却只余烦闷。

      眼见那本是为了博她一笑的玉兰瞬间倒下,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她忽然惊觉,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喜玉兰了。原先她总是把这玉兰当命一样侍候,仿佛天地间再没有更重要的事一般,只要能见那柔白和着粉紫在春天猛地开成一片淡而美丽的烟雾,她就能欢喜上一个季节。

      宫里的流逝仿佛不一般,她总是想着想着就发觉日头消隐了踪迹,天际早就偷换了颜色,幽暗的幕上挂了几颗寥落的星。

      今晚他没有来——她想,他总会有很多恰当的借口。他实在要有太多的事情去习惯,她有些冷嘲的啧了一声,大概唯一不需要习惯的,便是怎么坐上龙椅。她觉得极倦——便是往日一场节日大贺也从未让她如此疲惫,卧在榻上半梦半醒之际,她忽然想起些旧事。

      那是她刚嫁给他的兄长昊天的时候了。她哭闹不休,不吃不喝,娇生惯养的身子受不住就昏了过去。五日之后当她再度苏醒,却只看见昊天铁青的脸和离去时纷飞的衣摆,老嬷嬷低声告诉她,她的丈夫,坐拥天下的皇帝,为了她有如何的暴怒惊惧。那时她如何听得进去,只觉得他只想告诉她——她的生死,只有他能掌控。
      而这个在她心中屹立不摇的昊天却不在了——这想法有如白纸上墨笔重重一顿一样浓烈的在她心里反复回荡,生生揉皱了心房。她只觉得睡意全消,胡乱找了件薄衫就去院子里呆坐着。她原是深恐那些魑魅魍魉的,但自那夜里孤身一人殓了昊天之后,她竟就再也不怕孑然一身。

      曾经她是夜夜都要抓着嬷嬷的手才能入睡——到了这深宫,这双手自然换成了昊天的。昊天伊始本是极为不耐——她还为此暗自哭泣许久,却不料被昊天撞见——自那之后,她的手都会被昊天那双满是硬茧的手温柔的握住。想到这,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那时倒是白哭肿了一双眼,现在她却明白了,他不过是不习惯罢了。他也如她一般,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切如此生疏。而她却总是任性的以为,一切对她,都应是理所当然。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世家小姐罢了——有哪里懂得人事多舛和命运悲凉。

      她觉得有些冷。现在是没有人来照顾她了,她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她于是慢慢挪进了屋,在那红木包金的柜里翻找起来。甫一打开,入她眼的便是昊天的火狐披。她素来惧冷畏寒,昊天于是就把这西凉贡物与了她——那时她刚送走了昊宁去遥不知途的北国,痴痴的站在城头望着,浑然不顾风雪逼人。而他站在她身后,用他的身子遮了一方风雪,把她裹在了犹带着体温的披风里。她只冷言道:“谢陛下关心。臣妾尚还死不了。”她猛地闭上眼,像是要打断自己的思绪——但她永远是不会承认她的懦弱,就如同她永远不会承认她的偏执,她只是觉得有些不忍去回想昊天当时的表情。她有些懊丧,本想把火狐披就此搁置,却忽而又想起昊天的脸。那张脸生得清癯,又时常挂着淡漠的神情,在春日的雾里往往就模糊了去——唯有那双眼,黑如点墨,动如流光,平添了几分灵气傲然。她缓缓的回想了很久,终是把那火狐披再一次裹在了身上,只这一次,再没有往常的温暖。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此这般,她与昊天,算不算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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