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锁》唯雅玲

84、胡编乱造

　　五皇子一案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五日后，公堂再开，百姓都挤在大理寺门外，等一个结案。说实在，他们并不在意那位五皇子的生死，五皇子是活在深宫里的人，没有大皇子的军功盖世，没有二皇子亲民善誉，没有四皇子臭名昭著，百姓鲜少聊及他，对上一次闲谈已是皇后带无名的五皇子回京一事。百姓此时关心的是二皇子的名声，究竟那位有善良仁厚的二皇子是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倘若二皇子真对自己手足下手，绝对是近十年来最大的瓜，最骇人听闻之事。
　　堂外喧腾，堂内肃穆。公堂的左右两侧站满朝臣，毕竟此案事关重大，众臣得同堂齐议。
　　堂上仍是那几位，堂下除了跪着殷府尹还有瘫跪地上病容残形的李桥。在扬州被逮捕的李桥早已昏迷不醒，回京路上唐军轹已尽可能保住李桥的一条贱命，差人时刻照料换药包扎，但他仍长眠不醒，反覆地发烧，便连御医也觉棘手，前日好不容易转醒却虚弱得不能开口，昨日总算有个人样。
　　堂后还站了名御医，就是为了护住李桥那条苟活的命。唐宏轩还是一贯平静的表情，上下扫视过李桥后，便再也不看他一眼。大理寺卿问：“罪人李桥，刺杀五皇子，实在胆大包天！”
　　李桥声细如蚊地回道：“罪民知罪，甘愿受罚，以死请罪。”
　　大理寺卿问：“死刑自然少不得。但本官差人救醒你，便是要你如实报道，刺杀五皇子之事是否仅你与张江两人筹划？”
　　李桥低垂着头，回道：“全是我与张江的主意，与他人无由”
　　大理寺卿斥喝道：“五皇子与你们有何情仇，叫你们动豹子胆行刺？”
　　李桥沉默，良久开口道：“罪民罪该万死。”便拜了下去，面埋在双膝之中。
　　“问非所答，分明有鬼。”惠妃冷不丁地道，转向大理寺卿问：“大人，你不会听他认罪了就草草结案吧？他这模样分明是在包庇背后主使。”说着眼睛瞥了眼堂下的二皇子。
　　仿佛听出惠妃话中话，李桥急说道：“此事与二殿下毫无关系，是我们自作主张”
　　欲盖弥彰！这话任谁听都会觉得是二皇子指使，而李桥护主心切刻意隐瞒。惠妃顺势恐吓道：“你如此忠心顾主自己揽罪不打紧，倒不要害你的家人。刺杀皇子的主使可是要诛三族的，你可想清楚你是否对得起他们？”
　　宛如五雷轰顶般一直视死如归的李桥骤然面露惊恐之色，摇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的错，求娘娘饶我家人性命。”
　　惠妃冷哼：“你莫非没想到家人也要陪命吧？皇子一命，诛你九族也不过！”
　　李桥急红了眼，不知那来的力气，扑到一旁唐宏轩的脚边，跪拜道：“殿下，殿下！您说过您会保我家人性命的，您说过只要我认我是主使，就会保我家人的！”众臣低声耳语，惠妃则得意地勾起嘴角，转目瞟了眼大理寺卿，道：“大人你看，此人不打自招，分明是受二皇子之命才敢行刺五皇子，大人可以定案了吧。”
　　大理寺卿捏了把冷汗，这李桥怎么忽然转口供？真的是为了家人？他瞅住皇后，只见她看二皇子的目光似乎透露寒意，并未为他辩说。现在人证一边倒，又没有其他物证，难不成真的是二皇子下的命令？
　　唐军轹深信二皇弟没有害五皇弟之心，眼看李桥演的这场戏觉得又好笑。先是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又佯作不想牵涉家人而不得不供出主使，令自己的出尔反尔显得更有诚信度，毕竟众所周知他是二皇子的人，一来便供出二皇子不显得儿戏？
　　唐军轹侧过身，为躲在身后的女子让路，只见女子虽一身朴素却面容姣好，说得上是一小美人。士兵未来得及反应，她已小碎步跪到李桥身边，拉住他道：“哥哥，哥哥！你怎么能污蔑二皇子？明明你是收了其他人钱财才动了杀心，怎么现在反口？你不要一错再错！”
　　被唤作哥哥的李桥一脸懵然，未开口问，士兵的长棍已指向女子，大理寺卿拍响惊堂木，问：“堂下何人？竟敢扰乱公堂！”
　　女子行跪拜之礼，道：“民女是李桥同父异母的妹妹，已出嫁为人妻，家夫好赌欠下巨债，数月前和哥哥说过后，他说受他人之命要办一件大事，事成后便能收到银两可替我夫君还债想不到，他说的大事竟是行刺五皇子”
　　此女子明显不在李桥剧本当中，李桥顿时无言，不住打量她，不知所措的目光飞快地瞟过陆相。一直咄咄逼人的惠妃对女子的出现亦露出三分意外七分愤然，瞪了眼陆相，却不敢追问，生怕乱问行势大变。话语权又回到大理寺卿身上，他问道：“你说的他人是谁？又如何知道不是二皇子？”
　　女子回道：“我也不知他人是谁，哥哥没说，但我当时也问过哥哥是否二皇子给的差事，哥哥说不是。”
　　“你你胡说！你不要在此胡编乱造！”李桥激动得猛烈地咳了起来。女子顺住他的背，温柔的眼光渗住三分凌厉，问道：“哥哥你说，我从哪里到哪里是胡说的？难道你都忘了？你怎么能忘了呢？莫非你把妹妹我也忘了？”
　　“妹妹我没忘但我没有”伴着咳嗽，李桥断断续续地说道。
　　女子跟着急起来，问：“哥哥你是怎么了？”说着覆在他的脸上，李桥猛地别过头去，脸与她的手擦拭而过。女子捏了捏指头，神色一变，声音淡然地道道：“哥哥，你别急呀！要不要妹妹我来解释一下从哪里到哪里是胡说？”
　　说完她站了起身，众人才发现她比一般女子要高挑，身板平坦欠了点婀娜多姿。她手抬到自己耳后，一撕，将乳黄色的面皮扯下，露出“她”原来面貌——
　　皇后一怔，一瞬热了眼眶，若非众目睽睽之下，恐怕已上前将他拥入怀中。包括惠妃、陆相，其他朝臣无不哗然。大理寺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容置疑地试探道：“五殿下？”
　　“正是。”唐修贤莞尔答道。
　　大理寺卿抬起微颤的手，指了指他手中之物，问：“五殿下手中是？”
　　唐修贤让身边的士兵将面皮呈上，述道：“这是以秘术特制的面皮，能将人易化成他人模样。”
　　大理寺卿端详了好一会儿，揉了揉质感与人皮十分相似的面皮，问：“五殿下何以特意化成李桥妹妹的样子？方才与李桥所言的话莫非全是胡编乱造？”
　　唐修贤恭敬地回道：“大人，的确我方才是一通胡说，而且，”唐修贤顿了顿，睨视跪坐在地上的李桥，继续道：“妹妹的身份也是假的，李桥根本没有什么同父异母的妹妹。”
　　大臣面面相觑，大理寺卿听得一头雾水，问：“可他刚刚不是看着你戴的面样，唤你妹妹了吗？”
　　“大人，”唐修贤解释道：“那不过是张普通的脸容，此人唤那张面孔妹妹不过是因为我向大人禀说自己的身份，又唤他作哥哥，他才顺势认了有一个妹妹，可见他根本不知李桥到底有没有妹妹。因为，他同样只是个顶住李桥面容的人！”
　　唐修贤声如洪钟，一直置身事外的唐宏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袭向猝不及防的李桥，一把扯下他的假脸。
　　李桥从看到揭开真面目的唐修贤后，如临大敌般冷汗直冒，双手紧抱头颅，却还是不敌唐宏轩迅如猛虎的袭击。李桥的假面在脸上沾了少说有三个月，假面与他本来的皮肤多少黏附一起，所以唐宏轩手中的面皮并不完整，片面零碎地还留在李桥脸上，令李桥面容可怖丑陋。假李桥在冒充李桥前，曾日夜暗中观察李桥数月，学其言行举止。他也查过李桥家景，但是平民百姓没有族谱，“妹妹”登场时，他并未能断定她身份真假，顺势认了这个妹妹。毕竟，万一真有“妹妹”这号人物他又认不得，自己的假身份不就败露了？只是，假李桥万万没想到“妹妹”也仅是为了坐实自己假冒身份的晃子。
　　李桥嘴巴蠕动，一咬牙咬碎藏在嘴里的东西，舌尖阵阵发麻，却仅尝到苦涩滋味，身体未见其他反应。看出李桥的异动，唐宏轩弯腰俯视他，问：“在寻此物吗？”指尖捏住一颗红色药丸，正是杀手一贯会藏在牙缝间的毒药，以防不时之需一死了之。李桥始料未及地看他，以自己现在的残躯，已无力咬舌自尽，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服毒自杀，未想到唐军轹早在将他带回京的路上，趁他昏迷替换齿间的毒药。
　　“呯”一声大理寺卿拍动惊堂木，迅即理清疑点，斥道：“大胆歹人，假冒李桥，谎话连篇，看来对二皇子的指控也是子虚乌有，快说是谁命你假扮李桥和污蔑二皇子的！”顷刻对二皇子指使李桥张江杀害五皇子的供词被推翻，已证二皇子清白。
　　“且慢。”惠妃眼看二皇子势头良好，急打住，追问：“虽然此人并非李桥，但若二皇子被蒙在鼓里，将之当为亲信，下达暗令也是有可能的。”
　　知晓惠妃难缠，唐宏轩已做好应对，向大理寺卿请示，抬上一具发出恶臭的尸体，仵作查看判定原主已死三月有多，而面孔虽有腐朽但仍能看出七八分李桥的长相。唐宏轩回道：“在出发南下之时，我已看出此人行径古怪，但未能确定，所以暗中留意。先不说我绝不会伤害五皇弟，试问有何人会向一个有所猜忌之人下达暗令，叫人抓住把柄？”
　　惠妃抿了抿嘴不再开口，唐宏轩的话虽堵住了悠悠众口，却心中有愧，望向唐修贤看他的反应，仅见唐修贤对他微笑，替他洗脱冤亲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