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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电梯沉入浓稠的黑暗,我和李广德很默契地同时采用“敌不动我不动策略”,但是明显听出他呼吸声变不协调。一个杀过人,逃亡多年,有胆子异地再次犯案后试图绑架证人的亡命之徒,莫非怕黑?
      骤然闪亮的火光印证了我的猜测,他脸色很不好,冷汗直流,使劲抿嘴唇,似乎牙齿正在打颤。
      他对我进行了冗长的心理剖析,憎恶社会、鄙弃法制、抨击女性、赞颂随心所欲的侠义精神。具体实例正是他的人生经历,四岁被拐卖,藏在客车行李箱偷运,养父母虽然无法生育却并没有博爱地将他视若己出,纯粹作为养老保险。并且因为他多次试图逃跑,度过了与锁链为伴的童年。十几岁在校园建筑工地打工,认识了女大学生蒋莉莉,也就是我老板。着魔一样追求,获得接受后才知道不过是女人刺激情人的小把戏,还因此被围殴一顿,断了不少骨头。攒够钱回乡下娶了看似敦厚的老婆,孩子五岁才知道绿帽无比鲜亮,因此重伤老婆打死奸夫。
      跑到这个城市,是由于心底对初恋的美好眷恋,尽管那女人对待他很残酷。
      说实话我没仔细听。但是可以想见,一个遭遇如此“精彩”的人,有资格这样抱怨。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心理历程完全符合各种案例分析或者法制节目的旁白,却无法唤起我的同情。
      我浅薄的人生道路,从没经历过任何可以颠覆人生观的事件,天生是个罪犯,无法因为相似的犯罪经历而感同身受。
      期间他的廉价打火机过热报废,我拿出从宏俊那偷来的点燃请他继续,暗下决心出去了一定买个可以持续燃烧又不烫手的高级货色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我的也灭了,他把手搭在我肩上,用几乎哭出来的声音说,我辜负他。那天劝他逃跑的时候,他误会我是世界上唯一真心对他好的人。结果我竟然是真凶。
      “我很抱歉。”最虚伪的谎言。
      他坚定地说:“你跟我走!”
      不行!
      “怎么走出去?外面肯定全是警察,我提醒你逃跑,绝对是真心的。如果你当时被抓,谁会知道我杀人,你说得清楚吗?光凭案底,一百张嘴也救不了你。”
      在黑暗中一阵摸索后,他将某样尖锐金属物品插入电梯门缝。我迫切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刀还是锯,他自带凶器,我杀了他可以凭正当防卫脱罪。
      他憋足了劲撬门,声音有些变调:“跟我一起走,否则杀掉你!”
      “带个累赘你怎么逃?”
      “你对不起我!”
      一时发狠,我听见铁皮门豁开的声音,电梯井内的微光让我们稍微恢复视觉。
      “开了!”李广德兴奋地大叫,伸手抓向我。
      我退后,紧贴电梯壁,双手举过头顶。心声告诉我,不动手,这次不需要动手,看就可以了。
      李广德立刻面目狰狞,将那把撬门的改锥指向我:“过来!快点,不然捅死你。”
      锋刃越来越近,我简直忍不住想笑。
      后天凶恶和天生凶残对决,根本没悬念。
      正要去夺凶器,电梯恢复供电,一瞬间明晃晃的,眼睛很不适应,泪水都淌出来了。李广德想也不想直奔门口,双手抓住门边首先将头探出去。
      电梯上升的同时,门关闭了。
      一开始鲜血喷溅很远,我脸上身上都沾到不少,温热黏腻,臭味熏人。电梯停止的时候,血只能汩汩流淌。门外是一群神情刚毅举枪待发的警察。我知道他们都很紧张,对于电梯门打开时的各种场面做过多种假设。
      但他们一定想不到,凶徒变成无头尸体,血还在流。
      一阵死寂。
      我不敢随便移动,怕警察一时激动对我开枪,只能眼珠乱转寻找宏俊的身影。他没在这,大概还是菜鸟,不能参与大场面。
      想笑,他的刑警之梦居然是这样。必须克制。可是我不会伪装受惊过度,有没有人提供灵感?
      一声华丽女高音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响起,打断了警察们的凝思。场面一下变得异常嘈杂,有人喊清场,驱赶围观群众,还有嚷嚷救人的,抬尸体的。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神情淡然的警察大哥,拿着对讲机用玩笑般的口味说:“不要救护车,直接叫法医。说了不要救护车,你还开来。我当然知道程序,就是讨厌坐救护车。我不送尸体谁送,小年轻都吓傻了。”
      他会成为我的敌人。
      “你没事吧?”一个年轻警察怯怯地接近我,“受伤了没?能说话吗?”
      别捣乱,我正在观察强敌。
      “头儿,人质吓傻了,让他坐救护车吧。”
      电聊正欢的警察大哥扫了我一眼,又扫了我一眼,拧住眉头。
      “你叫小李上来,他们认识。”
      现在没心情理睬宏俊。那菜鸟一爬上来就挨训。一个没比他老的小警察骂他不看好监控,犯人脑袋伸出去了还让电梯动。他真无辜。没光的时候没画面,等有光了他再想停电梯都来不及。幸亏这有成群警察,火力强大,而我又处于装傻阶段,忍了,没出手。
      宏俊偷瞄我,被骂到臭头仍然不忘对我挤眉弄眼。
      一直淡定的警察大哥上前劝架,解救了无法辩驳一言的傻瓜,还提醒他关心照顾我。
      宏俊奉旨奔向我。
      一米距离,他停了。
      幸好还没脑残,知道在同事面前收敛。故作生疏地跟我打哈哈:“受伤了没,去不去医院?”
      我装傻。
      “金森?”
      “估计吓坏了,先带他去医院看看,小李你陪着。”淡定大哥下达了另外一项非常人性的命令。他太贴心了,简直能看透人心一样。危险人物。
      我只好乖乖到医院接受全方面检查,还好救护车不用跟李广德坐一辆,那血腥味实在恶心。宏俊表现不错,既照顾入微又谨慎保持警察和证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我不开口说话,由得他去交涉,连口供都直接省了。
      晚上抱着我泪眼婆娑的,使劲温言软语,一脸色咪咪对我上蹭下摸。分明考验我定力。说起来,脑子白痴了似乎仍然可以流畅进行性生活,况且我只是装傻不是真傻,跟他纠缠一晚上大约不会露馅。
      无比纠结。守活寡好久,久旱逢甘霖还是他自愿的,错过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
      “小森,”他抱我总像逗狗,手指头没完的挠下巴,“我妈打过电话,她没事,说过几天回来。”
      什么!不!怎么可以!
      她回来我装不下去!
      “都过去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可以平安过日子。小森,我不能没有你。”
      那天晚上我坚持装傻到底,任凭他多番勾引。
      对他瞒着我跑去当刑警的愤怒在之后几天消弭了。多好的案件播报员,天天挨我耳根子底下絮叨案情,比如邀请传说中的蒋莉莉老板回去协助调查,她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虽然警察非常让我失望地没有请唇语专家解读李广德电梯内一番感言,可还是相当专业地调查出老板跟他的联系。我不知道他钱包里是不是仍然放着那张青葱岁月的照片——年轻美丽的老板,看起来并不像心狠手辣心机十足。
      她坚决不承认买凶杀人,声称纯属李广德个人行为。是他精神有问题,身为农民工都有胆子追求大学系花。
      警察十分鄙视这位守寡的富婆如此高高在上藐视群众,但是也拆不穿她。毕竟李德广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结案神物,反正死者已经不会开口,说是他杀的,谁能反对。尽管有许多疑点。比如我为什么在小柔死的时候帮他做时间证人;为什么他杀那么多人,逃都逃了还专程回来找我。
      宏俊完全帮我摆平。据说警队内部默认造成他不合逻辑行为的因素是老板一再强调的精神问题。我听着差点喷宏俊一口可乐。
      这年头,稍微有那么点解释不通的事情,聪明点的全说是鬼怪作祟,傻点的就扯精神病。编不圆吧,你说他精神病,那就用不着圆。可以妄想、幻想、臆想、猜想、随想。结案万岁。
      我在家养病号,吃了睡,睡了吃,中途被宏俊拉出去赴汪阿姨的宴。我俩都满头雾水,如果说汪阿姨是听说丈夫搞小蜜,生气出去溜达散心,回来居然不直接住儿子家,在外面请客。而且宏俊特意向她夸大强调了我的情况,竟然坚持我去。鸿门宴,我还是拿点装备防身。
      “小森,你脑子进水了,出去吃饭不用拿筷子。喜欢我照顾你直说,早知道你没吓傻。你金森是谁呀,溅点血也怕,当年宰青蛙,全班数你最利落。行了,把筷子放下。”不锈钢筷子使点劲捅眼珠子里也是可以致命的笨蛋。
      我依依不舍地告别筷子,来到汪阿姨安排的豪华酒店包房。
      那个站起来傻乎乎寒暄的男人挺眼熟——不是当天带汪阿姨上车的男人吗?
      一顿饭吃得我冷汗连连,到头只记住汪阿姨最惊人那句话:“我终于找到真爱,和他是灵魂伴侣——我要离婚和他结婚。”
      晚上汪阿姨和她灵伴一起住酒店套房,我牵着一脸痴呆相的宏俊回家。风水轮流转,现在该我安抚他。
      “宏俊,刚才没吃饱吧,我给你炒饭?煮面条?蒸豆包?”
      他直勾勾瞅着我,一脸坏笑,“你不装了?”
      “不装了。”
      “我想吃你。”他四仰八叉往床是一摔,“好好伺候爷。”
      我一屁股坐他肚子上:“有毛病,你妈都要离婚了,看你根本不急,是不是人家儿子!一点不孝顺!”
      “貌合神离这么多年,我都替他们烦。”宏俊哼哼呀呀把我按倒,“还是灵魂伴侣好哇,我也有灵魂伴侣,一辈子都有。”
      我有点为难地打量他。
      英挺壮硕,是条热血汉子,当刑警除暴安良挺适合,可惜和我现在的职业冲突。不过黄豆一直没打电话,是不是我前段时间无故旷工,被开除了。
      工作先放边,终于能够和宏俊进行和谐床上生活,百爪挠心,上下都痒痒的。谁敢挑这时候挑事搞破坏我杀他全家挖他祖坟。
      默默立完誓,宏俊电话响了。他新职务的特点就是不能关机不能不接电话。
      我还没来得及问找死的是谁,宏俊从床上一跃而起,捂着听筒跑出屋。太明显了,之前他接保密案件都没刻意成这样,肯定不是好人,十成是那个该死的第三者。
      “别再找我,两清了!”宏俊低沉着嗓子使劲捏电话,看得出来是气极了。小三难道不是给人带来欢愉的物种吗,他怎么如临大敌。
      “告诉你别得寸进尺!休想耍我一辈子。”
      情况不对。
      “再这样信不信我捅出去!你……”他看见我靠门边站着,直接挂了电话。
      “我同事,总找我替他值班,好几回了,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看他笑容僵硬地打哈哈,我真不忍心拆穿。一直请假早退的陪我,哪来时间替别人值班。撒谎都不会。
      “睡觉吧。”
      他颓然走回卧室,整晚再没有一句话。
      不公平,我一良好市民,没学过散打不会侦察,先杀犯罪分子后面还要抓小三。想平静点过日子都不行。
      电话响了,是黄豆。现在时间,上午十点。他规定我只能下午开一小时电话,这不被抓个正着。立刻道歉:“对不起我昨天打开后忘记关机。”
      “幸好你开机,快点来松雷商场,我在东门等你,有急活。”
      杀人急什么,又不是救命。
      “等我三分钟。”松雷太近了,我从房头栅栏跳出去,一分钟就到,剩下两分钟收拾装备,一次性塑料手套必须带一打。
      迅速见黄豆,听他没完没了说谋杀目标的背景身份:非婚生子,爸爸车祸在医院靠机器维持着,情妇拿出遗嘱,男人把和原配艰辛创业拼出来的家产全给儿子。原配为求保全财产,病急乱投医,只求最快,并且不能死得悄无声息让对方拖时间,男人那里剩余生命是按秒计算的。
      不知道他罗嗦这么多有什么意义,一遍又一遍告诉我,那是个两岁的男孩,这活很急。
      急还说个没完,简洁点这会都完事了。
      “我立刻去。”
      黄豆握住我胳膊,一脸为难:“你要是不忍心,就算了,我们这里爽约不用陪违约金。”
      什么态度,工作不可以挑挑拣拣。
      我甩开他,拿着照片地址联络方式直接开工,连奖金多少都忘记问。直到两小时之后,黄豆告诉我有一百万,真正吓死了。
      “开什么玩笑!你当通货膨胀,津巴布韦币呀。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会进监狱的!害我呢!”
      黄豆对我说,他们有人专门洗钱,听得我一愣一愣的,感情他们集团作案,规模不小。不但稀奇古怪的活可以找出来,巨额奖金随便砸下来,还分工明确。他和红豆住的地方连网线都没接,显然另有窝点。
      上了贼船。
      只好一边脚踏实地勤恳工作,一边打起十二分精神探查宏俊。之前看电影,老婆怀疑老公出轨就去查通话记录。可我家这位他是警察,我哪来的权力查他,每天蹲在家里万千纠结,上火满嘴溃疡。
      宏俊那不要脸的居然说:“我给你舔舔就好了。”
      他说到做到,舔得投入,我趁机在他身上摸个完全,没违禁品。
      可是电话又响了。真怀疑小三在房子里放了监视器,每次都打断好事。
      宏俊再次跑到外屋接电话:“我不出去。”听他那么暴躁,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没说几句,话锋变了:“我现在就出去,电话没电了,你在哪?喂……”
      “出门带手机。”我接下他没电的那个,把自己的递了出去,看宏俊随手塞进衣服口袋。他不知道,我的电话里面放了张新卡,设置来电自动接听,并且是静音模式,关闭背光。
      过会他们见面,我打过去,神知鬼不觉地监听。没有高端设备怎么样,对手是警察怎么样,劳动人民智慧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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