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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十四章 同族 ...

  •   I

      做出了承诺便要付之于行动,但是我没想到最终却是泯主动来找了我。

      “辰。”他没有敲门就走了进来,我正在研究着应该带些什么书在去白涟的路上看,听到声音回过头,脸上有一点惊讶。

      泯穿的衣服不是普通的侍卫服,看起来是玄孝锦特地为他挑选的,腰上佩剑的剑穗上吊着流邃殿的信物,整个身体的线条也比以前更蕴藏着力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已经是八殿下身边可以信赖的贴身侍卫了。

      他走到桌边,看了眼我堆在桌上的书卷,“你亲自去白涟?”

      “嗯。”我点点头。

      “和齐溟一起去?”

      我抬起了头,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回答,“嗯,我和他一起去。”

      “……那么我呢?”

      “泯,我希望你留下——你必须留下,我不希望看到你涉险。”

      泯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吗?”他的声音很低沉,但是突然之间又提升了起来,“为什么他就可以?!他不也是妖吗!为什么他可以做到的我就不可以!过去……过去的一切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难道不是痛苦你才会选择忘记的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我伸出手臂,把喊叫着质问着的泯拉进怀里,抚着他的后背,“对不起,泯。我和齐溟也许是上辈子就注定好的,我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他或许伤害过我,我也或许欠了他很多,但我只知道现在他在我身边我就很安心,我想那大概就是大家所说的爱,他在我身边,我在他身边,已经再自然不过了。”

      “那么我呢?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我爱你,泯,但只是作为亲人。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也一定会拼了命来救你。”

      “可是我要的不是那样……”

      “对不起,泯……那天我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我无法给你情人间的爱。对不起……”

      “为什么……”我感觉到肩膀处的布料被沾湿了,泯埋在我的肩头,肩膀小幅度地上下起伏着,“为什么那个时候不一起杀了我,为什么要救我要关心我!”他突然一下子推开了我,脸上流着两道晶莹的泪水,眼睛中充满着痛苦,“辰,你为什么要这么善良!如果你不这么心软,如果你像别的降妖者那样,我就不会像这样被逼上绝路!”

      “什么?”我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什么绝路?泯,你不会想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如果我做了呢?你会原谅我吗?”他的表情忽然又变了,变成了一种无助,期待着救助的孩子一般。然而这样的表情让我的不安更加深了。

      “泯,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你想做什么自残自尽的事,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肩,“答应我,向我发誓,在我离开玄岭的时候你会活得好好的,你和锦儿现在是我最牵挂的人了,如果你们出了任何事,我会承受不住。”

      “辰……”

      “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绝对不要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我答应你。”

      泯最终点头了,语气中没有太多的艰涩,甚至有些过于平静。我知道泯答应了事情就不会反悔,但不知为何,心悸却并没有就此消失。

      玄神殿的事匆忙地进行了一些交待,两天后,我和齐溟启程了。几百人的护卫队带着一些慰问赈灾品从都城出发,队伍中虽然安排了我和齐溟乘坐的马车,但最终那还是成为了摆设品。一出都城,我便呼唤了雷伊斯,神兽的速度是普通马匹无法比拟的,以雷伊斯的脚程,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我和齐溟已经到达了白涟都城。

      四国的属性果真完全不同,白涟属水,国境内湖泽河流丰富,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水的清新和湿润,但是现在那份本该令人安神的气息却弥漫着一股混乱和焦躁。

      守城的士兵看着太阳推算着时辰,想来快到要关城门的时候了,可是城门口依旧冷冷清清。我和锦儿出宫游玩的时候曾经在日落时分经过玄岭都城的城门,每个人都赶着在关门前进城,那种人头攒动的繁忙景象在哪国都应该一样,可是现在面前的……

      “那边的,”士兵打量了一下我和齐溟的衣着,黑色在白涟不代表尊贵,但至少衣料的质地和款式都显示着我们不低的地位,“那边两位,要是要进城的话就请赶快。”

      “多谢提醒。”齐溟拿着剑作揖,我连忙跟上,准备取出象征身份的令牌,但士兵并没有要审查的意思。想来也是,这里并不是国界,也许只有国界才要通关纹碟之类的东西。

      把令牌重新放回腰上的锦囊,跨进城门,身后的士兵已经在关城门了。虽然用法术探测一下白神殿的位置也不困难,但既然有士兵,问一下路会更方便吧。

      我回过头,“劳驾,请问白神殿怎么走?”

      士兵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住了,几个士兵迅速地靠拢到了一起,目光顿时警惕了起来。

      “你们要去白神殿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虽然为了不让这张天下第一美的脸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进行了变装,但不过是改了发色戴了面纱而已,难道我这样看起来很像坏人?又或者说……

      “难道这几天白神殿又发生了什么……”齐溟低声的自言自语也正是我心中的想法,但不等我们询问,更多的士兵赶了过来,其中还有身着祭袍的神官。

      “发生什么了!”一个领头的质问道。

      “队长,这两个人要去白神殿,会不会是上面说的可疑……”

      “无礼!”白涟的士兵和神官还未做出判断,只听齐溟一声大喊,护在我身前,“这位是白神殿神祭殿下的贵客,容不得你们的猜忌!”

      “神祭殿下的……可是神祭殿下不是……”士兵们被齐溟的气势威慑住了,开始窃窃私语,但神情却更加不对劲。

      “怎么回事?难道靖舛殿下出什么事了?!”我迈前一步,对白靖舛名字的直呼让士兵们起了更大的戒心,但这时,终于有一个祭祀恍然明白了过来。

      “玄黑为底,山岭为摆,云纹为袖,金色藤蔓,这难道是玄岭的……?!”

      “唉呀,原来有人认识的啊……”我轻轻嘀咕了一下,随后站直了身子,被微风吹动的长发开始恢复原本的银紫色,虽然面纱没有拿去,但已经足以证明我的身份了。

      士兵们和神官们这回态度恭敬了,认出神袍的祭祀小心地走到我面前行着礼。

      “不知是您驾到,请恕我等刚才的无礼。不过您这排场……”他探头看了看,再次确定我身后只有齐溟一人,而齐溟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下人,这样子的确难以令人想到我是一国的神祭,皇帝微服私访也要带上一打护卫,更何况我是光明正大来来援助。“早听闻殿下性情爽朗为人亲切平和,现今一见……”

      “恭维的话就免了,请赶快告诉我白神殿的方位吧。”

      “是,下官这就带路。”他连忙转身,但我又阻止了他。

      “带路就不必了,我还不想在这里又引起什么轰动……把方位告诉我,我用法术过去就可以了。”

      他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一会儿又变成了敬仰,手指了一个方向,我顺着望过去,看见了那片洁白的建筑群。

      “白神殿就在那里,不过神祭殿下现在恐怕还在静养之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

      “……您到了神殿便会知道了。不过万幸的是,月神并没有抛弃我们,慈祥的女神为我们送来了一位使者,您到了神殿也就能见到他了。”

      II

      瞬移入白神殿并不困难,在进入神殿的一瞬间,包围神殿的结界给法术带来了一阵压迫,就像两个肥皂泡相碰,当张力达到了最大之后,终于融合在了一起。

      法术一共带了三人进入神殿,我、齐溟还有用来给我在神殿内带路的刚才那个祭祀。白神殿内已经破败不堪,墙头和梁柱上都是裂痕,随时都会倒坍一般。几处重要的出入口都用临时的木桩支撑着,来往的神官侍者无不神色凝重步履匆忙,几天之前这里还是一座辉煌的圣洁神殿,如今却一下子……

      “殿下,这边请。”祭祀指了路,我和齐溟跟了过去。弯弯曲曲地绕过几座殿宇之后,我们被带入了一件厅室。

      “请稍候,下官这就去通报。”他作了个揖,进了屏风之后的房间。有侍女为我们上了茶,我把面纱摘去,理了理身上的神袍,再抬头,果然面前的侍女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得脸都红了,就连几秒钟之后重新现身的那名祭祀在看到我的真面目时,也足足呆滞了半分钟。

      “醒醒,别像看什么一样看我。靖舛殿下怎么样?”我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回头对让那名侍女也退下。

      “……啊!是!回殿下,神祭殿下刚醒,正在服药,请殿下跟下官来。”

      我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却不见齐溟跟上。转头,只见他皱着眉,眼睛盯着窗外某个方向。

      “齐溟?”

      他闻声把视线移回我身上,舒展了眉头做出让我放心的表情,“你先去,我有些事要去确认一下。”

      “这里?”

      “放心,很快就好。”他笑了下,但银色的眼睛深处藏着的是野兽嗅到了危险的那种警惕。我直觉地认为那危险是冲着我来的,但我却无从判断在这个第一次踏足的国家的神殿里会潜伏着什么对我不利的危机,只能放手让齐溟一人去处理。

      “小心一点。”我关照了一句,然后对着那个祭祀,“请允许他在白神殿内自由走动一会儿,关于他的可靠程度,你可以去询问靖舛殿下。如果出了什么事,由我负责。”

      祭祀对着齐溟看了会儿,点了点头。齐溟向房门走去,而我则跟着祭祀转入屏风之后,穿过一条不长的走道后就是白靖舛养病的卧房了。

      白靖舛的情况的确很差,才几日不见,人就好像瘦了一圈,脸色苍白,露在被褥之外端着药碗的手单薄地仿佛随意就能折断一般。瑞华公主在床边喂着药,虽然没有行大礼还不能正式称为夫妻,但在我看来这一对已经像是携手共度好几年了一样。

      “靖舛殿下,皇姐。”

      我微微颔首,听到我的声音,两人都转过了头,白靖舛露出依旧温和的笑容。

      “有失远迎,辰殿下,我这个样子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连忙摇头,“收回墨焰时候的我更加惨不忍睹吧。”

      “七弟来了我便放心了,你们两人必有许多要谈,我就不打扰了。”瑞华公主把空了的药碗交给侍女,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我,遣退了所有人,临走时还不忘关照了一句,“舛的身体还抱恙,七弟别说太久。”

      “皇姐放心。”我点点头坐下,看着瑞华公主离开,视线移到白靖舛惨白的面色,一下子又不知该说什么问什么。

      “……靖舛殿下,可以借一下你的手吗?”

      他把手稍稍抬起了一些,“辰殿下是要探知我的病情,还是要输送力量?”

      “都有吧,”我握上他的手,“再说我也欠你。”

      “欠不敢当,况且白神殿的力量稳住了,我的力量也已经恢复了不少。这身体的虚弱是另有原因。”

      “嗯?”我不解地看着他,通过接触的手掌扩张着感知力,白靖舛的体内的神力的确已经不薄弱,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的祭祀不肯告诉我。”

      白靖舛轻松地笑了笑,回答我的口气好像小事一桩一样,但言语的含义却截然相反,“前几日有刺客,我的神力还未恢复,因此没有察觉到。”

      “刺客?!在这种时候?!”我大惊,“伤到哪里了?”

      白靖舛指了指胸口,“险些中了心脏,幸好有神力护身,太医说再过几日便下床行走了。”

      “这么重大的事怎么也……”我叹着气摇着头,真是祸不单行啊,“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看一下伤口吗?”

      白靖舛愣了一下,点点头,我扶着他躺下,解开他的衣衫。缠在胸口的绷带上还有渗出的血迹,从血迹的形状来看,伤口并不很大,但却可能很深,离心脏的位置不到半指,换作没有神力的普通人,这样的伤势现在恐怕还在昏迷之中吧。

      “雷伊斯。”我呼唤了一声,雷伊斯从火焰中睁开金色的双眼,金色的角从被火焰连接着的空间中伸出。

      “辰殿下?”

      “我的治愈法术似乎只能在我自己身上起效,但神兽的角有一种促进新陈代谢的能力——呃,简单来说就是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白靖舛长了见识一样点点头,雷伊斯额上的角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好像金色萤火虫一样的小光珠在空气中浮动着,然后慢慢划着弧线落到白靖舛的胸口上,渗透进去,直至整个伤口部分都泛出了柔和的金光,光芒消退之后,雷伊斯也再次回到了他的空间。

      “如此被辰殿下照顾,我真有些受宠若惊。”他拉拢起衣衫,口气里一半是开玩笑,另一半是感谢,不过细细分辨起来,真的带着些许惶恐。

      “我也不过是一个新上任的神祭,论资辈,靖舛殿下还是我的前辈。”我耸耸肩,白靖舛大概从孟匀那里听说了些有关我的事,但我并不想就此事讨论下去,便转向了另一个话题,“白神殿的情况还好吧?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竟然让刺客钻了空子!”

      “疏忽大意是我的错,也算自作自受了。”白靖舛自责地笑了笑,“不过月神送来了一位使者,有他相助,白神殿的事务并无耽搁。”

      “我刚才也听带路的祭祀提起了,那使者是什么人?”

      “生得英俊不凡,拥有非常强大的神力,强大得几乎不似凡人。我卧床期间,正好将神殿的大小事务都交由他。”白靖舛叙述着,但仅仅是叙述着,言辞间听不出一点对那个使者的钦佩或者对月神的感激。

      “靖舛殿下难道对他有什么不满?”

      白靖舛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若是说力量过于强大而让我觉得不适,但与辰殿下相处却并无这种感觉。原本在神殿帮助我的老师在那位使者到来时便离开了,什么话也没留下。”

      我皱了皱眉,“恕我愚昧,所谓月神送来的,是怎样送来的?”

      “辰殿下不用自谦,那位使者的到来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就在我遇刺的后一天,神坛中突然闪起了光芒,随后那使者便出现了,自称是月神送来的使者,并展示出了强大的力量,短短几分钟内,塌陷的神坛恢复了原貌——那时我不在场,这些都是祭祀们告诉我的。之后他来到我的床前,告诉我月神派他来协助我白神殿的修复,并对抗妖域的攻击。”

      我听着白靖舛的讲述,拥有那种程度的力量的,或许的确不是人类,而是……但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也许是白靖舛对他的态度让我有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但按照白靖舛的描述,的确有什么地方让我觉得不合逻辑……若是神派遣的使者……

      “他修复了白神殿的神坛,然后来这里告诉你他是月神的使者……”我低声自语着,突然终于抓住了那个关键的部分,“他来告诉你他会帮助修复白神殿,却没有先替身为神祭的你疗伤?!就算像我这种只会使用对自己有用的治愈法术,但至少也有其他的可以促进康复的法术。”

      “这……”白靖舛一下子也语塞了,“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

      “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嘀咕着,心里浮起了一阵不祥的预警,但看看白靖舛不够好的脸色,又连忙微笑着转了话锋,“不过既然是月神那位温柔的女神送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靖舛殿下只管安心养伤,玄岭的赈灾物也已经在途中了,想必不久就能到达。”

      “多谢辰殿下。”

      “那么就不打扰靖舛殿下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我会询问这里的祭祀。”

      白靖舛点了点头,摇了摇放在床头的铃,立刻便有侍女进来了。

      “请文祭祀进来。”

      侍女行礼退下,不一会儿,那位文祭祀就被带了进来,正是先前给我指路的祭祀。

      “文祭祀,辰殿下的住处已经准备妥当了吧,辰殿下是本神祭的贵客,不得有一丝怠慢。”

      “是,殿下。”他作揖道,“辰殿下,请原谅下官之前的冒犯。若殿下有什么需要,尽管与下官讲。殿下的寝房就在这里不远,请殿下随我来。”

      我点了头,最后问候了一声白靖舛,便跟着文祭祀离开了房间。走在七弯八拐的路上,我一边询问着白神殿的情况,一边留意观察着周围。一个月神的使者,还有齐溟刚才的怪异举动,好像事情不那么简单……

      “那个使……”

      “啊,神使大人。”

      我的话还没完,只见对面走来一人,穿着华丽富贵,长长的银发几乎拖到地上,刀削的脸,狭长的眼睛,的确是非常英俊,浑身散发强大的力量,但那种力量却并不似水的力量那般平静温和,而是让我烦燥,让我越来越不舒服。文祭祀已经退到了走廊边上把路让出来,我也一起向旁边挪了挪,把视线移开。如果可能,我甚至想离开瞬移离开。

      “文祭祀,这位便是玄岭的神祭殿下?”他朝文祭祀走了过来,停在两步开外的地方。

      “是的,神使大人,下官正要带玄神祭殿下去寝房。”

      使者点了点头,视线似乎停留在了我身上,但一会儿便撤走了,停下的脚步也再次迈开。我舒了口气,心里放松下来,但就在下一刻,当他与我擦肩而过时,一个充满敌意和嘲讽的声音没有预警地进入了我的听觉,非常低的声音,却正好可以让我听清。

      “没想到你这个神界的叛徒还活着!”

      心一震,我回头,却只见他眼角的余光,刺眼,厌恶,仇恨。

      III

      我的房间的确离白靖舛的寝房很近,也许就在他的偏殿,但说实话究竟走了多久的路才到的,我一无所知。双脚只是机械地跟着姓文的祭祀一前一后地运动,四周的美景也丝毫看不进去,头脑里全是那个使者的那句话。

      叛徒,神界的叛徒……

      呵呵,原来我是叛徒,所以身为神族的我才会流落到人界,连三魂七魄也被分开吗!

      我把别人都遣退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雷伊斯,你认识那个使者吗?”

      「不,我没有见过他。」

      “是吗……”我把双腿拢到胸前,把头埋下。

      「辰,」金色的火焰闪烁着向我靠了过来,好像在安慰我一样,「你不是叛徒。」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是不是叛徒不重要,我知道这不重要,可是让我心乱的是那个人的眼神,还有听到“叛徒”这个词时的愤怒。

      外屋的房门发出一声轻声,珠帘被拂入屋中的微风吹得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什么也不用想便知道是齐溟回来了。

      “辰。”

      “找到你在意的那个什么了?”我抬起头,做出微笑的表情。

      齐溟没有回答,只是笔直地朝我走来,扳起我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我继续装作轻松,可是与那双银色的眸子对上的时候,最终还是心虚地撇过了头。

      “……呐,齐溟,我想去妖域。”

      “你说什么?”齐溟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是我的话让他震惊了吧,不过现在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白靖舛这边看起来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有那个什么使者在也不用我帮忙了。所以我想干脆去妖域,去大本营看看。而且我不是还有两魄没找到吗,你在人界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说不定会落到妖域去了。”我头头是道地说着,齐溟倒是耐心地听我说完了,只不过依旧站着俯视着我。

      “第三条理由呢?”

      “这两条难道还不够充分吗?”

      “的确够充分了,但不是主要吧!”他有些隐怒地甩了一下衣袍,突然把我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扔到床上。

      “齐溟!你要干什……唔……”

      “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有!”我一边急促地喘气调整着呼吸,一边逞强着。

      “辰!”他又重重地喊了一声,“好,你不告诉我,那么我告诉你!”他的口气更加严厉了,但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再次强吻,只是把我抱在了怀里,用力地抱着,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别人抢走一样。“这个神殿里有神族,你最好不要去见他!”

      “谁要去见那种人!”我咬牙,狠狠地骂出一句。但话语出口,我才意识到中了齐溟的圈套。

      “你果然见过他了,他对你说了什么!”齐溟周身开始散发一种强烈的敌意,连我都不由地一阵发寒。

      “……没有,只是擦肩而过而已。”

      再明显不过的谎言,齐溟头一扭,换了目标。

      “雷伊斯,那个混蛋对辰说了什么!”

      “喂,雷伊斯是我的神兽。”我故意不满地提醒着他,心里松了一下,尊严极强的雷伊斯是不可能……

      「没有多说,只是说了辰是神界的叛徒。」

      “……雷伊斯!”我望着在空气中浮动着的火苗,恨不得一拳揍上去。

      「辰,你是我的主人,虽然我对这只赤狐没有好感,但不得不承认在维护你的问题上,我与他在同一立场上。这不光是你个人的问题,我的尊严也不允许自己的主人被侮辱。」

      “嗬?难得我们的意见一致。”齐溟嘲讽了一句,不过很快正经了起来,“那个神族是什么人!”

      「我从没有见过他,毕竟已经过了三百多年,神界应该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那个神族或许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辰。」

      “或许而已……毕竟能一眼就认出是辰,就说明了他并不是这三百年之间才崭露头角的。三百多年前的事,他一定也参与了,否则他不可能知道辰的真实模样!”

      「没错,而且我从他身上并没有感受到水的宁和,反倒是……」

      “……够了。”

      “辰?”

      「辰?」

      一妖一兽同时转了过来,我从齐溟怀里站了起来,手攥紧着,好一会儿终于吼了出来,“够了,你们两个!这是我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我却像个局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齐溟皱了皱眉,伸过手来拉我,“辰,我们这么做是在为你。”

      “为我?保护我?”我甩开他的手,“我不是什么需要保护的弱女子,我有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我有可以判断是非的头脑!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齐溟,你告诉我!”

      “辰,别胡闹!”

      “雷伊斯!”

      威风凛凛的神兽垂下眼帘,撇过头。

      “好,很好!你们都不说,那么我去问那个使者!或者我去妖域,活过三百多年的妖多的是吧,像我这种七魄都被打散的神界的叛徒,估计谁都知道吧!”

      “辰!住口!”齐溟一把拉住我的手臂阻止我的离去,我试着摆脱,但他用的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紧紧地扣住我的手腕,把我又拽回到了床边,压在床上。

      “齐溟!别仗着我对你的感情就为所欲为!三百多年前发生了什么我记不起来,也许的确是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可是我是当事人!我有权利知道!就算是撕心裂肺的事我也……唔……”

      齐溟一手按着我的双手,一手捏着我的下巴,狠狠地吻上来,然后狠狠地瞪着我,“你懂什么!样样事我都可以依着你,只有这件……三百多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没有必要再知道!”

      “嗬,齐溟,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女人了?没错,我喜欢你,你保护我我会高兴,可是别忘了我是男人!无论是秦落辰还是玄孝辰都是男人!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那么你呢?你又考虑过我的感受了么!”齐溟也真的发怒了,银色的眼睛中似乎透出了血腥,像要把我吞噬了一样,“不错,你不是女子,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族,手中有神剑,身后跟着神兽,你神力高深,气魄不凡,什么事都一个人扛得起,连在深爱你的人面前用剑刺穿自己的胸膛、再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碎开这样狠心的事你都做得到,还有什么事你辉辰做不到!”

      他的手用力一甩,把我的脸侧到一旁,然后拂袖而去,重重地坐到离床不远的椅子上,斜睨着我。我的头脑已经不知该如何运作了,眼睛睁得很大却不知道在看什么,耳边都是那句话的余音。

      是我……是我自己……

      曾经在脑海中一晃而过的那一幕,提着墨焰的少年就是我,墨焰上滴落的鲜血是从我自己的胸口流淌出的温热的血,是我自己……就是我自己带着那样的微笑,在那双惊愕慌张的银色眼眸之前将利刃送入自己的心脏,然后又将自己的魂魄……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做出这样伤害齐溟的事?难道那时的我并没有爱着他吗?不,绝对不,心在痛,并不是因为被墨焰刺出的伤口,而是因为看见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那种痛现在仿佛都还烙在心头,那么是为什么……

      军旗……对,那两面军旗。“亟”和“曦”,亟溟和曦日吗,妖域和神界吗!而我身为神族却爱上了亟溟……

      “你不是要知道真相么,”齐溟冷冷地看着我,“哼,我骗了你的情,利用了你,为了让妖域大军攻打神界,最后让你丧了命。这就是三百多年前你想知道的事,现在你满意了罢!”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我摇着头,胸中的波涛越来越汹涌,眼前的景色迷离了,朦胧地,似乎就看到了千军万马,风舞动着战旗,墨焰悲鸣着穿透主人的胸膛,鲜红的血一滴滴地滑落,嘴角上也渗出了血,却仍旧微微笑着,看着下方妖域大军的统领。咒文平静得像流水一样从口中吐出,一魄、两魄……魂飞魄散的痛苦却好像感觉不到似的,直到最后一魂,最后一魄飞离,身体渐渐化为虚无,才突然有了知觉。痛,痛得无法言语,脸颊上有两道已经冷却了的液体,最后一次蠕动嘴唇,那三个字却已经无法传递到对方耳中,只有牢牢地刻在了已经封印的记忆中。

      对不起……

      胸膛中一阵翻腾,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涌上喉咙了,我撑起身体,手掌去捂住嘴,却已经来不及。鲜红夺目的液体从手指的缝隙中一滴滴地落下,染红被单,红得就好像那一天……

      「辰!」

      “辰!”

      一妖一兽冲了过来,雷伊斯一跃回到了我的身体中检查起了我的情况,齐溟也不顾刚才的火气了,慌忙地用上等丝绢制成的衣袖擦着我的嘴角,搭脉抚额,把我抱在怀里。

      「没有大碍,只是一时气急。」

      雷伊斯很快做出了诊断,我感觉到齐溟的胸口松了一口气。

      “辰,你别吓我……”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火。”

      我摇着头,眼泪又是如何也止不住地流淌,“对不起,对不起……”那日没有能传达给你的话语,现在……“对不起,溟,对不起……”

      “辰……”他低语了一声,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我从他怀里拉开,惊愕地看着我,“你刚才叫我什么?你难道……想起来了?”

      我摇着头,喉咙哽咽着,几次才发出了颤抖的声音,“我不想要知道了,三百多年前的事,无论我是谁,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要知道!”

      齐溟愣了一下,然后再次用力把我抱紧,拍着我的后背,“好,好,不要再去想了,辰,现在你又回到了我身边,我们这样在一起,就足够了。”

      “溟……”我咬着嘴唇,努力地克制着心酸和泪水再次席卷而来。齐溟是对的,我不需要知道那些过去的事,我就是为了忘记才把自己的记忆封住。辉辰的时代已经过了,我现在是秦落辰、玄孝辰,齐溟陪在我身边爱着我,这就够了。就算我懦弱,我逃避,可是那种痛不欲生,我不要再记起……

      “漱漱口,我们把行李准备一下就走。”齐溟用妖力把桌上的茶杯取了过来,注入召唤来的水递过来。

      “要去哪里?”嗓子依旧哑着,我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过杯子。

      “你不是要去妖域么?我并没有说不陪你去。”

      齐溟温柔地笑了起来,抚摸着我的长发,我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暖了起来。又有哭的冲动了,在变成玄孝辰之后,我怎么越来越爱哭了,之前明明山崩地裂也没有落泪过,怎么在齐溟面前就变得如此……

      “辰?”他见我久久不出声,有些着急地抬起我的脸。我突然把手中的杯子一摔,拉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爱他,真的爱着他,所以再也不想分开。无论三百年前发生了什么,究竟谁是谁非,是我伤了他,还是他负了我,我已经不想再知道。我只知道他等了我三百多年,为了我抛弃了妖域和同类,保护着我纵容着我,这样就够了。

      这样在他的怀抱里就够了……

      ~ 卷二完 ~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十四章 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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