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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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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湮一身缟素,神色寂冷地端坐在青霄大殿上。风从偏殿涌进,灌满了翻飞的白幔,呜咽得好似鬼泣狼嚎,回响在空旷冷清的殿中,一声声悲凉彻骨。
“簌簌。”众人都被遣退。只剩下鹤发鸡皮的老妪弓着早已压垮的背脊,不知疲倦地扫着,时不时一两声撕心裂肺的咳喘声虚弱又清晰得刺耳。
“够了,鄂婆婆,够了。”心一下沉了底,跌得血流成河。戚湮用尽全力掩住脸上的表情,却掩不住那声声哽咽,“湮儿是不是做错了,湮儿只希望苒姨好,才私做主张带回那卷画,可……”
“这怪不得宫主,咳咳,这是我家小姐的劫,在劫难逃罢了。若不是遇上了凤离卿,小姐一生也不会这般凄苦。可若没有遇上,谁又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百年前,凤离卿为了画百美图而闯入了胜锦宫。该怎么去形容那个男人的风华呢?越苒曾说过,丰姿如柳,铁骨似梅,芝兰玉树,湛然若神。
“老奴当初太小所以不懂,现下想想,怕是只一眼,小姐已泥足深陷。”
凤离卿是个不会掩饰锋芒的男人,他痴情却潇洒,温雅却不羁。他游离于这红尘紫陌只有三样东西不会离身,离不得笔,离不得酒,离不得一只通人性的花貂。
当年胜锦宫一面之缘,越苒便青睐于他。可凤离卿待她不温不火,视若常人。匆匆一画即别,越苒至此学会了相思。
“当年,烟华宫主最是疼爱小姐,便有心撮合,再请凤离卿上山,不想一语不合,他被烟华宫主打成重伤,赶下了胜锦宫。小姐心疼他,自是去找宫主理论,才晓得宫主已至癫狂,见人就杀。”
那一年,胜锦宫损兵折将,殁了烟华,越苒登位。江湖盛传越苒派人去凤庄提了亲,凤离卿退了彩礼,封了笔,第三次只身上了胜锦宫,就再未出来过。可江湖里的传言终是捕风捉影,雾里看花,没个真切。大家只知从此阡陌纵横里再也没了他的踪迹。
“凤离卿被困胜锦宫,宫里上下都以为小姐是要替烟华宫主报仇,只有老奴明白,小姐不愿伤他,只是想留他在身边,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咳咳……”
大殿里风声凄厉依旧,戚湮哗的一声抖开那卷画,眼底阴晴未明。
“鄂婆婆,苒姨做错了什么?”
“小姐错在强求。小姐说会放了他,只要他再为小姐画一幅丹青,他却再不肯执笔。他们就那么耗着,日渐憔悴。”
凤离卿那样傲然若霜的男人怎会甘愿被禁锢,被束缚。他不吃不喝日日枯坐在房里,总是一脸冷寂地望着窗外,哪怕那外面什么都没有。他沉毅而温润的轮廓一点点瘦削下去,眼神却越来越温柔,温柔得让人看着莫名哀伤。
或许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凤离卿未曾带上山的花貂闯了进来,破了困住他的阵符。
那日暖阳稀薄,无风无雪。凤离卿终究没有逃出去,他被逼上了雪渊,然后跳了下去。
“老奴一直忘不了那天,凤离卿就像一只白凤,翩飞进那一渊银白。”
而后,四周腾起了一团绚烂至极的火光。那火裹着他,像是佛像足下开繁的金莲,耀眼夺目。雪凫不停地叫嚣,叫声凄厉冲入云霄。层层冰壁上映着那团火,仿佛天地都被烧了起来,可风仍冷得让人发颤。
“所有人都惊呆了,老奴想,就算凤凰浴火,也就那么美吧。”
“那以后,小姐的身子就算垮了,开始的几年她还日日要去雪渊上看一眼,后来不得不在冰棺里长眠,直到二十年前醒来,在雪渊上拾到了你,就那么时醒时睡撑到现在。”
“鄂婆婆,爱一个人,真的像苒姨这般痛苦吗?”
“老奴不知,老奴只知多情总被无情恼。”
“我明白了,既然拿得起,又有何放不下。”戚湮指尖轻碰了一下画中那双眼眸,感到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延展开来。
画中立着的素衣少年,有一张跟尉迟一模一样的脸。咋看并不觉得特别,细看才会发现那眉弯的恰到好处,眼波里荡开一抹倦悒。鼻秀挺润白,唇角是那熟悉的弧度,似玩世不恭,似沧桑尽过。白衣飞扬,染上庭院中残红败绿。一排灯盏昏黄,烟雨成幕,浓墨浅藏。行云流水般化开的花团锦簇竟是一只瑟瑟依偎在少年怀里的貂,点墨的眼瞳神采奕奕,惹人怜爱。
画中那般姿容,素如莲,皎如月,越发朦胧,若渐行渐远,再触碰不到。
“苒姨,他是绝对配得上凤离卿的人。您若是当初看了这遗陌上,是否就能解开心结。”
“苒姨,同样的错误湮儿不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