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尼金斯基》青镜晓颜

5、前奏曲

　　姚晶晶离开了，只剩下了周婷与杨茉两人还在多伦多。而训练的气氛也变得异常凝重，不仅是来自于教练陈媛常常皱着的眉头，也来自杨、周二人的相对无语。
　　毕竟是只有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对成人的世界往往只有一鳞半爪的了解。以前的她们只知道好好学习好好训练。姚家的不按理出牌，退出国家队，带来的冲击需要时间消化。
　　只要有钱，就可以自己请教练自己找编舞，有底气不买国家队的账。对于花样滑冰这项投入性价不成比例的运动而言，大多数运动员是担负不起训练费用，在中国，在商业演出还不成气候的情况下，多亏举国体制，杨茉才能站在这里的冰场上。所以她对姚晶晶的，特别是姚家的所作所为有一种模糊的抵触，但又说不出姚晶晶错在哪里。
　　而周婷完全是另一种心态。从小到大，两人都是很要好的朋友，虽然姚家有钱，但姚晶晶从学习成绩到竞技成绩都不如自己，现在姚晶晶有名教练指导，她还能保住在姚晶晶面前的优势吗？
　　不管是为了国家队、陈媛抱不平，还是为了自己，两人都在训练中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热情。
　　周婷马上要参加世锦赛和四大洲的两套节目，短节目是陈媛亲自编的，自由滑出自美国华裔名将关颖珊的姐夫，中国很多青年组选手都找他编舞。
　　杨茉很羡慕周婷，不仅是因为周婷有比她更多参加国际比赛的机会，而且舆论、教练，也更多地把期待地目光投向她，认为她是陈露、许斌姝之后中国花样滑冰女单最有希望成为世界一流的选手。
　　当年三人参加国内比赛的视频被队里的教练们以及技术帝们分析过，论滑行、旋转，杨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周婷稍次，姚晶晶是龟速，那次比赛中她的旋转为了保证定级，在已经没有速度的情况下是硬扛转完规定圈数的，做得非常吃力，观众也看得难受；跳跃却属周婷当仁不让，五种三周齐全，虽然3Lz和3Lo不稳定，但除3T-3T、2A-3T外，第二个3-3连跳3F-3T也练出来了。
　　这样就意味着在短节目中，周婷可以使用2A/3F-3T/3Lz这样没有3A情况下的最高跳跃难度编排。如果周婷的发挥给力的话，她的第一个成人组赛季前途是无限光明的。
　　尽管陈媛内心深处更看好杨茉，但周婷确实是目前最有希望获得成绩的选手，所以她还是将最多的心血放在了周婷身上。
　　看着冰场上接受陈媛指导的周婷，杨茉扪心自问：我……要是能跳得像她那么高就好了。等待她自己上冰而陈媛又忙于指导周婷没空管她的时候，杨茉就自己一次次地尝试达到周婷的程度。但总是失败的居多——杨茉没有周婷那样彪悍的腿部力量，而且因为两人的启蒙教练习惯不一样，很多跳跃技术完全是两种类型，周婷的心得根本不能照搬过来用。
　　没有经验的杨茉以为是自己能力所限，只能一个劲儿地加强力量训练，周婷跑两圈她跑三圈，周婷跳绳300次她跳400次，而且加快了进入跳跃的速度，希望能够达到周婷那样的高度和远度。
　　前面那些还罢了，加快滑行速度本来就是一柄双刃剑：可以提高跳跃质量，但也提高的失误的可能。听到耳边有隐隐的风声，眼睛只能分辨出模糊的人影，偌大的冰场一眨眼就滑过，这种感觉固然刺激，但要保持高速进入跳跃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如这次的3Lz，在换左脚进外刃助滑准备起跳的时候，杨茉就感觉脚下非常不利索，估计是用力不到位，刃没有掰过来，这种程度在正式比赛中肯定被标e扣分，不过现在这是小事，勾手跳是五种三周里最别扭的一种跳跃，因为它的起跳与落冰在两个不同的圆弧上，路线类似一个“S”型，滑行方向与跳跃旋转方向不一样,很难掌握，所以一个3Lz单跳就有6.0分，是分值最高的一种三周。
　　而这次杨茉起跳就出了问题，内刃起跳，而且点冰足过高，但点冰位置却过低，没有把水平速度转换成起跳高度，结果是在空中只转了一圈就落地，而且落地之后身体因为惯性还在以逆时针圆弧方向往后高速滑行，滑过整个冰场之后，杨茉此时离挡板已经很近，因为跳空而反应慢半拍的结果是整个人都撞了上去。
　　陈媛与周婷赶紧跑过去看杨茉有没有受伤。歪在冰面上的杨茉尽管攀住了护栏边缘，却怎么也爬不起来。周婷连忙搭把手，拉她站住。陈媛看到杨茉芦柴一样细的腿在微微颤抖，知道她是抽筋了，当机立断让她下冰不要再练了——今天杨茉两次上冰，光冰上训练时间已经超过了6个小时，这样的训练量对于一个未成年选手而言负荷太大了。
　　坐在场地边，就算敷上了冰袋，陈媛也能感觉到杨茉腿上的腓肠肌一抽又一抽，不抽的时候也就僵硬的。杨茉自己微微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过了，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双腿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难过的不是3Lz再次失败，而是自己的不争气。
　　想到王旭推着小车沿街卖盒饭，李淇上大学的学费还没着落，放假没钱交补课费去餐厅打工，李为国一把年纪也要到工地去，而她在这里，至少不愁吃不愁穿，不用为钱担心。如果不出成绩，怎么有脸回去见父兄？
　　陈媛了解杨茉的心理，李家的困境她亲眼见过，没有当她是孩子气的争强好胜，她安慰道：“别逞强，为这个受伤了反而不值得。”末了，又详细向她解释了为什么她的几种三周不如周婷的缘故，以及她这种训练方法总是失败的原因。
　　“你的高度虽然不如婷婷，但转速不错，质量可以，分数也不低，何必强求高度呢？”陈媛如是说：“利平斯基就是这样的。而且你看看，一改技术，立刻出Flutz了吧？你本来的动作就是很标准的，不要把自己的优点都丢了。”
　　杨茉低头好一会，才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跟周婷一样练内点三接外点三？您上次也说，我的外点三接外点三（3T-3T）跟阿克赛尔两周接三周（2A-3T）已经不错了……”
　　看着她热切的眸子，陈媛不好意思推辞。实际上杨茉早该上3F-3T了，一般而言，当3T-3T的成功率很高而且五种三周也齐全的时候，就是该向高级3-3冲刺的时候，因为3Lz-3、3F-3是一流选手必备的技术。
　　只是最近为了周婷，陈媛对杨茉有所疏忽。
　　现在想来，确实对不起这个勤奋的孩子，更对不起李家上下，如果没有自己上门拜访，没有自己给他们这么大希望，他们也不会砸锅卖铁送她来加拿大。
　　“明天上冰的时候就开始吧！今天不要做力量训练了，柔韧的强度也减一减……“陈媛想了想，叮嘱杨茉：“我看你腿肌都过劳了，不能再加量。”
　　杨茉倒是没有不听她的话，只是将练舞的时间延长了，到晚上周婷洗了倒在床上看自己的邮箱、微博动态的时候，她还在对着大穿衣镜一板一眼地做动作。
　　第二天上冰的时候，杨茉第一次尝试3F-3T完成得相当漂亮，不过想想昨天她那个别扭的3Lz失败后还有很高的滑出速度，而3F没有3Lz别扭，本来也是杨茉的擅长的跳跃，这样的结果就很自然了。
　　杨茉很高兴地在冰上一连做了三个3F-3T，除了一个点冰时机没把握好，最后的3T有点存之外，其余都是质量很高的两连跳，就连周婷都为她感到高兴，问陈媛：“那茉莉是不是短节目也可以跟我一样了？”
　　上2A/3F-3T/3Lz吗？陈媛好心提醒：“茉莉是青年组，这个赛季要求有单跳后外结环三周（3Lo）。”
　　周婷嘿嘿一笑，她忘记了，杨茉现在因为年龄不够的缘故，还不能比成年组。同时她也很庆幸，因为3Lo是她自己的苦手跳跃，万一现在还留在青年组，那就惨了。难怪杨茉的自由滑除了3F-2T-2Lo还有个3S-2Lo，看来是要抓紧一切机会训练用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