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星缘》阿三

5、出海

　　二人出得庙来，天色早已全黑，只余一弯新月，洒落满地清辉。前行数十步，便是官道。官道一旁，早有马车相候。车夫的位子上，一位眇目老妇正在打盹儿。那老妇约摸五十来岁年纪，容貌极丑，月光映照之下，阴森森的甚是吓人。那少年见了老妇，不由吓了一跳，脚步一错，躲到白衣少女身后，只将双眼不住偷瞄。

　　那老妇听得脚步之声，立时醒转，见了白衣少女，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行礼，自顾拉开车门，任由二人上车。待二人坐定，老妇手腕一抖，“啪”的一声打了个响鞭，纵马疾驰。马车之内，白衣少女正与那少年闲谈。原来这少年姓杨名潇，自幼父母双亡，年纪小小，便已做了乞儿。屈指一算，至今已行乞六年。可怜他一无父母，二无亲眷，整日家只和村中无赖一道，混吃骗喝，偷鸡摸狗，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他天生性子又倔，若是被村里人家拿住，往往便是一顿毒打。直到几个月前，杨潇与盗伙闹翻，独自一人寻到了这处破庙落脚。若非今日这少女赶到，只怕已将性命送了。杨潇说到伤心处，伸手撸了袖管，露出两条伤痕累累的臂膀，放声大哭起来。他性子向来极为刚强，无论挨打多重，都不曾开口求饶，今日不知怎的，却将自己往日经历，一股脑儿的和盘托出。话一说完，连他自己也不禁惊讶。白衣少女倒还罢了，那老妇却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那老妇骂一阵，叹一阵，忽的对那少女说道：“小姐，我瞧这娃娃伶俐得紧，不如你行行好，将他带回去罢！”

　　白衣少女尚未接口，猛听得马匹一声长嘶，大车居然停了下来。她武功深湛，倒也没什么大碍，那少年不谙武艺，马车急停之下，一个收势不住，向右一倒，一头撞入少女怀中。一撞之下，杨潇只觉后脑一震，似乎落在一团软肉之上，心下一惊，赶忙抬起头来。白衣少女被他一撞，只觉胸前一痛，随即只觉一阵酥麻，登时满脸通红。杨潇与她身子一碰，也是心头一荡。二人对望一眼，同时低下头去。

　　便在此时，车门“空”的一声，打了开来，露出那老妇一张丑脸。那老妇道：“小姐，咱们仨今晚在这家客栈歇宿一宿，明日寻了大船再回家去。”言下之意，竟是将杨潇也当作了自己人。白衣少女应了一声，走下车来。杨潇听那老妇的说话，又见这少女并不出言拒却，心下不由大喜。那老妇当前领路，引着两人进了一间极大的客栈。那客栈高约三层，里外灯火通明，装修得好不气派。门楼之上挂了一块金匾，匾上题了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迎宾客栈”。三人进得大厅，自有伙计殷勤接待。用过晚饭，白衣少女自去歇息，那老妇却兴高采烈的带杨潇换衣洗澡。待他换过衣衫，梳洗之后，只见他脸蛋尖尖，剑眉薄唇，虽然年纪尚幼，却是说不出的俊美讨喜。那老妇一见之下，登时大喜，当下便将自己名字与他说了。那老妇年纪虽大，性子却仍极豪爽，禁不住杨潇软磨硬泡，当下便将宫中之事，捡些没要紧的说了。

　　原来这老妇姓万，闺名春娥，数十年前，曾是冰宫宫主的贴身丫鬟，后来宫主病逝，那少女也是由她一手养大。杨潇问起那少女名姓，万春娥只是含笑不说。他自不知，少女闺名，不可轻易告人，除非将来出嫁，行过纳吉，问名之礼后方可。杨潇自幼失怙，又怎知这其中关窍？他也只道万春娥存心隐瞒，赌气睡了。万春娥自去安歇不提。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三人便购下一艘海船，采买水粮。万春娥又花了五十两银子，雇了几名船工，扬帆背上。杨潇闲极无聊，转头从窗中望出去观赏风景，只见旭日初升，照得水面上金光万道，闪烁不定，正出神间，忽地一惊，忖道：“怎的太阳竟从西边升起？”杨潇回过头来，向万春娥问道：“婆婆，咱们这是上哪里去？前面可没路了。”

　　万春娥咧嘴一笑，道：“是啊，前面是没路了。”杨潇闻言大惊，叫道：“婆婆，你快叫他们转向啊！”万春娥见他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杨潇听得笑声，不由大恼，当下将嘴一扁，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无论万春娥如何逗哄，他总是别过头去一声不吭。白衣少女见这一老一少两个活宝斗法，眼中渐渐泛起一丝笑意。

　　大船一路往北，接连驶了一个多月，水面日渐宽阔，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白衣少女和万春娥都练有内功，那还罢了，杨潇身子单薄，却有些抵受不住起来。尽管二人将备用衣物都与他穿了，杨潇仍是一天比一天憔悴起来。万春娥心下不忍，一面助他运功驱寒，一面传授他呼吸吐纳之法。白衣少女冷眼旁观，既不相助，也不阻拦，只是每日清晨，尽挑些内功口诀与万春娥谈论。每日所谈，尽是杨潇疑惑难解之处。杨潇本就聪明，内功也有根基，这苦寒之地，又最是容易提升修为，几月下来，内功竟有小成。杨潇得了好处，自然加倍用功起来。万春娥见了，更是欢喜，只有那少女仍是冷冰冰的没半点笑容。

　　海流一直向北，带着船只日夜不停的北驶。夜晚北极星总是在船头之前闪烁，太阳总是在右舷方升起，在左舷方落下，连续十余日，船行始终不变。

　　这日午间，杨潇照例坐在船头用功，冷不防船身一晃，将他身子掀得飞了起来，“扑通”一声，重重跌在甲板之上。这一下摔得好不疼痛，杨潇一分神，一口内息登时岔了，忽的胸口一麻，再也动弹不得。杨潇正自惊疑，猛地一个大浪打来，将他身子卷了进去。杨潇只叫得一声苦，不知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