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十四章 歧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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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辰儿，大哥有些话要对你说，这次下凡回来后便来罡日殿。”红发的日神叫住了正要打开前往人界通道的幺弟，想了想，又加了句，“……别耽搁。”
辉辰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心里却因为曦日加出的那句话而顿时生了些紧张。曦日找他的原因多数和妖不无相关，他和亟溟的事果然早就被兄长们发现了吧……这么这次便不能去见亟溟了，用神力送封信去吧。
而当辉辰从人界归来踏入罡日殿，才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容易过关。从罡日殿的正殿里传出的气息，不仅有他的三位兄姐，还有在神冥殿中冥想了十几年的父神。
辉辰的脚步一顿，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向父神解释，但走到正殿门口看到屋子里悠闲地品着茶，与曦日他们交谈着父神，辉辰对父神的思念却又一下子涨高了。
“辰儿来了。”父神放下茶杯，向辉辰招招手。辉辰想也没怎么想，脚跨过门槛的时候，战神高大的形象被秀丽年少的模样取代，几乎就像个孩童一样飞扑到十几年未见的亲人怀里。
“父神！”
“辰儿又长大了。”父神笑呵呵地道。
“哪里长大了，儿臣这张脸这个身体已经很久很久没变过了。”久到比我年少、生长又缓慢的亟溟看上去都可以当我的哥哥了，辉辰在心里追加了一句，嘴上嘟着，但手里不忘给父神添茶进水。
“看到辰儿这么精神父神就放心了，冥想的时候父神最担心的就是你。”父神一手接过辉辰递来的茶水，一手摸了摸他的长发，辉辰则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冥想不该是集中了精神的吗？父神怎么能老是牵挂着儿臣？”
“虽说是冥想，但三界的力量波动却无时无刻地传入我的意识中，所以知道辰儿经常亲自下凡降妖除魔，妖域现在已没有妖魔了吧，辰儿做得很好。”父神褒奖着，可是还没等听者高兴起来，话锋突然转变了，“可是，辰儿降伏他们的方法似乎有些欠妥，父神一出神冥殿，便到处听到了不满之声。”
“父神，那是……”
“辰儿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别忘了你也是这个神界的守护战神，你就愿意让你的同族陷入不安和恐慌之中么？更甚之，若拥有仅次于我的强大神力的战神得不到神族们的信任，后果会怎样你想过么？”
父神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自己疼爱的孩子，话语里隐含的意思让辉辰脸色一变。
“父神不想这般事发生在最疼爱的辰儿身上，辰儿也不想让父神和你的哥哥姐姐伤心、难办罢。”
“嗯……”辉辰咬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可是，父神……”
“没什么可是了，辰儿是神界战神，只有辰儿才是。所以下一个妖魔，辰儿好好降伏了让那些不满者无话可说便是。”
辉辰的拳头悄悄握了起来，但很快他发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下一个妖魔？妖域里已没有妖魔了啊。”
“现在没有，但很快便会出现第十二个妖魔了，我感受到过一股离妖魔只有一步之遥的妖力。”
* * *
亟溟站在山丘顶上，俯瞰着下面属于褐豹一族的村落。他刚刚与褐豹一族的族长交手过，把曾经妖域横行一时的褐豹族族长打得连连求饶，答应了以后褐豹一族见了他唯命是从。然而现在亟溟却并没有在享受胜利者该有的喜悦，从他紧缩的眉头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很差，准确来说是从他踏入褐豹族的地盘开始就一直很差，即使可怜的褐豹族族长充当了无辜的受气包也并未好转他的心情。
已经快五个月了，从上一次见到辉辰已经快整整五个月了。虽然辉辰贵为战神，需要他亲自下凡解决的妖并不多，但以往最多两个月，他一定会来找自己一次。三个多月前虽然曾经有过封书信，说他有急事要立刻返回神界，但那之后也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莫非他是在故意躲自己？不，不会，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丝毫没有反常，还与自己温存了很久，书信上的用词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那么难道他出了什么事？
眉头再次簇紧，亟溟越来越感到不安。以妖域的时间计算，他们已经交往了一百多年，虽然无法天天见面，但两人的感情却在分隔和等待中不断加深。辉辰位居神界战神却愿意被他抱入怀中、作情爱的承受方，他也为了配得上辉辰而拼着命提高力量，尽力满足着辉辰的每一个愿望。为了辉辰，他连狐族与生俱来对情事的欲望都一直克制着，可是已经快五个月了，叫他怎么再忍得下去！
垂着的手握成拳，亟溟再望了一眼妖域广阔的土地，然后手一挥，空中出现了一条通往人界的通道。迈入通道，眨眼间身边的景色更替，清澈的河水，岸上长着郁郁葱葱的竹林。这里在百年前曾是一片树林，也正是亟溟与辉辰相遇的地方。
“溟大人，您又来了。”竹林旁的一幢小矮房里走出的妙龄女子身着绿纱，见了亟溟虽有些惊讶但并不很意外。
“有辰的消息么？”亟溟随着女子走入房中，这幢房是他和辉辰一起造的，简朴但不简陋，相见的日子里有一半是在这里度过的。
“要是辰殿下来了消息，竹儿会去妖域找您，您不用亲自来这里呀。”
“不欢迎我？”亟溟挑挑眉，“怎么每次辰一来，你就欢天喜地的？”
“人家辰殿下可是数十日才来一回，您三天两头地往这里跑，竹儿想欢喜也没劲了。”女子娇嗔着，瞥了瞥亟溟的脸色，那双银色的眸子虽然并没有染上怒意，但在她提到“数十日”的时候却明显地露出了担忧。这次辉辰已有百多天没有音讯了。
“竹儿自然也是担心辰殿下的，毕竟是您和辰殿下两人一起救了竹儿，香竹这名字也是辰殿下起的，所以竹儿早下了决定，化了形便寻找您和辰殿下，服侍您们一辈子。”竹儿便说便给亟溟奉上茶，“不过辰殿下那么厉害，神界里也没人能把辰殿下怎么样，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的。”
“若是父神出了神冥殿，将他扣在神界了呢？”亟溟装作不经意地质问，心里却越想越着急，除了这个猜测，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这……若真是这样，辰殿下也定会设法让您知道，不让您担心的。”
“真是这样就好了。”亟溟靠上椅背，眉头依旧没有展开。
“当然是这样的……对了，溟大人还没有把那件事告诉辰殿下吧。”
亟溟抬了抬眼，话题的转换让他终于有了些除了忧虑以外的表情，“本想四个月前告诉他，问问他的，但谁知他竟然再也没来找过我。”他无奈地一笑，“初次得到辰的时候我便发誓要成为妖魔，那样才配得上他，可是到了现在，我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若是成了魔，也许会让他困扰。”
“哎，即使不成魔，溟大人也该是妖域中数一数二的了吧，那些个妖魔们早都被辰殿下和他的哥哥杀的杀，降的降了。”
亟溟对竹儿的奉承付之一笑，刚想再说什么，突然有什么气息拂动了他的感官。银色的眼睛一亮，他倏地站起，大步出了房间。
“溟大人？”
竹儿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跟了出去。只见天空中盘旋着一只黑色的小鸟，见到亟溟便向他的方向飞去，停在他的手上，冲着他叽叽啾啾地叫了好一阵。亟溟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它的羽毛，手再放开，掌上的鸟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封用黑色山岭和宝剑印章封口的信。
“呀，是辰殿下来的。”竹儿凑过头去，欣喜地叫着。
亟溟没作回答，只是急急拆信抖开信纸的动作泄漏了他内心的激动。信上只有寥寥数行，但看得亟溟又皱起了眉。竹儿在身后焦急地问着写了什么，亟溟一声长叹，把信递了给她。
“罢了罢了，既然辰如此说了，便不做妖魔了罢。”
竹儿疑惑地接过信，快速扫了一遍，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也跟着叹了口气，“如此宽宏大量地对待妖，招人非议也是迟早的事。幸好溟大人还未成魔，不然可要难办了。”竹儿又低头把信仔细看了一遍，交还到亟溟手里，“唉，要是辰殿下不是神族该多好，就不会有这么多束缚，就可以和溟大人一直在一起了。”
“世上可没有这个‘要是’。”亟溟把信和信封一起握在手里，走回屋前，开门时忽然瞥见信纸上雪白的地方好像多了些断断续续的笔画。
什么东西……
亟溟把信纸再次展开，原本无字的地方果然是多出了些什么。难道是法术？亟溟用手指探去，却发现手指触摸到的地方，黑色的墨迹显现了出来。
大概是以神力遮盖了内容，碰上了自己身体中的妖气神力就散去了。亟溟边猜测着，边用整个手掌由上向下将整张信纸摸了遍，信的最尾部果真出现了一行小字。
——想见你，溟，可是脱不开身。下界已经快五个月了吧，对不起，还有……爱你
亟溟的嘴角顿时弯成了弧线，他几乎可以想象辉辰写下最后那两个字时红着脸的样子，以至于连最后的句点都没点上就盖上了神力送了过来。可是他们还要这样维持多久，相爱却见不着，若真能像竹儿所说辰不是神族，便好了……
II
辉辰已经一个多月未曾出过神界了，虽然与身在下界的亟溟比起来这段时间不算长，但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忍受。过去以种种名义下凡，十来天里总能见上一面，目睹着那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少年成长为堂堂青年，那双把自己纳入的臂膀越来越坚实。如今一个多月不见，他的体温已经变得越来越令人怀念，无论做什么，只要在一起就好，可是辉辰也知道现在不是他能随意下凡的时候。
妖域前后的十一个妖魔，在遇到亟溟之前被他和曦日先后杀死了四个，之后的七个都被辉辰夺走了妖力打回了精。没有了妖魔的妖域，需要战神亲自出战的理由已不如以前那么充分。加之其他神族对他的不满，贸然下凡万一被抓了把柄，众神的联名抗议父神也无法视而不见。那样一来，一直疼爱自己的父神、哥哥姐姐们会进退两难，自己的心愿也……
辉辰自嘲地笑了笑，正是因为自己大神的地位和战神的头衔，才使自己的做法备受非议，但也正是因为这地位和头衔，才有可能为妖域不公的命运做些什么。若失去了这些……
思前想后，辉辰终于给亟溟写了封信。短时期内也许是见不到了，但至少要让他放心，同时也要告诉他自己被迫接受的命令。亟溟的妖力自己很清楚，父神所指的下一个妖魔很可能就是他，无论如何自己也不想对他挥剑，所以无论如何，溟，你不能成为妖魔！
可是辉辰并没有想到这薄薄一封信所带来的，是怎样的后果。
* * *
在人界众多平行的时空中，有一个时空比起其他时空年轻了数千年，以人界的历法来算也不过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算起来也正是辉辰初识亟溟前不久的事，父神创造了这个时空，并将四大神的力量分别降于该时空中的四国，四大神成为了四国的守护神，每隔神界历的两个月便会聆听一次从各自的神殿传来的祈祷。辉辰并不喜欢那种被别人供奉着的感觉，因此从来不曾在人界的神殿举行神祈仪式时出声露面。但不管怎样，守护那个国家是他的份内工作，而那天正是神祈的日子，辉辰从辰晓殿的寝殿起身，来到主殿时看到了噩梦的开端。
“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清静的主殿外围了一层手持武器的士兵，在殿里做事的侍女们被吓得都躲到了角落里。士兵的服饰辉辰认得，是父神的亲兵，但那主人般坐在椅子上的领头模样的人，辉辰却没什么印象。
“你是谁！辰晓殿乃父神钦赐宫殿，岂容得了放肆！”从高大威严的战神口中道出的喝斥令座椅中的人微微一震，但随即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让人生不出一点好感。
“小神的名字不足挂齿，今日是为传达父神旨意而来。”那人对辉辰一抱拳，然后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份书信，“有位神族偶然间发现了此物，因笔迹和印章与辉辰殿下过于相似而上呈给了父神。父神过目后极为震惊，希望辉辰殿下在此事调查清楚之前切勿离开辰晓殿。”
“什么东西？！”辉辰皱起了眉，但心里却开始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请辉辰殿下过目。”
信件展开，辉辰的眼睛睁大了。一模一样的格式，一模一样的字句，一模一样的字迹，不可能！这封信不可能落入除了亟溟以外的人的手中的，自己的法术除了父神无人能破除！但是眼前的证物又……连纸张也一样，自己的印章也一清二楚！
“看来辉辰殿下也很惊愕。”传达使者话语中的意义不明，但这一出声却让辉辰从愕然中恢复了过来。
“这不是我写的，定是有奸人想诬蔑我。”
抬头，将信扔还给使者，辉辰的表情和动作坦然而透露着愤怒。对，不是他写的那封，这上面没有最后那行用神力遮掩起来的文字，所以肯定是谁仿冒的。既然是仿冒的，自己只要矢口否认就可以了。
“自然，自然，辉辰殿下如此尊贵之躯怎可能私通妖域。所以还请殿下见谅，暂时在辰晓殿中休息，以免惹来不必要的猜忌。”
虽然应是被封锁在天极宫内的消息，但辉辰被软禁的事却很快通过小道传遍了神界。软禁的原因并没有一起被外传，但也因此顿时谣言四起，大部分的谣言指向了同一个罪名——私通妖域。
“什么？辰被软禁了？！”
“溟大人没有听说吗？”竹儿吃惊地问，小心翼翼地垂下眼帘，斜视着地面，“今儿一早，听路过这里的飞鹊妖说的，竹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才来问溟大人。应该不是真的吧！”
亟溟不语，眉头紧蹙，半晌扔下一句“我回妖域”便没了踪影。
[妖都廖饶]
“小二。”挑了廖绕里最红火的酒铺坐下，亟溟向附近的小二勾勾手指。
“客官有什么吩咐？”
亟溟不慌不忙地翘起一条腿，从腰上解下钱袋，“近来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小二瞥了一眼那沉甸甸的钱袋，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客官您这可来对了，咱们这儿别的不说，酒和消息可是廖饶最好的……”
“别废话！”亟溟不耐烦地打断了小二的滔滔不绝，心急如焚的他已经多一秒也等不了了。
“是，是，消息是有，不知道客官想听什么……”
“亟溟大人。”
酒铺门口方向传来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小二的话，亟溟向门口望去，只见两个相貌不凡的男子正向自己走来。走在前面的黑发碧眼，另一个褐发金眼，两人周身的气息让人一眼就知道是不好惹的角色，而原本聚在酒铺附近的，一见这两人，纷纷让道，显然他们在廖绕的威名不低。
“哎呀，原来是错晖大人，”掌柜从柜台后面跑了出来，一脸谄媚，“错晖大人光临小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错晖看也不看掌柜一眼，径自走到亟溟的桌前。亟溟抬眼，看了看错晖，又望了一眼他身后的男子，“错晖，他是？”
“烈邢，褐豹族的。在路上遇到，说要来见见亟溟大人。”
“哦？”亟溟又打量了褐发男子一会儿，从他的妖气来看，只能算中等，但那沉稳的模样倒是不多见，“上次我在褐豹聚集地时，似乎不曾见过你。”
“我从父亲那里听说了这件事。”烈邢依旧一幅严肃的样子，亟溟微微勾了勾嘴角，没再搭理他，转而面向错晖。“有什么事？”
“亟溟大人没有听说么？神界的事……”错晖坐下来，绿色的眼睛像利剑一样朝周围一扫，把聚过来的视线全部逼走，然后扔给掌柜一块碎银，“拿你们最好的酒菜来。”
掌柜哈腰着连声说是，等他走开，亟溟开口。“神界的事，是指战神么？”
“不错，战神被软禁，据说是什么私通妖域。”错晖不屑地哼了一声，“神界捅出这么大漏子，亟溟大人不觉得正是妖域的好机会么？”
亟溟眯了眯眼，“万一是神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呢？如此大的动乱，神界怎可能如此轻易地让我们得知。”
“亟溟大人的顾虑很有道理，但我觉得这或许不是空穴来风。毕竟这百年间战神对妖的态度变了太多，虽然其中的缘由让人起疑，但至少他的举动让他与其他神族有隔阂摩擦不为奇怪。”错晖顿了顿，“而且能软禁战神的恐怕只有父神，还有谣言说父神打算对战神施失忆之法术，或者甚至重新创造一个让他满意的战神。如果这谣言属实，那么恐怕妖域今后的日子会变得不堪设想。”
“嗯。”亟溟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被错晖的话惊得不轻。如果那谣言是真的话，他的辰就会忘了他，甚至从此消失，那种事，绝对不可以！
“若是攻打神界，妖域有胜算么？”亟溟把玩着自己的红发，错晖听出他的话语里已经有了赞同自己的提议的意思，立刻把已经搜集好的情报道了出来。
“托那‘善良’的战神的福，那七个被迫降级为精的妖魔都恨不得冲上神界去将使自己受辱的战神碎尸万段，其余也有不少受过神界‘恩惠’的种族愿意出战。”
“哦？看来你早有准备了。”
“但若真的是圈套怎么办？”一直缄口不语的烈邢发问道。
“若真是圈套，”亟溟的手背支着下颌，嘴角突然滑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战神对我们如此仁慈，我们自然该有所回报不是？”
错晖和烈邢同时怔住了，此刻眼前的亟溟就仿佛散发着雄霸之气的王者，只要跟随着他，妖域的胜利就近在咫尺。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十四章 歧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