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燕归君

2、求活

　　一、
　　一年前
　　暗夜宫左偏殿西北角的一个小房间里。
　　我用心全身的力气坐在雕花旧床上，浑身的刺痛像是钝刀在一块块扯割着肉。秋风穿过窗棂，抚过已被汗湿的薄衫，带来一阵阵寒意，让我神智越发清醒起来。
　　仰着头，我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袭月牙白长衫，风掠起的宽袖带起隐隐的流云边，好似在空中飘着。青丝如瀑，泛着柔光，比那上好的绸缎还要滑几分，想若是雨水落下也不过能在上面打个跌吧。一半披散在双肩，一半用一个镂空羊脂玉簪绾起。门外的光铺在他的身上，渡上了一层白边，那如画眉目倒显得不真实起来。只是一双明眸，似天上星不小心坠落于此，吸收了所有的光；又似那天山之巅的瑶池，明朗而又平静得让人一失足掉进去也不会漾出任何的波澜来。暗夜宫宫主，燕莫离。只看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已足够让我失了魂。
　　“暗夜宫不留无用之人。”只可惜那似嫡如仙的男子好看的唇里说出的话却冷得让我的心骤缩了起来。
　　来不及思考，我大喊：“主上，求主上……留下归君，归君现不记得前尘，只求主上怜悯归君！！”没有别的办法可行，我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凭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可是我却能很明白他所要说的下一句是什么。
　　“您留下我来，我可以做饭，打杂，要不劈柴。我都可以的……啊!”，太过激动，我扯动了身上的不知哪点，痛得一阵眼花。紧紧抓住身下被褥，我试着慢慢控制好呼吸节奏。
　　他的眼中轻轻闪了一下，快到让我以为看到幻觉。
　　“暗夜宫要留的是杀手，不是打杂的。”
　　看他似乎要转身，我再顾不得身上如何，一下扑了过去，：“主上，求求你。让我留下来。”
　　很遗憾，他并没有打算接住我，所以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狠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半天才缓过来，以为自己直接要过奈何桥去了。
　　“你原来下一个任务是杀了何言意。一月之内完成了就可以留下来。”连个停顿起伏都没有，平常得就像是在跟我打个招呼问，吃过饭了没。
　　“谢主上。”我已经痛得没有力气了睁眼了。只觉空气中一丝小小浮动，我知道他已经出去了。只是我头贴着地，竟然没有听到脚步声。
　　还在胡思乱想中，听得旁边一人过来，将我扶了起来，“归君姐，快起来，还好么？”听得声音，是归岐，我来到这个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照顾了我两天的人。大约十五、六岁，有时言语间还带着孩子气，眉目清秀，身形颀长偏瘦，一身黄衫，不言语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说不明道不清的。他的第一句话：“姐姐，你终于醒了。”欣喜若狂的声音盖不住颤抖的尾音，打消了我所有的戒心。我，也有一个弟弟。
　　“主上还是念了旧情的，不然，断不会应了你。好好休养，一个月……，可你已经没了武功，怎么杀得了人？还是何言意。主上这是……”到后面已经有了哭意。
　　“何言意是什么人？我要试试。”
　　归岐象哑了一般，张着嘴看我半天没说话。我想，这不是能容易的对付的了的人了。
　　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归君姐，你知道么？何言意是天机老人的唯一弟子，江湖上说他的武功已经青出于蓝了…… ”我赶紧截住他，“天机老人又是谁？他很厉害么？”难不成还真有一样名字的人，像我曾经听过的。
　　归岐像是眼珠都要跳出来了。“归君姐，你知道你的武功是谁废的，你这一身的伤又是谁造成的？”我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他像承受不了我的眼光，微微低头道：“是天机老人的书僮。”
　　吸口气，他抬头，“天机老人三十年前退出江湖，在那之前，无择教以其教内武功邪恶阴毒称霸江湖已有六十年。天机在三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一人挑了无择教。无择教当时的实力，与现在暗夜宫匹敌。天机将其当任教主逼死后，退隐到青峰，身边只带了个书僮，据说是当时从天择教救出的。这个书僮是只学了点防身的武功，得天机真传的只有他的唯一弟子——何言意。出道一年，行踪不定，少林老和尚说过，其身手已青出蓝。”
　　“那我为什么被……”既是如此，何言意不该是我下一个任务，而是上一个才对啊。
　　“那是你帮主上上找血玲珑。”
　　略停了停，见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归岐道：“血玲珑原是天择教之物，江湖上传说拥有此物获绝世武功，统一武林，称霸天下！三十年前天择教被灭之后，再无其踪。江湖中人大都认为在天机手中。”
　　我皱皱眉，这种说辞实在俗得让我想不明白，武侠世界中总是有一不凡之物，得到之后总是能号令天下，所向披靡。天下人总会为此舍了那么多不该舍的，可最后得到的人，莫不是高处不胜寒，就是被下一个觊觎之人给杀了。何苦呢？
　　“那我是没拿到主上要的东西了？血玲珑还在天机手上么”
　　“不清楚，好像掉进了青岩江了。何言意也在找。外面的人以为在我们宫中，已经来了好几批人都被打出去了。姐姐冷么？我帮你关窗。”
　　我奇怪地看着归岐，总觉得应该还有什么，却说不上来。也就是说现在大家都认为暗夜已经得到了血玲珑。可燕莫离不像是要统一武林的人，他一心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先不想这些，摇摇头，我得将自己的思路再理顺一下。我只是在无数个时空中碰巧踏错了地方而迷失了归去之路的普通人，不是暗夜宫的一号杀手。我需要时间来想想这些堆积在一起的问题。
　　“归岐，我想想。现在很累。”
　　归岐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终究没再说，叹息一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