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章 降妖（下） ...
-
IV
马车载着我、玄孝锦和竹儿离开皇宫驶入都城，一路上玄孝锦和竹儿指着窗外的景色告诉了不少东西，越来越接近热闹的地方，人也越来越多，四匹马拉的马车也不方便前进了，我们便下了马车，开始步行逛街。
路边摆着很多小摊，赶早的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已经在做收摊准备，而一些来晚的显然才刚开始一天的生意。摊上卖着各种东西，有在我看来实在称不上精致但也别有一番风味的手工艺品，还有些在我眼里就是该进博物馆的古董器具。而当我看到那些现场做的糖人儿之类的东西时，肚子里的馋虫竟很没面子地开始蠢蠢欲动了。看看身边怎么都比我小的玄孝锦，我开始拿他当挡箭牌，做出一副给弟弟买糖果的好哥哥的模样，顺便自己也捞了一份。玄孝锦也不客气，于是没过多久，我们两个皇帝的宝贝儿子便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拿着棉花糖，嘴里还含着酸梅子，整个两个馋嘴小孩，反而是竹儿倒像管着我们的姐姐一样。
“锦儿，你说的沙马志画铺寨哪？”含着个核儿，说什么都说不清，重复了好几遍，玄孝锦这才听懂。
“字画铺？听先生说应该就在这前面了。”
“哦。”
我一边点头，一边继续消灭手中的各种零食。走了不多久，果然视野里出现了一家张挂着不少书画的店铺，店堂不大，光顾的人也不多，我虽然不懂什么书法，但那些个悬挂着的书法至少让我看着觉得很舒服，而玄孝锦则是两眼发光，一进店门便开始仔细观赏每一幅作品。
小店的左边挂着的都是字，右边的是画。我在左边转了一圈，来到右边的画展区，一副巨大的装裱后的画放在了显眼的位置，我凑上去看，画里有四个人，三男一女，都腾云驾雾，周身散发着光芒，看起来不似凡人，但与我所见过的八仙过海之类的传统神化人物造型也全然不同。最中间的男子看起来地位最高，生得华贵而威仪。周围的两个男子一个红发黑眼，身材魁梧，手执一支长枪；另一个银发蓝眼，看起来像个书生；一名女子容貌相当美丽，淡金的头发，碧绿的眼睛，成熟甚至有些妖娆。图的边上写着两个字——创世。
创世？所谓创世应该就是神化传说，这么说这几个就是神了？记得那个什么神告诉过我，无论哪个时空，神总还是神，所以这几个莫非真的是……
我招手把在附近的竹儿叫了来。
“竹儿，这画里的是……？”
竹儿看了看画，指着中间的那男子说道，“这是神灵创造天下的图，中间的就是一切的父神，旁边的是父神的三个孩子日神月神星神，人称大神。”
“日月星……”我重复着，紧盯着画面，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是说这个肌肉男是日神？日神曦日？”
竹儿惊讶地望了我一眼，“原来您认得，这的确是日神曦日。”
“我们那儿也有这几个神啦，虽然民间传说五花八门……”我摸了摸脑袋，打着寒颤再看了那可怕的日神一眼，“但是，曦日绝对不是长得这样子！”
“您怎么知道？”竹儿露出更加不可置信的神态。
我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在她耳旁，“因为我见过啦，那可是个美男子哦。”除非那天突然冒出来的是个自称曦日的冒牌货。
五年前的某一天，我好端端地在学校的宿舍里独自看书，突然房间中央多出来一个红发男子，虽然长得俊美无比，但我又不是灵异爱好者，大白天见着这种事吓得我差点要从五楼跳下去。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还是一阵发毛。
“那……那位大神对您说了些什么？”
“嘿嘿，这可就是秘密了。”我故作神秘样，成功地让竹儿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其实也没什么，说得好听叫给我神力，说得难听就是让我折寿，本来好好的全职学生，非得去当个兼职降妖者。不过也因此认识了泯。”
我的语气在最后一句稍稍变了些，意识到这点的竹儿微微低下头，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好像只要我提到泯，她就会变成这幅难办的表情，上次齐溟也对这个名字大为光火，难道泯和这个时空有什么关系？虽然我知道妖是不受时空限制的，只要有本事找到出入口，就可以在人界的各个时空间来回，但泯在遇到我之前都还是只毛茸茸的小狐龙吧，能与他们产生什么纠葛？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直接问竹儿，就在刚打算开口的时候，玄孝锦却看完了左边的书法，跑了过来。
“八少爷，看到什么中意的吗？”竹儿先于我开口了。
“字的确堪称一绝，但却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词句。”玄孝锦看起来有些沮丧。
“那么锦儿有什么喜欢的诗句，叫这里的主人写一幅不就好了？”我随口说道，玄孝锦立刻笑逐颜开。
“好好！”
竹儿很快把我们的意思转达给了一旁坐着的店主，他看了看我们，也不推辞，来到中间的桌前，铺开宣纸，一边研墨一边问。
“请问两位公子要写什么？”
“辰哥哥说呢？”
玄孝锦看向我，我不由地愁眉苦脸起来。我一个工科生，想当初高考时还能背上几句唐诗宋词，现在早都还给老师了，能记得的也就“床前明月光”之类的那些三岁小孩也会背的东西，拿那种来敷衍实在不道德吧。当然，更不可能写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还是锦儿自己说吧。”
我又把皮球踢回给他，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最终又把皮球转让了出去。
“就以‘辰’和‘锦’为题，这位先生随便写一句吧。”
店主再看了我们两人一眼，虽然没有穿那些繁琐的宫廷服装，但光从面料和做工上就能判断出我们绝不是什么贫民百姓，至少也是富商或者大臣神官的子嗣。看他这铺子冷清的模样，想来是不喜欢趋炎附势的人，但也得罪不起我们这种上流社会的人。思索了片刻，他终于提起笔，饱蘸墨水，正要落笔，外头传来了一阵不寻常的骚动。
“怎么回事？”我回头。
竹儿出去张望了一下，很快带回了消息，脸色铁青地在我耳边低语，“殿下，是都城神殿的神官在办事……”
我一怔，耳朵尖的玄孝锦也听到了竹儿的轻语，一副与神官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拉着我便冲出了店铺，向骚动的方向挤去。人群中四个身着黑色云纹衣袍，戴着古怪帽子的人特别显眼，他们的服装和在神殿里看到过的玄孝摇的衣服十分相似，那就应该是神官了吧。竹儿说他们在办事，那么……我把目光向他们追逐的方向找去，很快便发现了那个正在以飞快的速度逃窜的男子。
“让开让开！”神官们粗鲁地推搡着周围的路人。这条街上本来并没有太多的人，却因为骚动引来了不少旁观者，神官们看着自己的猎物灵巧的动作，追逐的距离越拉越大，他们的行为也越来越暴躁起来。
“让开！否则统统砍了你们的头！”
神官们威胁地亮出了腰间的长剑。我拉着玄孝锦靠到了边上，一手护住竹儿免得她被别人挤到，再回头，看到玄孝锦咬着薄唇，忿忿不平。
“玄岭的律法明明规定了神官不得扰民，不得携带匕首之外的武器，这些岩家的私兵竟敢公然无视律法！”
“岩家的私兵？”
“他们的腰际都挂着岩字令牌，那些就是岩家为了维护自己在神殿的势力所培育出来的神官。”玄孝锦解释道。
而与此同时，被出鞘的利剑恐吓得纷纷让开路的行人终于让神官们加快了步子，被追赶的男子已经逃到了路口，却没想到被从另一边而来的另两个神官截住了去路，很快便被六个神官包围了起来。
“嘿嘿，你这个东西，想跟老子们斗？！”为首的神官抗着剑，野蛮的动作和低俗的言语让我坚信他要是剥了那层神官的衣服，就是一个流氓痞子。
“本来还能让你死得快活，现在惹怒了老子们，看来得好好伺候才行。”另一个神官接着说，“老子早想试试咱们人的十大酷刑用在妖怪身上会有什么结果，兄弟们看怎样？”
五个神官一起起哄赞同，周围的路人在听到这些后虽然已有不少不忍心看下去而走的，但还有不少留下看热闹的，而我除了咬牙切齿也想不出该用什么别的表情了。
“那些个笨蛋！”我低声咒骂着，“连妖怪和妖精的区别也不懂！”
“化为人形的就是妖精？”玄孝锦小声问道，“可是辰哥哥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妖精而不是人？”
“妖有妖特殊的气息，只不过普通人感受不到……”我说到此忽然意识到了个问题，既然我可以这么自然地感受到妖的气息，也就是说这个身体里的神力与我的意识融合得非常好，那么……
我伸出双手，左右手的手指尖分别相碰，两个拇指和其余八指构成一个三角形的空隙，透过空隙看着那个妖精，集中意念，唇间放出一个“识”字，果然我看到的人形变得虚幻，他的原形渐渐显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V
“飞鼠精。”
“什么？”
“他的原形是飞鼠精。”我重复了一遍，放开两掌，转头向迷惑着的玄孝锦解释，“一种长着翅膀的妖，个头跟牛差不多大。”
玄孝锦咋了下舌，“……那么为什么还要叫鼠精？”
“我怎么知道！”我郁闷地回答，那个曦日给我的妖图鉴上匪夷所思的名字还多着呢，当初我看完整本图鉴的时候，在家里看到只蟑螂都开始怀疑它实际上是不是该叫蜜蜂。“不过这回麻烦了，飞鼠精平时挺温顺的，但就是受不了辱骂，那帮子神官还当着他的面把他贬低成妖怪，一群白痴！”
情绪一激动，说话的音量也下意识地提高了起来。虽然玄孝锦在我的“白”字刚出口时赶忙捂住了我的嘴，但很不幸，“白痴”两个字还是传到了那群白痴耳朵里。
“哟，那边的小少爷好像对我们兄弟很不满，嗯？”
一个白痴向我走来，我周围的人群开始一个个向后退，我也犹豫着是否要跟着人群一起退，反正我们出宫来身边总应该藏着至少一打的保镖，总能用各种途径把事情解决。
“倒是长得细皮嫩肉的，看着打扮……”他目光上下移动，我只觉得背上一行成群结队的蚂蚁，“该不会是从哪家逃出来的小倌吧。”
“哈哈！”
明明只有六个人，却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声，粗蛮的白痴们一个个手叉腰，挺着肚子毫无形象地等着看我的好戏，只不过他们很不幸地弄错对象了！
“辰哥哥……”玄孝锦轻轻拽了拽我的袖子。
“我知道，就算不暴露身份我也会给他们好看！”不就是对骂嘛，我这个21世纪的大学生会骂不过那群没文化的白痴？！“锦儿，你退后，跟好竹儿。”
如此吩咐好玄孝锦，生怕没改装过的他被别人认出来，连带让别人猜到我是谁后，我开始不顾形象地捋起袖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个敢说我是小倌的白痴。
“要是我是逃跑的小倌还能站在这里笃悠悠地看你们耍猴戏？你们这群没脑子没逻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比草履虫还低智商的白痴！蠢驴！Idiot！BAGA！”
被骂的人以及听到的人一个个都顿时像木头人一样怵在那里，眼睛卟噔卟噔眨着。竹儿从后面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
“辰殿下……”
我无视她的善意阻止，继续大骂，“连妖怪妖精也分不清的还敢当神官？招摇过市呐？骗谁呐？还好人家是个飞鼠精，虽然飞鼠精也不见得弱，但要是个火鼠精你们几个早被烤熟了。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浪费国家的钱浪费人民的税还浪费自然资源，还不如只蚊子，好歹蚊子还给食物链做点贡献。哼，竟然敢说本少爷是小倌，XXX！”
我愤怒地朝他们竖出一根中指，显然他们不懂这种21世纪的鄙夷手势，不过还是一个个气得血直冲上脑袋。我看着他们猪肝色的脑袋，得意地回头对着竹儿和玄孝锦做出个V字形手势。竹儿早已哭笑不得了，而玄孝锦在一愣之后高兴得拍起了手。
“辰哥哥好样的！真厉害！”
“当然咯。”
我叉着腰炫耀着，而玄孝锦这么一带头，围观的人里也开始有人拍手称快了。骚动的矛盾开始转移到了我和那六个白痴上来，某个原本的当事人在缓过神来后，开始企图趁乱开溜了。
“喂，那边的飞鼠精，我可没说是为了帮你逃走才骂那群白痴的。”我好歹是大神的亲传弟子，想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门都没有！
被我这么一威吓的飞鼠精，怔了一下后拔腿就跑。在他附近的一个神官还算反应快，拿起腰间的一根什么棍杖比划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看起来像是个结界法术。我正想夸他还比较有用时，法术完成了，做出来的结界差点没让我吐血。
“你你你……没听见我说他是飞鼠精啊！又会飞又是鼠，傻瓜也知道是风地双属性，你你你竟然做个风结界挡他？！”
我真要谢谢他的祖宗了，只要学过点法术的都知道地克风，他竟然想用对地属性一点用处都没的风结界来挡飞鼠精！
果然，那只飞鼠精一点没有阻碍地越过了那道结界，甚至把结界的力量也一并吸收了，变回原形，庞大的躯体立刻使人群发生了混乱。那几个神官也有些慌了，不过还瞪了我一眼，好像是我坏了他们的事一样，然后又打算用两条腿去追一只四条腿加两只翅膀的妖精。
我叹了口气，虽然实在不想帮他们，但降妖也算是我的职责，就算给他们做一次示范好了。
双手合十，我以飞快的动作变换着手势，眼睛注视着飞鼠精的方向，嘴唇微启，有力而短促地吐出两个字。
“火，张！”
“咚……”
一个奇怪的声音随着淡红色的结界生成而发出，好像是从我体内发出的，我皱了皱眉，但形势并没有给我仔细考虑那是什么的时间。那只飞鼠精掉头不及，一头撞上了结界。
“束！”
结界收拢变成一个球形，将挣扎着的飞鼠精包围了起来，渐渐拉下地面，降在我的面前。我泰然靠近，在他面前蹲下，看到他警惕而充满敌意的双眼，不由得笑了一下。伸出手穿过结界，抚摸着他的头，我柔下声音。
“好了，别这么盯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要吃你的是他们。”我用大拇指指了指那群神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的力量过于大了，会对这里造成危害，所以我不得不拿走一些，不过不妨碍你停留在妖精层次，我也知道妖怪长到妖精不容易。”红色的结界慢慢发出一些柔和的光辉，我抚摸着他的手上方，一个暗色光团浮现，渐渐变大，飞鼠精由于力量的流失也开始虚弱了起来，痛苦地呜咽着。
“一会儿就好，好了我会把你送回妖域去，记得不可以再到这里来，否则再遇到那帮白痴，他们说不定真的会把你杀了然后红烧。”手下毛茸茸的庞大躯体颤抖了一下，我咧开嘴笑出了声，“好了，回去吧。通！”
结界内一个通往妖域的入口被打开，庞大的身躯渐渐消失。那团被取出的力量之光在飞鼠精完全不见后与我的结界一起泯灭，消散在空气之中。
“事情办完，锦儿竹儿我们走吧。”我拍拍手，“肚子也饿了，我还期待着竹儿的手艺呢。”
回头转身，只见身后的围观者一双双敬佩的眼睛望着我。这种情形在我降妖的经历中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习惯性地一笑，却忘了这张脸即使已经变过装，笑起来的威慑力依旧可怕，几个站得近的霎时就想见到了UFO一样石化在了原地。我知道再这么下去事情要越闹越离谱了，赶紧想拉着玄孝锦走人，但背后的那几个家伙好像不愿意了。
“给我站住！抢了我们的猎物就想这么跑了？”
“抢？”我回过头，“我还以为我的行为叫做救人。”我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少耍嘴皮子！我们家大人要那只妖精的肝脏做药引，现在你竟然放他跑了。说！你怎么赔！”
“凭什么我要赔啊，不知者无罪。再说了，如果事先知道，我更要放他走，妖精也有妖权，又没义务让你取内脏。”
几个神官大概还没见过我这种敢顶嘴的，眉头一横，手握成的拳头都抖了起来。
“怎么？想动手？就你们那点神力，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回应我的是一声冷哼，然后刷地，六把明晃晃的长剑亮在了我眼前。我没想到身为神官的他们竟然会想用刀剑来对付同样拥有神力的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一愣给了他们先机，但就在我打算用神力防御的时候，身边一个身影已经飞身而出，在空中标准地团身一周后，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为首的神官手上的长剑，稳稳落地，长剑反手持着，架在了武器被夺的神官脖子上。
“想打架的话就来皇宫，我在流邃殿等你。”清亮的少年嗓音带着威严，我大吃一惊，一边佩服着玄孝锦果真是个有资格当太子的皇子，一边也暗自多了份戒心。
在场的人就算不曾见过皇子，但皇宫里能住什么人却没人不知道，再联系玄孝锦的年龄，顿时全场震惊。而玄孝锦只是无趣地扔下剑，拉过我的手。
“真扫兴，辰哥哥我们走吧，希望竹儿的手艺能让我的心情重新好起来。”
“那奴婢倒是有些信心的。”
竹儿附和着，我们扔下所有吃惊的、畏惧的、敬仰的人，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事情变成这样，暴露了身份，我们也只好打道回府了。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三章 降妖（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