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安索

2、入世

　　晴舞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竹屋，正屋的桌上那支淡雅的□□是今早刚采的，可她看不见它凋落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掩上了门。门外，杨清远站在阳光下等她。他身后的小径，直直通向那个回忆中的世界，那个世界，大喜大悲，这无忧谷里的青山远黛，从此不再了。

　　“出了无忧谷，就不可以再任性了。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因此，不一定能保你周全，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晴舞淡淡道，“是。”

　　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晴舞仿佛看到十年前的自己，小小的，也是被他牵着，走在这条无忧谷与外界唯一的通路上，只是，那时的她，小小的，只有他一半高，夕阳拉下一大一小的两条长影，她想，那是她最后的温暖了。他对她说，“你要好好学习，十年后，我来带你走。有了能力才能报仇，你知道的。”她咬着苍白的唇点头，心中的恨意，是那么强烈，几乎可以焚烧整个世界。

　　然后，遇到了师傅。其实一开始是唤他轻尘哥哥的，他和杨清远一般大，看什么却都是淡淡的，他教她国策，教她武功，教她简单的医术。她有时候会想，师傅这样一个厉害的人，怎会隐居在这深山峡谷之中，可是终究没问出口，人人都有心中不能触碰的东西，想说，自然就说了。到如今，心情竟是平静下来了，那些过去，悄悄的埋在了某个角落，等待着苏醒。她不知道前面是条什么样的路，她也不知道杨清远当年为什么会许她一个十年，但是很多事情是不能问的，她固然信他。但总该自己去找出一些答案。

　　杨清远沉沉的声音响起，“我们出来了。”

　　晴舞一怔，“这么快！我记得当年走了很久很久。”

　　杨清远伸手在半空比了一下，“当年的你，不过这么高，怎么能比。”

　　真的是豁然开朗了，那片环绕整个无忧谷的竹林，终于出来了。林子外面是荒凉的山，杨清远说，“这里方圆十里没有人烟，我们还得沿着山路出去，然后就到瓮城了。”

　　晴舞应了声好，“我一直在想，师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师傅这十年来一直不开心，他不说，可我看的出来。”

　　杨清远笑了笑，“素儿不是很美，站在人群里绝对是挑不出来的，个性冷淡倔强，并不讨喜。可是这样一个女人，却爱恨分明，傲骨铮然，有种让人心安的能力。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你见了她，自然就知道了。”

　　晴舞越发的好奇了，只盼着早些到达瓮城，见见传说中的师娘林素素。

　　瓮城，是栖云国最南面的一个小城，因其偏远而人不多。但地处南面的优势慢慢显现出来，这里四季如春，景色宜人，离皇城也远，可以从一定程度上脱离皇城的强制管辖。商贾们和一些希望远离朝廷争分的人在这里聚集起来，渐渐的促成了它的繁荣。而在栖云国和穆青国签订了百年不战的协议之后，这里成为两国互通有无的中心。于是，这里变为人才和财富双全的宝地。

　　因此晴舞刚进瓮城便被这热闹的小城情景吓了一跳，沿街都是贩卖商品的商贩，还有不少一看就是异族人。男女老少恣意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物什，便开始和老板讨价还价，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在一起，什么叫芸芸众生，这就是了。

　　晴舞有些新奇，皇城虽也人来人往，却是没有这般热闹，毕竟是天子脚下，人们多少有些谨言慎行。并且皇城以官为尊，商贾的地位是不高的，因而商业氛围也没有这么好。杨清远见她新鲜，笑道，“咱们逛逛吧，反正也不急一时。有你师傅在，你师娘他们也不会出什么事。”晴舞笑着点点头，大大的眼睛弯成一泓，如同泉水般清澈。杨清远是如此贪恋这样的笑容。

　　晴舞拉着杨清远从一个摊子逛到另一个，一切东西都让她新奇。虽然她读过的书成千上万，轻尘也给她讲过各地的风土人情，但真正见到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摊位上的老板都热情的和她打招呼，“姑娘您看看买点什么？”晴舞只是笑着摇摇头，看着各种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但走到一个摊位前时，晴舞忽的停住了脚步，她被一串链珠吸引住了，那是一串海蓝色的珠子，看起来不算特别，但她就是挪不开眼，仿佛冥冥中有中力量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摊位老板是个年愈六十的白胡子老头，他见晴舞喜欢，招呼道，“姑娘喜欢就带上试试吧。”晴舞拿起链珠，心中却突然有丝不好的预感，她正犹豫中，杨清远拉过她的手笑道，“喜欢就带上，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磨磨蹭蹭了。”说罢，链珠已经套在她的左手腕上，一颗颗珠子忽的在她洁白如玉的手腕上发出莹莹的蓝光，晴舞和杨清远均是大骇，立刻去取那珠串，那珠串却像长在她手腕上一样去不下来。

　　杨清远扼住老板的脖子，眼神无比的狠厉，那是晴舞从未见过的神色，“说？这是怎么回事？”老头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原来传说是真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杨清远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些，老头的脸憋得发红，“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给我把这串珠子取下来。”

　　老头指着自己的喉咙，却不肯说出一个字。晴舞冲杨清远遥遥头，杨清远顺她的意思松了手，那老头拍着胸口顺了白天的气，却对晴舞说，“小丫头，你和这粗鲁男人什么关系？”

　　晴舞眨了眨眼，不知道这问话是什么意思，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们从来没讨论过这个问题，她心中所想，说不定并非他所想。老头皱了皱眉，再摇了摇头，“老头子我知道了，真是可惜了啊，他的岁数啊，都可以当你爹了！”

　　晴舞听了这话忽的脸就红了，尴尬的看了杨清远一眼，杨清远已经气的眼睛瞪的溜圆，只是没法发作。

　　“大爷，这链珠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告诉我吗？”老头故作神秘的看了杨清远一眼，“他不是好人，这话我只对小姑娘你说。过来过来。”

　　看着老头煞有其事的样子，晴舞哭笑不得的跟着他走远了几步，然后杨清远只看见老头嘀嘀咕咕说了很久，晴舞的脸色越来越沉，回到摊位前只是拉着杨清远一声不吭的走开。

　　老头在后面叫道，“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晴舞回过头，“你不是说它注定了是我的么？那就送我好了。还有，这番话，若是有第三人知晓，小心看不到明天的日出。”她的唇角眉梢不再带有笑意，眼中透出一股冰凉与狠绝，老头被这副神情吓了一跳，喃喃道，“天命如此啊，天命如此！”说罢开始收拾摊位上的东西，匆匆忙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杨清远问怎么回事，晴舞只是笑着摇头说没事，一个疯老头子而已。杨清远便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