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妒红颜》地狱道

21、第一章 胡沙春寒(20)

　　9 赏玉（1）
　　是夜，李承嗣见柔福帝姬步月于中庭，此时花开正盛，姹紫嫣红，更衬得她背影萧索，心中一酸，上前问道：“你心中有何愁闷？”柔福帝姬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右臂靠在石桌上，淡淡地说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李承嗣说道：“请讲。”柔福帝姬低声说道：“天妒红颜在赵玉箱那里。”李承嗣点点头，说道：“多谢。”柔福帝姬问道：“你是不是想去夺来？”李承嗣答道：“不急。”柔福帝姬问道：“那承影剑呢？找到下落了？”李承嗣摇摇头。柔福帝姬笑道：“原来你也有失手。”接着二人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李承嗣忽然问道：“怎么样？串珠这几天情绪怎么样？你们跟惠福帝姬相处得怎么样？”柔福帝姬低眉看着地上，颓然说道：“这段时间没有见到珠珠，或许，她不愿意看到我们。”李承嗣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的脸，月色织成一片鲛绡，轻轻盖在她的脸上，如同给她施了一层清冷的脂粉，她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轻轻将目光落在了草地上。李承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说道：“串珠按照自己的心思设计了一种结局，希望惠福帝姬按照她的设想去做，可是，惠福帝姬毕竟不是宁福帝姬，她承担不了串珠的期望……”柔福帝姬怅然说道：“其实，珠珠妹妹并不是特别受宠的，还有巧云姐姐。在所有的姐妹中，爹爹特别喜欢的是我和福金姐姐，尤其是我……”李承嗣点点头，说道：“我觉得也是如此，你的封号就比她们好听。”柔福帝姬继续说道：“福金姐姐嫁给了宠臣蔡京的儿子蔡鞗。我的生活一直是很顺畅惬意的，我家遭遇靖康难，我却没有被掳北上，虽然仍旧是颠沛流离，可是我的生活仍旧是丰衣足食，可是，这却叫我难以面对我的姐妹们了，难怪巧云姐姐心里对我忿忿不平，我想珠珠心里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我心里真是难受呢。”李承嗣伏在石桌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问道：“是不是我现在把你送到浣衣院，或是把你卖给金国人做婢妾，你就安心了？你还是很值钱的，一千锭黄金呢，我和杨汨完全可以买下一个湖泊，在岸边建一个房子，可以肆意挥霍一辈子。”柔福帝姬愣住，这显然不是她所期望的结果，国破家亡，幸免于难难道是罪过？
　　柔福帝姬静默着，李承嗣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忧愁，你忧愁的并不是自己的全身而退，而是自己只能旁观，你未能救出成德帝姬和显德帝姬，也不能阻止陈王凌辱你的妹妹，更不能阻止其他的妹妹被金国瓜分……”柔福帝姬瞟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李承嗣继续说道：“其实，我和杨汨可以杀了陈王，将你的珠珠妹妹交给你，我们也有能力将浣衣院里的女子带到你的面前，可是，我们只能做到这么多，你该清楚，就算把她们带到你的面前，她们仍旧逃不出金国，或许在逃跑的路上死在刀剑之下。最关键的一条是，我和杨汨没有必要这么做，也没有责任这么做……”柔福帝姬眼中满是失望，勉强点点头，说道：“你不必一次次提醒我，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拿来使用的物件，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我想问你，如果我突然不听话了，违逆了你的意思，你会怎么怎么做？就像那次，因为你去了浣衣院，我对你发脾气，不吃饭，你吓唬我，如果我还是不听话的话，你会怎样对待我？”李承嗣沉吟许久，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脸上构筑了一个微笑，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我那时候只是想用串珠来要挟你吃饭，你如果真的跟我任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柔福帝姬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李承嗣说道：“你和串珠都是可怜的人，我不是野蛮的金国人，我觉得对你们和善一点比较好。”柔福帝姬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说道：“是这样吗？可是我觉得都一样，只不过，你克制了你的□□，没有凌辱我们的贞操罢了。”
　　李承嗣并未理会她的态度，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南方的战事如何？似乎这才是你和串珠最应该关心的，毕竟，赵构是你们的哥哥。”柔福帝姬冷冷哼一声，说道：“我问，或是不问，那结果都是一样的，不会改变，我就算不问也能猜到结果，陈王每天进进出出，都是笑容满面的，我九哥那么年轻，此时一定是一路溃败。”虽然她说得很平静，李承嗣却能感到隐藏在话语内的失落，那是她唯一的去处和希望，却有陷落的危险，李承嗣淡淡说道：“是的，你猜得很对，你的九哥溃逃到了扬州。”柔福帝姬冷笑问道：“你就是来说这个的？”她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温度。李承嗣的心中跟着一凉，升起一丝愧疚，似乎这些坏消息都是自己制造的，似乎她的坏心情都因自己而起，不经意间与她的眼对视，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顿时心中一惊：“唉，她的眼神为何如此冷淡呢……”
　　柔福帝姬避开他的眼睛，悠悠说道：“祚无千载，有国百年已算是上天的眷顾。一旦归为俘虏，自然免不了这样的境遇，只是，看到受难的都是自己的家人，心里免不了难过，可是回头想想，谁叫我们是皇族呢？”李承嗣没有去追随她的眼神，听着她似乎带着坦然的话语，心中猜测：“她的心中是不是也这样平静如水呢？”忽然想起一件旧物，说道：“我记得，汴京皇宫内府里曾经有一幅画像，画的是李煜吧？想想今天大宋皇室的遭遇，多么相似啊，还有吴越钱俶……”柔福帝姬心中一惊，怔怔地看着他。李承嗣没留意到柔福帝姬的反应，继续说道：“我还看到过一幅画，叫做《熙陵幸小周后图》，画的是太宗皇帝□□小周后……”柔福帝姬眉头微蹙，显然有些抵触这样的话题。李承嗣仍在自顾自地说着：“那是春宫图，你肯定没看过。不过，你能想象得到，那时候李煜的心里是什么感觉，你能不能体会？他心里也是惟有无奈，就像现在的你，无力挽救，却要眼睁睁看着……赵光义……”柔福帝姬眉头微蹙，直盯着他，那眼神似乎在逼问：“你什么意思？”
　　李承嗣看了她的神色，知道自己失口讲了错话，便再也讲不下去了，低头，良久，唯唯诺诺：“我不是那个意思……”柔福帝姬眉头微微舒展：“我知道，我的先祖做了错事，所以才有今天的报应……”李承嗣不愿意再听下去，只是说了句：“早点歇息吧，晚上容易着凉。”他的语气中却带着十二分的关切，这一丝关切倒让柔福帝姬有点意外。柔福帝姬眉间忧郁稍解，低声说道：“多谢你。”声音中仍旧带着一丝凄苦，似乎要滴下泪来。
　　李承嗣慢慢转身要走，柔福帝姬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勾起了那段记忆，心头一热：“难道……那天晚上，那个人真的是他吗？六年了……难道真的这么巧……可是我心里却一点都不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