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簌泪

1、一个人

　　印莲
　　我是个抛夫弃子的坏女人，十多年来，我一直在为追求自己所谓的爱而奔波，到头来，却也是被人抛弃了，真是报应不爽。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悲伤的时候，娘家打来电话，告诉了我一个令我愧疚不不已的消息，我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前夫，罹患了胃癌，是晚期。
　　终于，我再一次走进了阔别了十七年的家。

　　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有着淡淡腥臭味的空气，我走进门静静打量着这间久未的房子，我瞬间呆住了——几乎和我离去前一般无二，沙发、桌椅早已陈旧，有了不少磨损，有些皮革已经剥落，发脆。电视机还是十七年前的那一台，机壳已经有点坏了，遥控器也斑驳不堪，一瞬间，我想起十七年前我被他拥在怀里，两人有说有笑的看电视，吃他炸的薯条，做的意面、炒饭……眼角不受控制的有些湿润。
　　客厅很大，却不觉得空当，反而很温馨。我只敢在这个被我和他称作“娱乐区”的地方看，不敢看身后的墙壁，我还记得那里有——身体不受控制得转过身——呵。我真是个虚荣得女人——果然，那张已经泛黄却一尘不染得结婚照仍被挂在那面墙上。眼泪也不受控制得落了下来，我却也无力擦拭。
　　“喀嚓！”一楼的一个卧室门陡然被打开，一个瘦弱细长的身影走了过来，我看见了一张苍白清秀的小脸，他——是我的儿子。
　　“女人！你还敢回来？你还有什么脸回来？！”少年的声音还是稚嫩却故作凶狠，他声音发颤，眼中似乎一片氤氲。
　　“喀嚓！”门又被打开了，一道雪白的身影艰难的从屋里走出来，无力的依靠在门上，微微喘息后，用带着父亲独有的威严声音喝斥道：“小秋，他是你……妈妈，不可以这样对她说话。”
　　“我没有妈妈！”小秋倔强的把头扭到一边，冷哼一声。
　　他的眼中同样有着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温和的对我说：“你回来了。”
　　“哼！”小秋一脸愤怒的转身跑开，似乎在为父亲不平，但又……有些哀怨——我想我是眼花了。
　　我知道我这是活该，但我的心确实在痛。我知道我欠他们的太多太多，永远也还不完，而他也等不到让我还完的那一天了。
　　他突然剧咳起来，急忙抬手捂唇，却还是不及，鲜血喷在他的掌心，染红了白色的睡衣，我急忙上前扶住他，他先是挣扎了一下，又放松下来任我搀扶。
　　他的病果然很严重，只是下床就让他几乎受不住了。
　　扶他躺到床上，找了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他连放衣服的位置都没有改变，我的眼睛又被湿润了——这让我想起我们刚结婚是，每天早晨我帮他找衬衫，系领带的情景，还有他早晨因低血糖而爱赖床的毛病，总是和我打善良再多睡一分钟，两分钟的无赖模样——呵，真是讽刺，我遗忘了他十七年，这一瞬竟忆起与他之间甜蜜的往昔。
　　替他掖好被角，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相对无言。
　　“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他终于来口，语气却虚弱无力。
　　“不好，他还是呵那个人走了，我没有胜算……也算是辜负了你的报应吧！”我苦涩的笑。
　　“不，是我的错……我不该绑住你，不该用我的私心绑住你。”他慌忙的驳斥道。
　　呵，私心？你有什么私心，你的私心几乎让我没脸见你，你这么爱我，而我接受你却又负了你。你没错，如果你的私心也算是错的话，那我就真的罪不可恕了……你让我汗颜，傻男人，十七年了，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我苦笑着，不知该怎样回答他。
　　“你呢？过的……怎么样？怎么会病的这么重？这么大的认了怎么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我只好转移话题。
　　“我……”他脸色一黯，正要开口，门突然被人踹开——是小秋。
　　“贱人！你有什么资格问他！？他过得好不好你看不出来吗？你怎么还狠得下心，还有脸问？！他为了找你，又要应付你家人逼问的时候你在哪？！他又当爸又当妈操心劳累抚养我的时候你在哪？！他忙公司忙家里忙得不可开交，又累又病的时候你又在哪……”
　　“不要说了！你给我出去！”他突然大声打断了激动的不可自已的小秋。
　　“为什么不说？！我就是要说给她听。她算什么妻子，什么母亲！她凭什么伤了别人的心又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滚回来！她被别人甩了就又回来找爸的庇护，以慰自伤。她的心是心，别人的就不是……你他妈的还是人吗？别人不爱你你硬往人家什么上贴，可你凭什么伤害别人的心？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你凭什么回来，走了十七年你凭什么回来！你滚，你滚！我死了都不要再看见你！“小秋气的胸口起伏不断。
　　这一刻我知道我失去了什么，我除了悔恨……也只有悔恨。我知道我没资格更不应该回来，再揭他的伤疤，但我还想再见他一面，还想陪他走过最后一段路。但我错了，我错在至今为止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小秋说得对，我在十七年前就没有资格了，我凭什么再回来。
　　“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他突然开口，果然一脸倦意。
　　小秋充满恨意的目光扫了我一眼转头走了，我也跟着出了门。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有些事不是知错能改就可以消逝的，不论多少眼泪、对不起，也无济于事。错了就是错了，就像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样。又或许在某一刻我还是可以挽救这个错误的，但现在这个机会也与我失之交臂了……错了就是错了。
　　我，不在属于这个家了，是我抛弃了它，而不是它不要我，我没有资格再踏进这里了。小秋说得对，人的心都一样，他没有理由在原谅我。如果原谅了，他情何以堪呢！而我又怎能再厚颜无耻的请求他的原谅。
　　我必须离开，我的存在只会让大家难堪，只会让小秋生气，只会影响他的病情。
　　我没有资格觉得委屈。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的爱，爱我的都已远去，我仍旧只是一个人。

　　白雾
　　印莲她回来了，我心中又疼又喜，不知所措。看见她，我真是又爱又恨，我终只能道出一句：“你回来了。”
　　身体里血液在沸腾，内脏都在叫嚣，我一直很累，真的很累，但在这一刻，我终于解脱了，爱了她二十年，只要我还能居于她心中小小一隅，我就心满意足了。然，想是如是想，但心中对她如潮涌的爱意又如何能善罢干休。
　　我知道小秋是恨她的，小秋是我们之间最无辜的存在。是我们影响了他的人生，让他变得如此早熟。其实，我还知道一些小秋以为我不知道的事。
　　看着小秋单薄的背影，我的胃又疼了起来，剧烈地咳嗽下有是一口鲜血溢出，我，大限将至，但……小秋，小秋该怎么办？我不希望小秋过无父无母的生活，但如今，我有怎能将他托给印莲呢？真是让我为难啊！蓦地，一双手搀扶住了我，是印莲。我本想挣脱掉，但是太累了，只好任她扶着我。
　　印莲帮我换了上衣，一切似乎都如此理所当然，我似乎又回到了刚和印莲结婚地每天早晨印莲叫我起床，帮我找衣、系领带地时候。我看见印莲眼圈红了，我心中惊喜，想，莫不是印莲也想到了过去吧，却有不禁笑自己痴心妄想。
　　我看着她。她变了很多，很憔悴，这样的她在我地记忆中是少有地，还记得当年年大学时，她为了存钱听一场讲座，穷到身无分文，在好友间到处蹭饭地时候地狼狈模样，虽狼狈，但却快乐。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不管别人借钱，她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借了不还是要还嘛？”呵，她拜金的嗜好估计是从那时养成的吧。那时的她，狼狈却俏皮，可爱，年轻……啊，是了，我们都已经老了，十七年的追逐，让我们都不再复从前了，而我，已经是走向坟墓的人了。
　　我问她过得怎么样。她说不好。她说她到现今这个样子，也算是负了我的报应了。我驳她说这是我的错。她不再语。
　　我不怪她，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怪她，我已经习惯为她担起错误。算了，我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说些让她伤心的话呢？
　　小秋的突然闯进出乎我的意料，而他说的话更是让我惊心不已，我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窥见了，而且是那黑暗的一面。我听着小秋的怒喊没有出声制止，我只是听着，觉得心中的怨气慢慢消去，当我惊觉自己的心思时，我连忙制止小秋，可底气不足。或许时因为小秋说得都是我想说却有不愿说得吧！小秋越发的激动，字字句句击在我心上，我只觉得——痛快！看着印莲惨白的莲，才发觉自己也会有这般恶毒的心思，我终是因爱生恨了。
　　我没有印莲想象中的豁达，我是人，我也有心，我有爱，同样也会又恨，我会笑，会哭泣会伤心，也会痛苦，我不是一个温和从容、豁达无害的圣人，我是凡人。印莲，你将我想的太好了，所以你一直没有爱上我，现在，我令你失望了，我可以原谅你很多次，但这一次情让我任性一下，我终不能原谅你，也不能原谅自己。
　　而小秋，我的心有你一隅，我的爱也有你一份，但却不能回报以你同样的爱，我只希望你自己能解脱，我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尽管自私，尽管会伤你的心，但总好过让你深陷万劫不复之地。
　　“我累了，你们都走吧！”
　　躺下身，听着关门声，我知道，我的爱已走远。
　　我从头到尾只是一个人。

　　印莲
　　白雾和小秋都走了，我还要留在这红尘中。我知道现在他们不会欢迎我，所以我还不能走，我还要在这凡世间受惩罚，孤独，生老病死。
　　相信，十年、二十年、或者是三十年后，我们不再是一个人，我们都能够找到爱的人。
　　现在受的苦，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