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 苍蓝之歌》blackbunny

16、第16章 黎明

　　蕾一言不发，蜷缩在一张华丽的双人床上。
　　左手紧握着没有拳头的右手，胸腔像哽咽般地起伏着，微微颤抖。栗色的长发覆盖住了她的面孔，发丝散乱在白色的被单上。Lancer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他知道，她现在正在和自身激烈的斗争。
　　无法抑制的痛苦，随着深重的呼吸流淌出来。
　　有一两次，他都觉得她会哭出来——放声痛哭。
　　但是，她没有。
　　她没有用眼泪来逃避——直面自己的内心，并竭尽全力与之对峙着。

　　——现在的她，多么脆弱。
　　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我决定了。”忽然，她猛地直起身子“我要贯彻初衷。”
　　“初衷……”
　　“我要得到自由……我是为此才来参加圣杯战争的。”
　　就像是确认般，一字一顿，声音微微颤抖。红肿的双眼就像是哭过一样。
　　Lancer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说出这些话。
　　“为了战胜血脉的诅咒，绝不可以半途而废。否则，我一直以来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我、我就会输给自己——不，其实我、已经、输了……”
　　“不，你没有。”宽厚的胸膛遮挡住了蕾的视线“蕾，你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即坚强，又漂亮。”
　　“Lan……”
　　“哭吧，尽情的。”厚实的手掌，温柔，却有力地抚着蕾的秀发“你是我的人，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如、如果破坏了圣杯……你、可能会、消、失的……”
　　“嘛，也可能不会消失，不是吗？”
　　心中的纠结，被他如此轻佻地一带而过。
　　“成事在天，顺其自然吧。”
　　“……”
　　“……”
　　在相爱的两人之间，语言已失去意义。
　　依偎在有力而温柔的臂弯里，蕾只愿此刻能够永恒——

　　“叮，铛……”

　　然而，城堡的大厅内却回响起兵戈撞击的声音。
　　“切，人家正跟好人儿温存呢……是谁这么没心没肺。”
　　Lancer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哽咽的后背。
　　“贝拉，现在就只想怎么战胜这场战争吧。”
　　“……呜、嗯，Lancer，我们……一定要赢！！！”
　　窗外，已经能看到东方的鱼肚白。

　　在晨光的剪影中，Lancer和蕾看到了持剑的一个高大的身影和一个略显瘦小的身影。而那瘦小一些的身影，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下了——
　　瘫倒在地的士郎，少年染血的外衣已经被撕扯的破破烂烂，他的身上有只有几处划伤，使他毙命的，是那贯穿心脏的刀口。
　　“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小鬼不是自己人吗，Archer？”
　　“这不关你的事，Lancer。”
　　Archer的表情完全处在剪影中。手中握着干将和莫邪。从上面滴下的，是卫宫士郎依然温热的鲜血。
　　“——这是‘卫宫士郎’自己的问题。”
　　“……哼，原来如此。”Lancer眯起血色的双眼打量着Archer“你就是英灵Emiya——成为英灵后的士郎，没错吧？”
　　“啊！？”凛、蕾和韦伯都大吃一惊。
　　“正是——”Archer自嘲般地一笑“卫宫士郎不应该成为英灵。”
　　“呵……也就是说，你后悔成为英灵了吗——所以你就回到过去，抹杀自己的存在。”Lancer像是无奈地耸了耸肩“你以为这样做会有用吗？”
　　“……”
　　Archer和Lancer都像雕像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一分钟，两分钟……
　　渐渐干涸的血已经不再流淌。
　　而实体化的Archer投影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影子，没有丝毫的褪色。
　　“——好了，这下你解气了吗？对自己。”
　　凝冻的空气仿佛再也容不下任何杂音，可却被Lancer轻易地，近乎粗暴地打破了。Archer的鹰眼直瞪向枪兵，简直要杀人一样，但Lancer却完全不屑一顾。
　　“……为什么。”
　　“啊？”
　　“为什么我无法消失？”
　　“我哪知道——或者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就是‘世界’定下的规矩，身为英灵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呀。”
　　Archer颤抖了一下，手中的双刀几乎掉到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
　　握紧“干将”的手突然举起——
　　——哐！！！
　　Lancer的膝盖狠狠地敲在Archer的脑壳上。被一脚踹飞的弓兵，非常狼狈地翻了几个筋斗之后，直愣愣地躺在大理石地板上。干将和莫邪也被甩了出去，消失了。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混蛋！！！闹够了没有！！！”
　　忍无可忍的Lancer，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拎起Archer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我们的命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你没有任何权利和资格随意结束自己的生命，你懂不懂！！！”
　　Lancer摇晃着Archer的脑袋，在他表情木讷的脸颊前大喊着。
　　“与其后悔，何必当初——你和我一样。在拿起武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反悔的权利了——站在尸体堆成的高塔上，背负了所有被你杀掉的人。所以，你绝不可以否认你自己。否则，被你杀掉的人，他们的死，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Lancer的言语一字一句直钻进Archer的心脏，而这时，他耳边响起的却是他最讨厌的那句话——

　　“——我的‘理想’没有错，所以，Archer也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他是正确的，我，也是正确的——”

　　“……切，真是无限没出息的家伙。”
　　看着一滩软泥似的Archer，Lancer自己也泄了气，根本打不起精神继续骂他。
　　“……如果你不想再继续自己的命运了，那就改变自己。”
　　“……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现在让我如何……”
　　“笨蛋，正因为你什么都没有，所以事情就更简单了。从现在开始，你要为你自己而活。”
　　“你说的简单……”
　　“其实就是很简单。是你自己想得太多。”
　　Lancer又恢复成了平常那种轻飘的态度。挑起的嘴角，一脸看好戏似的坏笑。
　　“嘛，我也不指望你能用自己的笨脑瓜想明白，既然如此就借助他人的帮助吧。”
　　“……？？”
　　“现在我问你，你最在意的,是谁？”
　　“啊……”
　　根本就用不着思考。

　　——凛——

　　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那娇小的红色身影。
　　“——哼，终于变得坦率了呢，如果你还是男人，就好好满足你自己的女人吧。以后的事，自己看着办喽。”
　　“谁……谁是他的女人呀！！？”
　　“啊？我没说是谁呀，你在那里激动什么呢，小姑娘？”
　　“~~~/////！！！”
　　被Lancer轻易就戏弄了一道，远坂大小姐羞红了脸。Lancer看看大小姐又看看Archer，感觉很满意。
　　“好啦，两情相依，恩恩爱爱。这事儿到此圆满结束！！”
　　“什……Lancer你怎么这么随随便便就……！！”
　　“——哼，真是不错的余兴节目。”
　　这时，从楼梯上响起非常欠扁的声音。
　　“……金闪闪，你在那里看着就不知道阻止一下这种无意义的战斗吗？”
　　“不过是小丑的嬉戏——只要能够取悦本王，杂种的生命就已经拥有充分的意义了。”
　　“切，为什么弓兵净是些这么麻烦的家伙！？”
　　Lancer无奈地抓着自己的乱发。

　　“轰……轰隆……”

　　远方响起了不祥的雷鸣。
　　“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不愧是Rider。”
　　“哼，卑贱的贼人……”
　　英雄王站起身，召唤出辉舟。
　　“等等，金闪闪，你不可以一个人……”
　　“闭嘴，贱狗，轮不到你来命令本王。”
　　“人家是在关心你怎么就不懂呀，臭闪闪！！！”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能逃出朕的手掌心吗！！”
　　城堡的上空即刻成为了战场。缠绕着闪电的战车极速踏进，而吉尔伽美士则乘着辉舟迎战。
　　“哼，愚蠢的贼人，没有那些吵人的喽啰，你只不过是一只离群的蚂蚁！！！”
　　“闪闪！！”
　　敏捷的Lancer一跃跳上了屋顶，但是在面对在空中高速移动的目标，他也望尘莫及。
　　“……切，不小心的话，说不定会插到闪闪呢。”
　　“哼，用你的宝具的话，应该能把他们俩一起干掉吧？”
　　尾随而至的Archer挑衅般地瞥了一眼Lancer。
　　“嘛，他的确是个麻烦的家伙，说不定又会成为敌人，但现在，我们要对付的是Rider……说回来，你没法瞄准Rider吗？”
　　“不行，速度太快了。”
　　Archer已将黑弓具现在手中，但是并没有上箭。
　　“哼……少白头，你到那边的森林去找一个合适的狙击点。”
　　“你有什么策略吗？”
　　“只是感觉而已，我和你都聚在这里也没用。”
　　“感觉？哼哼，好吧，让我见识一下阿尔斯特战神的战略。”
　　Archer一边调侃着，一边隐去了身姿。
　　“切，臭嘴就不能改改吗，别扭弓。”

　　“王之财宝——Gate of Babylon！！！”
　　英雄王的身后闪现出红影，宝具呼啸着冲向征服王。然而，征服王却毫不在意撕破他骨肉的剑雨，径直往辉舟突进——在圣杯庞大的魔力支持下，伤口几乎在瞬间就愈合了。
　　“哈哈哈哈哈哈，现在的朕是无敌的！！”
　　“……杂种，别太嚣张了——”
　　英雄王原本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忽然丧失了所有的表情——他伸手从身后取出那把乖离剑——

　　“Enuma——”

　　“住手呀，吉尔——！！”蕾从屋顶上喊道“如果你现在解放真名的话，你会消失的！！”

　　“——Elish！！”

　　歼灭之光划破天际——
　　在耀眼的眩光过后，Rider的巨体悬浮在空中，他那引以为傲的战车却不见踪迹。
　　“朕的战车……可恶！！”
　　“切，真是顽强的臭虫……”
　　在解放真名之后，英雄王的魔力再次枯竭，EA也消失了。
　　“吉尔伽美士啊啊啊啊！！！！！”
　　征服王抽出他那把爱刀，挥向英雄王——

　　“——赤原猎犬——”

　　“——！！”

　　从背后袭来的形状诡异的螺旋剑，精准无比地刺穿了Rider的心脏。而就在同时，缠绕在他身上的黑色丝带，像箭一般袭向吉尔伽美士——。
　　“呜……！！”
　　“吉尔伽美士！！！”
　　咒纹瞬间就布满了他的全身——

　　“轰——稀里哗啦……”
　　Rider高大的身体砸穿了城堡的屋顶，重重地摔落在大厅的地板上。
　　“Rider！！”韦伯跑向Rider。
　　“嘿嘿，小鬼……”摆脱诅咒的征服王，爽朗的笑容回到了他的脸上“看来朕的这次远征，到此为止了。”
　　“伊斯坎达尔……”
　　韦伯望了一眼血涌如注的Rider的胸膛，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哎呦，小鬼，不要哭呀。”
　　“呜，Ri、Rider，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我、我这么没用的Master，害得你……”
　　“你在说什么，小鬼，不管你是不是Master，你是我的朋友，朕只是救了自己的朋友而已。”
　　“……我……我这样的人……真……真的可以…………”
　　“与我共赴战场那么多次，现在还说这种话干什么。你这笨蛋。”
　　征服王如同听酒宴上的笑话一般取笑着少年的眼泪，努力支起身子，拍了拍他那瘦弱的肩膀。
　　“你不是与我共同面对敌人的男子汉吗？那么，你就是朋友。挺起胸膛和我比肩而立吧。”
　　“呜、……呜，你在说什么呀，Rider，你、你永远都是我的王呀！！！永远都是……！！”
　　“呵，这次梦，倒也愉快……”
　　这一次，又没能成功。未尽的梦又这样遗憾地结束了。但细细想来，这应该是值得为其赌上一生的，仅有一次的梦想。
　　既然同样的梦能重复两次，那再做一次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
　　也就是说——
　　差不多该去做下一场千秋大梦了。
　　“让我们有缘再见吧，小韦伯……”
　　虽然心怀不甘，但王者的心，已然回到了往昔——在那曾经纵横驰骋的亚细亚，开始下一轮梦想的征途——

　　“吉尔……”
　　Lancer压低了姿势，将蕾护在身后，警觉地望着被诅咒缠身的吉尔伽美士。
　　“哼，竟敢小看本王……吾乃世界之王！！想要沾染我，比这多三倍的量也绰绰有余！！”
　　他缓缓抬起头，依然狂傲地笑着——那桀骜不驯的灵魂，是任何诅咒都无法触及的。可是魔力枯竭的他无力阻止诅咒对身体的侵蚀。
　　“你……”
　　看着Lancer惊讶的表情，吉尔伽美士不屑地一笑。
　　“这世界一切之恶？那种东西，本王早在原初就已经背负了！！”
　　“吉尔，难道你……”
　　看着他的表情，Lancer明白了，他已无意继续逗留在这个时空。
　　“哼，库夫林……能够亲手处决亲友，是你的幸福。”
　　“……”
　　一瞬间，阴霾掠过阿尔斯特战神的额头——他握紧了手中的魔枪，举起——
　　“La、Lancer……”蕾看着他挺起的后背——坚毅，而没有踌躇。

　　“你的心脏，我收下了，吉尔伽美士——”

　　——平静的语气，包含了太多的悲哀——

　　“——Gáe•Bloga！！！”

　　金色的王者，只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就算魔枪贯穿心脏的一瞬间，他的表情依然从容到让人心痛——
　　黑色的绣带想再次易主，但Lancer早已带着蕾退避到攻击范围之外。它们抽搐着，挣扎着，无可奈何地消失了。
　　“……哼，你，真是个残忍的家伙，臭闪闪。”望着渐渐被鲜血浸染的金色身影，Lancer的表情就像在嚼苦菊一样“本来还想和你喝一杯来着，伙计。”
　　“哼，贱狗，别太得意，在这世上，能够称为本王朋友的，天上天下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杂种而已——”

　　卡拉——

　　赤枪掉落到屋顶上，化为星辰的英雄王，直到最后都高傲地笑着——

　　“切，真是个不坦率地家伙。”
　　一挥手，魔枪再次回到Lancer的手上。
　　“……看吧，贝拉，这就是我所背负的诅咒。”
　　他并不回头——可是，蕾知道，每一次举起那把枪，他的心都在流血。
　　“如果和我在一起，总有一天你也会……”
　　“我说过，我要得到自由，Lancer。”
　　柔软的触感覆盖了Lancer的后背——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幸福——
　　“让我们一起到任何诅咒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去吧……在那里，我们可以自由地生活。”
　　“贝拉……”
　　Lancer握紧环绕在他腰间的手——可是，他碰触到的却是那狰狞的断臂。
　　“……你真是个大笨蛋，贝拉。”
　　他回过身来，吻住蕾的双唇。
　　“Lan……？”
　　“抱歉呀，贝拉……不过，如果我想摆脱诅咒，也只有这个方法——”
　　蕾的眼前忽然闪现出远古的伦文字——之后，她便跌入了温暖的黑暗中。

　　“……Lancer，你对她做了什么？”
　　看着软绵绵地瘫倒在Lancer怀中的蕾，Archer不解地问。
　　“我只是用浅眠之伦让她睡着了。虽然一直在逞强，但她早就精疲力尽了——她已经干得很好了，足够好了，已经……够了。”
　　Lancer轻轻抱起她，心痛地抚了抚她的秀发。深红色的双瞳，温柔地望着那令人欣慰的安详的休憩。
　　“——在一切结束之前，让她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