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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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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是柔柔的白光,白光黯淡下去后渐渐显露出了一些影像,只是仍如雾里看花一般似是隔了一层薄纱。
景象仍是这坟墓所在山林的景象,只是仍有义军营隐在其中。彼时正值冬日,大雪封山,金军因此未能攻上山上义军营,只是在山下驻扎围困。但也因此让义军失了补给,未入冬时便已被围困,此时已撑了两月有余,军中粮草几乎用尽。
军营门口,几人牵了军中最好的几匹战马立于营前,其余将士似是相送,脸上均是略带隐忧的肃穆。
“此去凶险,但已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临风务必多加小心。”青衣书生与为首的远行之人面前叮嘱,淡笑依旧,只是眼中显了几分担忧。
昔日的布衣侠客此时一身甲胄,紧了紧握在手中的缰绳,答道:“自然。临风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必要请得援军,慕卿莫要担心。”
韩慕卿点点头:“好,我便在此与各位弟兄守住这大营,静待佳音。”顿了顿,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洁白莹润几乎可以看到灵气缠绕的玉佩递与秦云,“传闻玉器通灵,可避凶险,临风此去带上它,也可让我放心一些。”
秦云没有接过,只皱了皱眉,道:“慕卿你身体不好,自从来了北地便风寒不断,当日夭缡曾言这玉有凝神静气之效,兼得可以暖身,还是你带着吧。”见韩穆只是摇摇头,又将玉佩往前递了递,不由一叹,“既然如此——”秦云接过玉佩往空中一抛,拔出腰间佩刀往空中一划,再伸手接下的便是已断成两半的玉佩。“你我各执一半,待我归来兵合一处之时再重圆这玉佩,如何?”
韩穆含笑微微摇头,接过半片玉佩收入怀中,笑道:“这样甚好,只是不知夭缡会不会怪我们弄坏了她赠的灵物。罢了,我便等着这玉佩重圆的那一日。”
“好,一言为定!”秦风也将令半片玉佩珍而重之地收入怀里,转身拿起地上的酒坛,对着送行的诸多将士说道:“诸位,这是营中最后的烈酒,待临风几人此去搬得援军,归来时定带美酒与弟兄们再来痛饮!”说罢执起酒坛饮一大口,伸手递给旁边的军士。
一坛烈酒在众人手上传递,最后又到了秦云手中,他仰首灌下最后一口,将酒坛掼于地上,在酒坛碎裂的声音中翻身上马,喊了声“走!”,几骑轻骑便向着山下飞驰而去。
韩穆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轻骑,伸手摸了摸怀里温热的半片玉佩。
薄雾中的风雪慢慢淡去,再出现的便是临近城中的宋军大营。秦云甲胄残破满面疲惫地跪于大帐之中,对着上位的守将疾声大吼:“义军已在山中受困两月,眼看就要弹尽粮绝,想我们也曾助官军击退过数次金军掳掠,将军怎可见死不救?!”
上位的大将狠狠一拍桌子:“放肆!你等本也是山中草寇,又谈何相助官军?更何况今上已和金国议和,便是你们这些草寇惹得金国不快,来一次次地骚扰本城!”
“……金为虎狼之国,怎可议和?这些年若非我等在边境苦守,恐怕金军已打进这城不知多少次,将军难道当真不知?还是仅仅不想承认?!”秦云听得守将言辞,低头沉默片刻,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已有血丝,“这些年我们死了多少弟兄才能守住这块边境,这次求援更是……只得我一人冲出金兵重围。而官军几年来不闻不问,只冒了我等的功劳上报朝廷,今次竟连援手也不愿吗!”
“胡言乱语!朝廷有令,既为天朝自当以礼待人,感化夷狄。就是你们这些草寇不尊上令,妄动刀兵才置本城于危难!本将不将你捆了上送朝廷便是便宜了你,还待如何!将他绑了扔去牢里!”
义军营帐,秦云一行去求援已过去了十天,仍旧杳无音讯,而义军的粮草已然告罄。金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了,义军显然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韩穆卧在榻上,脸色苍白,嘴唇也几乎毫无血色。他的身子本来也不很适应北地,再加上这段日子操心过多又缺衣少食,此时已缠绵病榻多日。
“慕卿……临风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此时的夭缡还是个初涉人间的小狐妖,唯一认识且称得上是友人的人只有韩穆和秦云,妖类性情单纯,此时虽然不知如何是好,却也不肯丢下韩穆独自回山。
韩穆静静望着窗外,摇了摇头:“十天,去宋军大营不过不到两天路程,更何况他们简装轻骑大概只需一日。算上行军的日子来去也最多四、五日。此时临风还未归来,恐怕……”他收回目光看向夭缡,“夭缡,义军撑不下去了。破营之后你回山吧,以你的功力应当躲得过金兵搜山。日后莫要时常出山,人心难测,你这般单纯怕是会吃亏。”
“不会的,临风说过他会回来……”
“会回来……”韩穆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半片玉佩,突然忍不住地咳起来,一口血涌上来染红了半片玉佩。
夭缡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转身就要出门:“我出去找临风!”
“不行,回来!”韩穆拉住夭缡的袖子,忍不住又咳出了几点血沫,“金军分了这么多人来围营,即使你有妖力也一样出不去。夭缡,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吐了这几日的血,我现在有力气说话不过是回光返照。你最后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夭缡有些想哭,她并不懂人的七情六欲,但是看着榻上的韩穆本能地感觉到心里的酸涩。
“等我死了,将我埋在这山里。临风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我便在这里等着……等着他带着那半片玉佩回来……”
“慕卿你不要说这些,我去找族里的长辈,一定能寻得灵丹妙药来治好你的。你活着等临风不好么?”
韩穆笑起来,摇摇头:“明日金军就会攻营,义军将士都是热血的好男儿,自不会投降。我就算活到明日也自当以这一腔血洒在这里,断没有苟活的道理,早一日死或是晚一日又有何区别。夭缡,你什么也不要做,妖不应涉足人界,不要坏了你的道行……你的心性很好,将来多半是可以入得仙途的。”他的眼神已有些涣散了,“你记得我的请求,不要忘了……我……很想看到重圆的这块玉……”
古玉通灵,两半玉间似有所感。宋军牢狱里的秦云捏着自己的半片玉佩,突然微微一震。已经十日……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吧。他抬起头,叫来了看守兵士:“大哥,有义军的消息么?”
兵士犹豫了一下,说道:“没有消息,只是……今晨金军已经驻扎到了离城十里。”
秦云低下头,嘴角无力地扬了扬,果然是这个结果。失了一道又一道的屏障,不知大宋还能撑得多少时日。
兵士似是有些不忍的样子,说道:“弟兄们都知道你们是守土抗敌的好男儿,只是……”
“只是军令如山,天命如此,我明白。可否予我纸笔?我还有远房子侄在城中,身在军营,多年不曾与他们通信。毕竟是唯一的亲族,如今这个状况总该给他们些消息交代。”秦云提笔写了信,又将半片玉佩牢牢包好,递给守卫兵士:“请这位大哥把这信送去城北秦家。秦云身无长物,又是待罪之人,大哥若是私传信物严重了说也是不轻的罪过。送与不送,不过一念而已,秦云的全部身家便在大哥的身上了。如果不愿,烧了便是。”
“我身在军营,不能守土抗敌已是大错,秦兄这等人物我只有敬重,这种小事岂有不应的。”
秦云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把手中信件玉佩珍而重之地交出。
待到牢门外无人的时候,秦云靠在墙上喃喃自语:“没想到我此生也会成为一个无信之人……慕卿,你大概也不会怪我,只是我若从这里出去也什么都做不了了。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可惜不能死于沙场,甚至连用自己的佩剑自尽都做不到……”他站起身,竟然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之后,没有半分犹豫地一头撞上了坚硬的黑色石壁。
满目的鲜血。
刺目的血光之后,一直笼罩着的白色雾气慢慢消失,所有的影像也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四周仍是冰冷的墓穴石壁。半空中的玉佩失去了光芒,此外似乎与之前没有半分变化。
隐隐有哪里不对,洛觞环视了一圈墓穴,突然问道:“秦颂呢?他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