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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入夜,风起,月凉,星寂。
      轻云蔽月看着回风流雪,说,你只是回去看看,别的什么也不做。回风流雪说,恩。
      你说过的,你除了哥,什么也不要。
      恩。
      轻云蔽月抱住他,说,小雪,你永远是我的。
      哥,我早已经说过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们兄弟俩不离不弃,总是在一块。
      你是我养大的,什么人也别想从我身边把你夺走。
      回风流雪笑了一下,说,哥这个世上还有谁争得过你?
      轻云蔽月叹了一口气,说,有些事,总是我们无法想到的。
      回风流雪拉起他的手,然后两个人就像雾气一样慢慢的变淡了,然后消失。
      回风流雪拉着轻云蔽月在圣宫里走,他说,我被送到风雾那会儿,小是小,可圣宫里的一切全记住了。这儿毕竟是我的家.轻云蔽月心中一颤,说,小雪,那风雾是你什么地方?回风流雪,风雾是我家呀。说得极是自然,没有一点儿故意的味道。轻云蔽月说,这儿是你的家,风雾也是你的家?回风流雪说,对,我有两个家。轻云蔽月说,我只有一个家。回风流雪说,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的家就是我的家。轻云蔽月说,你的家里什么人都有,我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回风流雪说,这有什么关系?轻云蔽月不说话,静静的跟着回风流雪走。
      在一处宫殿的门前,两个人停住了。回风流雪说,我母后住在这儿。轻云蔽月说,那现在进去看看?回风流雪就拉着他上了台阶,轻轻的推开木门,声音并不是太大,但在宁寂的也中,在仿佛死去的圣宫之中,却显的异常刺耳。
      母后,回风流雪怯怯的声音在黑暗冰冷的大殿中回响,传回来的回音都带着墙壁的冰凉。远处,亮起一盏昏黄的灯,混混沌沌,且有暗得紧,仿佛随时都要灭的样子。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是残琴吗?回风流雪说,不是,是我,流雪。女人说,是你?流雪,你回来啦?声音很平静,略略的有些惊奇,却淡得很。这与回风流雪和轻云蔽月所想的对方极为惊讶,然后跑出来看回风流雪完全不一样。两个人都有些奇怪,然后彼此对望了一眼。回风流雪拉着轻云蔽月的手往里一边走一边轻声说,母后,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我十三年没见到你了,我想你,母后。女人说,我也想你。可是声音仍然平淡如昔。
      两个人一直走,但大殿仿佛没有尽头似的,两个人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只是灯仍在远方,仍微微弱弱,仿佛随时要熄灭的样子。女人自然也无法看到,但声音却是无比的清晰真实。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就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了。回风流雪说,母后,你还好吗?女人说,好,你身边这个人是谁?回风流雪说,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哥哥。女人说,你的老师不上阴涛吗?风雾里除了阴涛还有别的人?女人的态度和话根本不像一个十三年未见儿子的母亲应有的态度和话。回风流学说,阴涛老师在我去之前就已经死了,他是阴涛老师的弟子,代老师收我做弟子,既是我的老师也是我哥哥。女人大概这会在看轻云蔽月,但奇怪的是竟什么也没问他。女人对回风流雪说,你这回回想干什么?做你的末思王君?是了,你也大了,这王君的位子也该给你了,残琴替你做了这么多年,你学好了本事,回来了。回风流雪说,我这回回来住一段时间还回风雾去。我只是看看母后好不好,看看残琴好不好,看看大家好不好。也看看圣宫。这儿毕竟是我的家。轻云蔽月听了这话,心猛的缩了一下,他心里说,不管圣宫里的人怎么待他,他始终把圣宫当成他的家。回风流雪说完话,女人就说,这么说你不是回来做王君的?回风流雪说,我还要跟哥哥走,以后可能还回来住一段时间,也可能就不回来了。女人说,好,很好,这么晚了,你们先回去歇着去吧。明天上大殿再说。回风流雪说,那母后安歇吧。就拉着轻云蔽月的手慢慢的退了下去。那盏昏黄的灯就渐渐的与他们远了,然后熄灭了。
      回风流雪说,哥,我带你在圣宫里四处走走吧。其实圣宫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枯燥无味,圣宫也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轻云蔽月说,现在三更了。回风流雪说,三更了怎么了?哥,你还怕黑呀?他伸出手来,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小弧,有一些微弱的光点就从周围聚了过来,形成一个银亮的光弧,然后就一闪,化成了一个闪着清辉的银球,不住的轻轻跳动,颜色就像放在冰上的刀,照亮了好一片地方,连头发都一根根看的清楚。回风流雪说,哥,你看,月灯多好啊,有趣的紧。轻云蔽月说,如果我死了,我就变成月灯,守在你身边,让你什么时候也看的清自己身边有什么。回风流雪说,魔是不会死的。轻云蔽月说,万一我被别人杀死了呢?回风流雪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杀的了你吗?轻云蔽月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冷风吹到脸上,他觉得脸上一凉,竟有颗泪珠从脸上滑了下来,心里没来由的掠过一阵薄薄的忧伤,说,有些事,总是人们无法想到的。

      (二)

      天亮的时候,他们见到了萧残琴,在意识之断里。
      就像梦一样,月亮圆的几乎不象月亮了,挂在远远的静静流着水的河的尽处,微微的风刮着,吹落了两三片树叶,左右轻轻漾着坠到水面上,然后随水流逝。回风流雪在远远的风桥上吹箫,风吹动他宽大的白色的袍子,显出他躯体的瘦弱来。轻云蔽月在古久遥远的箫声里沉思着,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又将树叶吹到他身上,可他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萧残琴坐在石椅上,右手四根手指放进茶壶把里边,拇指扣住壶盖,就这样为两边的两个茶杯倒茶。他的袖子很大,怕浸到水,就用左手托着右手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倒。他的神情安详的紧,略略的有点笑的意思。可他笑的安静,是一种不会伤人的笑。夕阳远远的在他背后,就要坠了的样子,树叶也被风吹落了,可是一片也没落到他的身上。
      没有人说话。
      很安静。
      回风流雪说话了,他问萧残琴,母后好吗?萧残琴说,好。回风流雪说,她一直很好吗?萧残琴点点头,说,恩。回风流雪不说话了,他想萧残琴会问他话的,问他回来干什么,但萧残琴一句也没有问。回风流雪看了轻云蔽月一眼,仍然对萧残琴说,我只想回来看看你们,看看家里,我还要跟我哥走的。可他说过之后,萧残琴一点反应也没有,既不点头,也不说话。回风流雪没想到他竟会如此,于是看了轻云蔽月一眼,也不说话了。
      萧残琴终于说话了,他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说,流雪,听说你杀了镜先生,这是真的吗?回风流雪说,有这事儿。说完之后他就看轻云蔽月,轻云蔽月背对着他,月光将轻云蔽月的湖水蓝袍子照得闪着流光,如同漾着的水光。回风流雪愣了一下,忽然就有了一种想笑的感觉,且笑了出来,虽然很轻,却清楚的很。轻云蔽月说,为什么笑呢?他并不回答。萧残琴叹了一口气,说,镜先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人,流云王君在位时他就是很被倚重的大臣,凝月王君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直由他辅佐。到现在,他虽然不再辅政了,可毕竟是三朝元老,他是魔界的大贤者,你不该把他杀了。回风流雪说,有些事说起来再简单不过了,可实际上往往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我现在要杀你,你会束手待毙吗?萧残琴微微一笑,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回风流雪说,我刚才就说嘛,有些事说起来再简单不过了。
      萧残琴的意识流转,立时处在了一处宫殿中,铜鹤细长的嘴中有椒兰之类的香料焚起的烟缓缓溢出,光滑厚重的锦缎隔断了光线,只有他一个人在安静的抚琴,古旧的声音在大殿里弥漫,无形的东西充斥了这个世界。他本是安详平和的,可忽然之间琴声大变,急促,杀伐,血腥,死亡,混乱,交织在一团,他身体前倾,手指快速而有力的弹拨着琴弦,眉深深的皱了下去,身上有了明显的厉气。身后,已是狂风卷起了重重的枯叶,横扫着每一寸空间。
      轻云蔽月说,你的心会很快放下来的,小雪很快就会回风雾了。回风流雪说,不。轻云蔽月吃了一惊,说,怎么?你不跟我回风雾?回风流雪说,回当然要回,但不是很快。我想在圣宫里多住些日子,好好看看我的家,以后我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轻云蔽月静了一会,小声说了一句,你总有一天会舍不得它们。回风流雪看着他,说,哥,如果你连我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
      萧残琴用手在面前虚抚了一下,琴就消失了,他的面容变得说不出的忧伤,风也因他的忧伤平缓了。他说,有些事说起来再简单不过了,可实际上往往不是那么一回事。
      轻云蔽月说,其实有些事我们认为很复杂,可真要解决却又简单的紧。他把右手抬了起来,一个晶莹闪烁的蓝色小球在他手心里滚动。回风流雪的脸色忽然就变了,意念流动,他立即出现在了轻云蔽月的身边。他说,哥,我说过的,我会跟你回风雾的。别的我什么也不要。轻云蔽月并不理他的话,说,我是说过,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我有时候也会做一些我自己想做的事。回风流雪说,那要是我拦你呢?轻云蔽月说,小雪,你别逼我。回风流雪说,哥,你舍不得。轻云蔽月的脸色渐渐变青,额头上的筋也绷了起来,然而终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他一拂袖子,人飞了起来,很快就只能看到一个阴影飞向月亮了。
      回风流雪没有去追他,反而进到了萧残琴的意念里。萧残琴说,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不回进来。看来我错了。回风流雪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石椅上,说,残琴,我哥的脾气不好。萧残琴说,没关系,他除了你,大概谁都不会在乎。回风流雪说,我毕竟是他弟弟。萧残琴说,他总把你当成一个小孩子。回风流雪说,他是我哥嘛。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在他面前都像小孩子一样。这个世上,大概还没有人有能力与他一较长短。萧残琴并不说话,只轻轻笑了一下。回风流雪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出一个略带轻蔑的笑来。他说,拔剑斩天术,哼,你以为它就天下无敌了吗?在他面前,任何人都是不堪一击的。萧残琴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但仍是轻轻的,他说,总有一天,他也会被人杀死,这是魔的宿命。回风流雪说,至少那人不会是你。因为你永远都不配做他的对手。萧残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微微的摇摇头,说,流雪,你在风雾那个小地方呆的时间久了竟也学的这般目中无人了。回风流雪不理他的话,伸出右手来,手心之中,轻云蔽月那个银蓝的小球不住的闪烁跳动。他看了那个小球良久,轻轻的说,冥寂剑。后边却什么也不说了,一切都归于了宁寂。
      三)

      轻云蔽月与回风流雪站在水池边,眼睛虽然在看池里的荷花,心却完全没在上边。
      轻云蔽月说,他们参拜你那会你笑什么?回风流雪笑了一下,看着轻云蔽月,说,我那会就想,做王的感觉真好呵。轻运蔽月脸色一青,直盯着回风流雪。回风流雪一下子就让他盯的笑不起来了。轻云蔽月说,小雪,哥的脾气再好也是会发火的。回风流雪转过头去不看他,说,这儿总是我的家呀。我真舍不下这儿。轻云蔽月说,你舍不得的东西太多了。回风流雪说,我也舍不得你,不如我们一块住在圣宫里吧。他说完之后立即觉出了这是不可能的,就小声说了一句,我知道这是没可能的。轻云蔽月也轻轻的说,哪也没有风雾好,风雾是咱们的家。回风流雪说,风雾里什么也没有,咱们只不过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而已。其实只要咱们在哪,哪就是咱们的家。轻云蔽月说,不是,我们在风雾里长大,我们习惯风雾里的一切。外面的东西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风雾里多好,在风雾里,没有讨厌的人来打扰我们回风流雪说,哥,难道你一辈子只和我一个人说话吗?轻云蔽月说,那又怎么了?回风流雪说,你不觉得那样太闷,太孤单吗?轻云蔽月说,不觉得。回风流雪小声说,残琴的话说对了。轻云蔽月说,你不想回风雾?回风流雪说,不是,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在风雾里过。那样,还有谁知道我?我想能时时出来。轻云蔽月说,你永远也舍不下风雾以外的一切。或许有一天,你倒会把风雾里的我舍下。回风流雪说,哥,你总是不相信我。轻云蔽月轻轻的说,小雪,不要舍下风雾,风雾里还有老师呢,老师还想着我们呐。回风流雪忽然就说,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想不想?一下子就将轻云蔽月说呆了。
      轻云蔽月愣了好一会儿,说,小雪,你永远是……你说过的,不离不弃。他看了回风流雪一眼,心里有一点悲伤,然而他还是走了。回风流雪一个人站在水池边,心里边略略的有一点忧伤,觉得很不舒服。
      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他面前的水池上竟隐隐的凝了一层晕红的雾气。他一直在想着事情,竟连这么明显的变化都没瞧出来。等他发现的时候雾气已经是相当浓厚的了。可奇怪的是,雾气固然是浓厚的紧,却又一点也没有模糊的意思,仿佛透明的一般。雾气缓缓流动,竟有越来越浓的意思。回风流雪仅仅看了片刻,便已有了端倪。这许多的雾气全是由池中央那个最大的荷花放出来,只是它释放雾气的形式已经几乎不能称为释放了,它置于周围便如冰置于水中一般,冰在水中渐渐融成水,它便融成了晕红的雾气,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是它不会减少罢了。红雾已到了不能再浓的地步,已经无法再流动了,可偏偏就是不朝水池外溢出一点。回风流雪心下奇怪,就目不转瞬的盯着那荷花。过了没多久,荷花缓缓张开,若非回风流雪,只怕别人还看不出那荷花缓慢到了极处的绽开。
      荷花终于绽开了,许多的亮星从里面飘出来,然后又不紧不慢的簇到了一处,不住的闪烁,忽的一跳似的,幻成了一个小小的花魔,才半尺大小,打扮的很鲜艳,可一丁点也不妖媚,眉目清秀的紧,美中不足的是,她太小了。她缓缓的飞近回风流雪,说,怎么了?和你哥哥吵架了?语气竟是与回风流雪十分相近的样子。回风流雪一听到他和轻云蔽月的事情,没来由就有一股怒气,就把袖子一挥,喝了一声,滚。花魔让袖子带出的风一下子扇出好远,差一点就跌进了水里,但终于还是稳住了。她倒是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又慢慢的飞近回风流雪,这次她竟飞到了回风流雪的面前,说,干嘛惹你哥哥生气呢?虽然花魔的话更突兀了一些,但回风流雪突然而至的怒气已经消去了大半,倒也没再让花魔难堪,只说了一句,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才知道怎么一点?花魔说,我是只知道一点,可我知道你哥哥对你实在很好。回风流雪说,你不会明白的。花魔在他面前飞舞,说,我不明白什么呢?回风流雪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花魔说,我不明白才问的呀。我要明白了还问它干什么?
      回风流雪说,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花魔好象非要问到底似的,说,我到底不明白什么?回风流雪沉寂了好一段时间,忽然冲花魔一笑,说,你叫什么名字?花魔说,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回风流雪说,不告诉我?不告诉我我也会明白的。花魔说,你怎么明白去?我根本没有名字。回风流雪说,没有名字?骗我的吧?花魔说,我骗你做什么?回风流雪说,那有人没有名字的?花魔说,怎么了,没有名字不行吗?回风流雪说,倒不是不行,只是不习惯而已。花魔说,那么你给我起一个名字吧。回风流雪说,那哪里行?花魔说,有什么不行的?回风流雪说,真叫我给你起名字?花魔说,还有假的?回风流雪说,我只能给你一个字,妍。花魔说,行,我以后就叫妍了。回风流雪说,我给你这个字你就叫这个字了?花魔说,你给我这个字,我干嘛不叫这个字?回风流雪心里颇为奇怪,却也说不出什么不应该叫这个字的理由来,不禁愣了。
      回风流雪说,你为什么没有名字呢?妍说,没有人给我起名字我怎么会有呢?回风流雪说,你没有亲人?妍说,我是花魔呀。花的香气,圣宫的魔气,水的灵气,它们汇到一起就成了我。回风流雪叹了一口气,说,你多好呀,永远不会有人牵绊住你。妍说,你要是老是过孤孤单单的日子,这些话你是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回风流雪说,你要是我你也会这样说的。妍说,你为什么不为别人想一想?回风流雪说,为谁?妍说,起码你应该为你哥哥想一想。回风流雪说,为他想什么?妍说,我不知道。但是,你不应该不知道的。

      (四)

      回风流雪本来是不经常做梦的,但是,当晚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轻云蔽月安安静静的坐在他面前,和他说话。轻云蔽月说,小雪,你还记得我在风雾里经常给你说的那句话吗?老师还在的时候经常说,他说,如果一个人不能够再拥有,那么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小雪,哥不知道以后不再见你了会不会把你忘了,可是,哥害怕,万一有一天哥真的忘了你,你会怪哥吗?轻云蔽月忽然流下泪来,然而他还在说,你大概不会的,你是不是现在就希望哥忘掉你?后来就是轻云蔽月抚摸他的脸,轻云蔽月小心翼翼的,仿佛怕伤到他一丝一毫似的。轻云蔽月说,哥怕把你忘了。哥回风雾之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然后很快的变老,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去。死了之后,哥的尸体就在风雾里飘荡。回风流雪清楚的看到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心里忽然就难受的很。轻云蔽月说,小雪,跟哥回去吧,风雾是你的家。回风流雪不说话,却也不敢看着轻云蔽月的眼睛。轻云蔽月说,小雪,你答应过哥的,你说你会跟哥一块回去,小雪,哥一直记着这句话。小雪,走吧。回风流雪仍旧不说话。轻云蔽月有点急了,他说,小雪,跟哥回去呀?回风流雪一直沉默。他不敢看轻云蔽月,他觉得轻云蔽月手中,冥寂剑在闪耀,他忽然觉得,轻云蔽月要杀自己。他忽然害怕了起来,可他越是害怕越不敢抬头看轻云蔽月,心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一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他越尽力吸气越难受,好象就要死掉一样。
      他猛的从梦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轻云蔽月躺在他旁边,一直在看他。他心里颤了一下,尽量的平静了下来,说,哥,你在这干吗?轻云蔽月说,哥想看看你。你怎么了?做了一个梦?回风流雪说,恩。轻云蔽月说,什么梦?回风流雪说,我不想说。轻云蔽月说,什么梦这么神秘?连哥也不能告诉?小雪,哥也不能听吗?回风流雪说,我梦见你要杀我。轻云蔽月说,傻孩子,我怎么会要杀你?回风流雪不说话。轻云蔽月说,我为什么要杀你?回风流雪说,你说我不跟你回风雾。轻云蔽月说,哪有这样的事?回风流雪静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说过很多事都是我们预料不到的吗?轻云蔽月说,是,很多事我们预料不到,但有些事不用想就知道了。回风流雪说,有些事是会变的。轻云蔽月说,有些事是会变的,可是,难道你不跟我回风雾了?再怎么说也是没人会信的。回风流雪又是一阵好长时间的安静。轻云蔽月说,怎么了小雪,怎么不说话?回风流雪小声说,哥,我要是不跟你回风雾了,你会怎么样?你会杀我吗?轻云蔽月忽然紧张了起来,他说,小雪,你不会真不跟哥回风雾了吧?回风流雪说,我是说如果。轻云蔽月忽然大声说,没有如果,你肯定得跟哥回风雾。回风流雪也大声了起来,哥,我只想问问我要是不回去你会怎么样,我只想问问而已。轻云蔽月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不想听。回风流雪越发大声了起来,他说,你心里知道,我要是不跟你回去,你就会杀了我,可你不敢说出来,你连想都不敢想。轻云蔽月说,不是。回风流雪说,不是这个是什么?你不敢承认。轻云蔽月说,小雪,你不要逼我。回风流雪说,我逼你什么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不敢说。轻云蔽月说,不是,你不会知道的。回风流雪忽然哭了出来,他小声的哭,说,你要我把你放在心上,把你一个人放在心上,可你又怎么做的?轻云蔽月不说话了。回风流雪小声说,你知不知道,我怕的很,我怕你有一天会真的来杀我,怕我死了之后什么也看不到了,连你也看不到了。轻云蔽月说,不会的,不会的。然而声音低的几乎要听不见了。回风流雪的哭泣声越发的小了,但一直不停。轻云蔽月说,小雪,回风雾把,回风雾了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回去吧,回去吧。
      轻云蔽月说,小雪,让哥抱抱你。回风流雪不说话。轻云蔽月凑过去,轻轻的抱住了他,说,哥累了,你也累了,该回家休息了。
      妍说,你到底怕他不怕?回风流雪说,怕谁?妍说,你知道谁。回风流雪说,我不知道。妍说,你不想回风雾了。回风流雪说,谁说的?过几天,过几天,我就得回去了。妍说,你骗不了我的,你更骗不了你自己。你喜欢这里,你不想回荒寂的风雾了。回风流雪说,不是,我想回去。妍说,那你为什么还在圣宫里住着?你确实喜欢这里。回风流雪说,我住几天就走,就几天。妍说,你总是那么胆小,什么都不敢面对。你喜欢这里,你否认不了的。回风流雪忽然脸色一青,说,你是不是要我杀了你?妍说,你这么软弱,是当不了王君的。回风流雪说,滚。妍哼了一下,略略有点轻蔑的出去。
      回风流雪一个人呆呆的,自言自语,或许回去就真的好了,回去就安静了。可是,回去真的就什么也没有了吗?就当我没来过圣宫,就当我没出过风雾。我除了哥哥以外什么人都不认识。可我认识了他们,我能装做不认识吗?什么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如果想忘就能忘,那还有什么烦恼?可没有烦恼那又是怎样的世界?活着,就是这么难受吗?不知道死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可是,魔是不会死的,没人来杀我,我就得一直活着,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五)

      萧残琴说,前几天,我和流雪说起这世上最强的人,他认为是你。你以为如何呢?轻云蔽月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能是吧。如果我的老师还在的话,可能是他。萧残琴摇摇头,说,不是,你们都不是。轻云蔽月说,那你以为是谁?你?萧残琴说,我不知道,或许是流雪,或许是另外一个人,但是不会是我。轻云蔽月不说话了。萧残琴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不是你和阴涛吗?轻云蔽月说,不知道。为什么?萧残琴说,因为你们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轻云蔽月说,我怎么不知道?萧残琴说,你知道的。你喜欢人,你喜欢的人就是你的弱点,所以,你很容易就被打败了。阴涛也是这样。
      轻云蔽月说,小雪也喜欢人。萧残琴说,他和你不一样,他更喜欢他自己。轻云蔽月说,无所谓,只要他喜欢人就行了。萧残琴说,你倒看得开。轻云蔽月说,你要是有机会的话,和我接触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我这个人其实是最看不开的。萧残琴说,以前听镜先生说过一句话,他说,喜欢一个人是很痛苦的,可你又没有办法不喜欢。本来是不信的,现在看来,大约是真的了。
      轻云蔽月看着天,说,看样子,恐怕要下雨了。我们小时侯,在风雾里,一下雨就会跑出去,淋个湿透,也不会有人骂我们。大了以后,就再也没在雨里玩过了。人一长大,许多东西就变了。萧残琴说,一个人如果喜欢上另一个人,那么他看到什么东西也会想起他喜欢的那个人来。原因太简单了。轻云蔽月说,你不会明白的,你每天想的是一些太实际的东西,你现在可能觉得为它们忙碌很值得,可等你过上好长时间以后,你就会发现,你原来努力了半天,得到的却是一些没用的东西。萧残琴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看中的东西。你看中的你自然说它们有价值。其实在别人眼里,它们或许也是一些没用的东西。轻云蔽月说,也许是。可是,我除了我喜欢的别的都无所谓了。
      萧残琴说,镜先生的话我信,但是,你们真的有那么难受吗?轻云蔽月仍然看着天,说,像你这样的人自然不会知道。萧残琴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麻烦,只是你的眼睛一直在看你自己,自然就看不到别人的麻烦。轻云蔽月说,既然你也有你现在的麻烦,那为什么你还在这个位子上坐着?萧残琴笑了一下,说,既然喜欢一个人那么难受,你为什么还那么喜欢他?轻云蔽月说,哼,不知道。萧残琴说,你坐在了这个位子上,于是,你就有许多事情不能做。你觉得有人在控制着你,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说了算的。轻云蔽月说,可你还是愿意继续坐下去?萧残琴说,是呀。轻云蔽月说,你放心吧,小雪会跟我回去的,我怎么也得带他回去。
      萧残琴说,他愿意跟你回去吗?轻云蔽月说,他自然愿意,他本来就是要回去的。声音越来越低,萧残琴几乎都听不见了。
      妍不住的在回风流雪身前飞舞,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回风流雪,仿佛怕他一下字消失似的。回风流雪说,你安静一会好不好?妍说,不好。回风流雪说,为什么?妍说,我想把你每一处都看的清清楚楚。回风流雪说,你每天都能看见我还怕看不清楚?妍说,我怕你有一天忽然消失了,想看也看不到了。现在我看清了你,以后见不到了还可以想起来。回风流雪一听到她这么说,心里就老大的不高兴,于是就一句话也不说。妍明白他不高兴,也就不说话了。回风流雪忽然就想起了以前和轻云蔽月在一块时,自己一不高兴了他就想办法哄自己,固然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似的待,却好的很。回风流雪心里说,或许我一直就没长大,和哥哥在一块,他总是对我好。
      妍明白他的心思,她说,王君,我喜欢你。回风流雪说,你喜欢我有什么用?妍说,我不知道有什么用,可我喜欢你。回风流雪说,我的子民都喜欢我。妍说,我不管有多少人喜欢你,我喜欢你就行了。回风流雪说,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办?妍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不管别人怎样。回风流雪说,也不管我喜不喜欢你是不是?妍说,是。回风流雪说,你倒是谁也不顾了。妍说,我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别人喜欢人,我顾别人干什么?回风流雪说,你想的太简单了。妍说,有些事就是那么简单,你们总是把他们想复杂了。回风流雪不说话了,他心里忽然掠过一个自己都觉得残忍的念头,不禁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妍不停的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她,可他不想说,他并不是怕伤害什么,他从来都不为这些考虑,他就是不想说而已。

      (六)

      妍说,我知道的,你喜欢我是不是?回风流雪笑嘻嘻的看着她,就是不说话。妍说,你骗不了我的,我知道你喜欢我,你就是不说而已。回风流雪说,我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妍说,我就是知道。回风流雪说,你什么也不知道。
      另一个声音响起,是的,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面前好象有水波一样轻轻的漾了起来,然后轻云蔽月就好象从水里走出来似的,从晃动的空间中出了来。他一见到妍就出手了,快的连回风流雪都没有意识,妍就看到轻云蔽月的袖子一挥,自己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回风流雪吓了一大跳,他叫了出来,哥,你干什么?轻云蔽月说,你明白。回风流雪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是想说话的,可是,轻云蔽月这句话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时候妍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摇晃的朝轻云蔽月飞去,她显然是生了很大的气,眼里边甚至有了很重的恨意。回风流雪说,妍,你不要。妍只是看了他一眼,也不说什么话,仍旧朝轻云蔽月飞去。轻云蔽月一脸厉气,好象随时都要出手的样子。回风流雪有些慌了,他又大了一点声音,说,妍,回去。可是,她并不听他的,仍旧在朝轻云蔽月那里飞。回风流雪真急了,他几乎要喊破喉咙了,妍,你听我一次行不行?妍看了他一眼,他说,就一次。他心里怕得紧,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怕轻云蔽月杀了妍,他是怕另外一种东西,他总觉得自己也不知道那种东西是什么,可又觉得自己知道,只是自己一直在骗自己说不知道而已。他老在想自己是在逃避,可又告诉自己,自己什么也没有逃避。
      妍看了他好一会,终于只是瞪了轻云蔽月一眼,恨恨的飞走了。
      回风流雪说,她那么小,你为什么还要对她出手?轻云蔽月闭上了眼睛,说,你是明白的。回风流雪说,你做事,我又明白什么?轻云蔽月说,你在躲我。哥有什么可躲的?回风流雪说,没有。我也没有躲你。轻云蔽月说,你什么时候对哥也说起谎来了?回风流雪不说话,他心里很是慌乱,他觉得自己现在很怕轻云蔽月,可又说那是不可能的。他心里在想,他是我哥哥,我怕他干什么?我以前总冲他乱发脾气都没事,现在我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可是,他又在不停的怀疑自己,他不知道到了现在,许多事情还是不是以前的样子。
      轻云蔽月吸了吸鼻子,说,明天,就明天,回风雾。这里,一天也不能多呆了。回风流雪说,哥。可后边还没说出来就被轻云蔽月挡住了。他说,说什么也不行,明天,回去。肯定得回去,不管怎么样。回风流雪知道他决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更改,可他更愿意自己试一试能不能去改掉它,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轻云蔽月已经走了。轻云蔽月是最清楚他不过了,他知道回风流雪一定会说别的,他还知道自己未必能不被回风流雪说动,所以他选择了立即走,不给回风流雪说话的机会。
      回风流雪轻轻的给妍护理伤口,他用一片花瓣替换了妍残破的翅膀,手指轻轻抚过,愈合了妍的伤口。那会,他的心竟是从来也未有过的安静。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或许这份安静更应该出现在和轻云蔽月在一块的时候,然而,没有,它出现在了和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在一块的时候。回风流雪心里隐隐有一点背叛了轻云蔽月的负罪感,他心里想,或许,我对哥哥应该好一点,应该是他弟弟的样子。他心里仍然平静的很,与一个受了伤的人在一起,总是让人想到休息。
      妍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说,你是喜欢我的。回风流雪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平静的说,大概是吧。妍说,你心里太软了。回风流雪说,也许吧。妍说,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可是有许多东西并不是我们想做就做的成的,总有许多事情是我们想不到的。我想安静的活着,你呢?回风流雪说,安静自然好了。妍说,那么就让我进入你的躯体里吧,那样就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了。回风流雪虽然在说话,可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回话了没有。
      妍在他额前飞舞,说,让我进入你的躯体里吧,那样就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了。回风流雪好象忽然清醒了似的,吃了一惊,说,你说什么?妍紧盯着他,说,让我们和二为一吧,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没有人能够分开我们。回风流雪说,你说什么呐?妍仍旧紧盯着他,说,让我进去。她离回风流雪如此之近,眼睛几乎要贴在回风流雪额头上了。回风流雪像猛然间受了很大的刺激似的,忽然大叫了起来,不。还一袖子将妍挥到了一边去。妍又飞了回来,说,为什么?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为什么?回风流雪说,不为什么,就是不能。妍说,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难道忘了?回风流雪说,很多事情我都想忘记。妍说,不行吗?回风流雪说,不行。妍一下子软了下来,她说,你说过喜欢我的,可是,你又骗我。回风流雪说,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硕说过。妍说,你又反悔。回风流雪说,我不是要骗你,而是我什么也不想。妍说,你太软弱了。回风流雪不说话。妍说,我要走了。离开你,你不会再见到我。回风流雪说,你到哪里去?妍说,不知道,反正见不到你就是了。回风流雪又不说话了。妍说,我要走了,你能亲我一下吗?回风流雪仍旧的不说话妍飞近他的额头,说,就亲我一下,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回风流雪不说话,可也没有躲开。妍忽然就往他额头上冲,说,让我进入你的躯体。回风流雪仿佛被吓呆了,脸上极是慌惧,可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
      然而,许多事情是会变的。
      轻云蔽月忽然就出现在了妍面前,一袖子将她摔在了地上。轻云蔽月的右手扬起,脸色一片惨白。回风流雪让他吓到了,急忙喊,哥别杀她。轻云蔽月本有心杀她的,然而终于没杀。他只是弹出一片金光,化成了一个诛仙罩,将小小的妍罩在了里面。妍在光罩里拼力的挣扎,可就那么一层小小的光罩,她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回风流雪看着她,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
      轻云蔽月说,小雪,你别想替她打开罩子。我做的罩子,世上谁也别想打开,除非,你不要命了。回风流雪低声说,我没想过替他打开。轻云蔽月的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说,小雪,对你好和你愿意对他好的人,哥因为你,不会去伤他们。可是要伤你的人,非死不可。回风流雪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妍。她因为奋力的击打诛仙罩,已经撞得混身是血了,翅膀几乎都残破了。他想过去看看,却又不敢,只一直流眼泪。
      忽然之间,一股五彩的华光从妍的身体内涌出,眩人眼目,那层光罩刹那间就被撕破了。妍跌跌撞撞的向轻云蔽月飞去,她身上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回风流雪慌了,他喊,妍,回去。可是,妍仿佛没听见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仍旧直朝轻云蔽月飞去。轻云蔽月低低的喝了一声,不自量力。手指一曲,一片光芒在他手指间闪动。回风流雪说,哥,你不要。说话的时候他也已经出手了。他要阻止轻云蔽月,只不过轻云蔽月的攻势又是谁能够阻止的了的。只不过回风流雪根本就没想过去阻止轻云蔽月的攻势,他只不过想迫得轻云蔽月自救而已,使他无暇出手。
      然而轻云蔽月毕竟不是别的人可能比的。他出手的速度太快了。在回风流雪的手离他的脖子还有一尺多的时候,妍已经是一团火在烧了,不过片刻,已经化为了灰烬。
      回风流雪停住了,可手仍指向轻云蔽月的脖颈。轻云蔽月的脸像冰一样,仿佛被冻住了似的,他说,小雪,你竟然对我出手。小雪,你竟然对哥哥出手。他心里乱得紧,几乎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将右手擎了起来,银蓝的小球在手心之中跳动,闪着烁目的光芒。
      两个人静了好长一段时间,回风流雪先开口了,哥,你舍不得。轻云蔽月的手终于降了下来,他说,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了解我,你毕竟是我弟弟。

      七)

      轻云蔽月说,走吧。声音低得几乎都听不见了。回风流雪没有动。轻云蔽月说,有第一个妍就会有第二个妍。哥在这儿,一刻心也放不下。咱们回家吧,再也不出来了。回风流雪仍旧的不动。轻云蔽月喊了起来,小雪,跟哥回家吧,你不回家,哥迟早会死在这的。回风流雪说,回家,回家。轻云蔽月说,走吧。就去拉回风流雪的手。回风流雪忽然就抱住了他,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在他怀里哭。轻云蔽月吸吸鼻子,说,好了,回了家就什么事情也没了,走吧。回风流雪说,我想再去看看我母后。轻云蔽月说,好的,我跟你一块去。回风流雪说,我想一个人去。轻云蔽月楞了一下,可还是说,好吧,那你快点回来。回风流雪仍旧是抱着他哭。轻云蔽月说,哥知道你舍不得圣宫,可是,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回风流雪说,哥,我怕这一去回来就见不到你了。轻云蔽以说,怎么会?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心里不知名的也隐隐的悲伤了起来。他说,哥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不回来,哥就不走。回风流雪说,可是,哥,我怕。轻云蔽月说,有什么好怕的?这个世上除了哥,还有谁能伤得了你?回风流雪说,我怕你不要我了。轻云蔽月说,傻小子,哥怎么会不要你了?回风流雪说,哥,抱抱我。轻云蔽月就抱住他,轻轻的摸他的头发和脸颊。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极是惊诧,他不相信,他完全不相信,可他的声音都连不上了,小雪,你……回风流雪不说话,可一直在哭。他的手已经深深的插进了轻云蔽月的胸膛。轻云蔽月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然后松开,银蓝小球在不住的跳动。他脸上的肌肉拧了起来,然而最终还是松了下去。银蓝色的小球从他手中坠了下去,掉在地上。回风流雪的泪又出来了,他说,哥,你总是舍不得。
      轻云蔽月亲了亲他的脖颈,又用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闪着软软流光的眼睛,轻轻亲了亲,又亲了亲他的嘴唇,说,小雪,你永远是我的。回风流雪哭着,说,是。轻云蔽月又说,没有人能把你从哥哥身边夺走。然后,他就趴在了回风流雪的肩上,安安静静的趴着,跟睡着了似的。回风流雪轻轻的叫他,哥,你醒醒。然而他已经醒不过来了
      他的躯体像水气一样的慢慢变淡,终于消失了,什么也没有了,就好象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回风流雪愣了半天,忽然大哭了起来,哥,你骗我。你说你会化成月灯的,一辈子守着我,可是你没有。你骗我。
      他哭了好一阵,渐渐平静了,许多东西纷纷涌了上心来,可一点也不杂乱。
      镜先生说,有你在,轻云蔽月永远不会是这世上的第一人,你才是。
      萧残琴说,总有一天,他也会被人杀死。这是魔的宿命。
      轻云蔽月说,有些事,总是我们无法想到的。
      回风流雪轻轻的说,有些事,总是我们无法想到的。
      (八)

      萧残琴说,我早就说过,轻云蔽月带不走你,他一直不信,他总觉得你会听他的,可他毕竟错了。回风流雪说,你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身后,已是风云色变。
      萧残琴就像一片树叶一样在风里无助的飘舞,可是,回风流雪很明白,如果自己真把他当成一片树叶的话,那么无助的将是自己。
      冥寂剑不住的在闪耀跳动,萧残琴就一直不动。
      其实,动与不动是一样的。
      风息云寂。
      萧残琴说,我一直不知道我能不能胜过你,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真的不能胜过你。
      他与回风流雪交手,好象就是为了证明这件事而已。
      他说,那天,轻云蔽月和我说谁是天下第一人,我隐隐约约觉得就是你,至少不会是他。他永远斗不过你,因为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我有时候就想知道我与天下第一人有多大的差距。我也知道要得到这个答案可能得付出很大的代价,现在看来,果然没有错。
      风又起了。
      吹动两个人的袍子,猎猎做响。在风中,回风流雪显得更加瘦弱了,却又充满了诡异的味道。
      萧残琴说,你真是一个孩子。
      我这个王也做累了,也该歇歇了。
      有时候你看到一件东西很好,你就想夺过来自己要。可是等你千辛万苦夺过来之后,你才发现,它可能并不如你没有那会看着的那样好。
      我输了。
      可你别想碰我一下。所有人的脏手都不能碰我。
      回风流雪虽然一直看着他,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幻灭的。
      回风流雪微微笑了一下,说,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回风流雪说,其实母后早就死了,留在圣宫的不过是你的意念而已。因为你不想离开这里,你还要控制这里的一切。
      你没有能力控制我,你很清楚,要不然你也不会千方百计的阻止我回来了。可是,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你想一想,他们又怎么会是我的对手?他们杀不了我,他们也不愿意杀我,可我愿意杀他们。
      其实,我应该更愿意杀你才对,可我不杀你,我怕杀了你脏了我的手。
      回风流雪自己都奇怪自己能说出这些话来,不禁有些得意,嘴角略略上翘,显出一点笑意来,瞧起来便得意的紧。
      他看着手中的银蓝小球不住闪烁,缓缓的合上手,呼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去了。他的肩上,一盏小小的月灯正照亮着他周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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