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Pallas An

26、Chapter 26

　　Chapter 26 荆棘
　　“扩心病末期病变导致充血性心力衰竭急性发作，病人已进入高危期，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生命危险，家属这方面，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李晟敏听着医生的话，只觉得呼吸一阵一阵的急促，胸口却开始空洞洞的，满脑子茫然无措。
　　做好思想准备……什么准备？
　　失去他的……准备么？
　　同样的血脉，同样的姓氏，最亲爱的兄弟，曾经竭尽全力去挽救的人，曾经那么努力，用尽所有力量和手段只想要救活的人。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了吗……

　　李晟敏呆呆的坐在ICU病房门外，一言不发。奎贤陪在他身边，忧心忡忡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如果就这样永远离去的话……奎贤突然回忆起自己父母亲去世那一刻，满心疲惫，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伤痕累累。
　　叹一口气，伸出手揽住那人的肩。这个时候安慰是没有用的，不如用行动让他知道，会有人一直在他身边，一直支持他。
　　身旁的门缓缓滑开，
　　“晟敏哥……”赫在犹豫着，最终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这是……东海打算送给你的。”

　　一本书样的大小，用漂亮的粉蓝色玻璃纸包得工整妥帖。
　　“……圣诞礼物。”赫在抬起头盯住晟敏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认真，“因为要去买这个，所以才拜托我偷偷带他出去。”
　　晟敏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再说什么。
　　“我不是打算要给自己开脱……我只是想问一问——”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晟敏哥，平安夜，你又去了哪里？你甚至没有来陪一陪东海——”

　　晟敏闭上眼，乱了，都乱了。
　　他听到奎贤突然站起来扑过去的声音，他听到正洙在惊呼，英云一边劝阻，一边拉过有些无措的护士飞快的嘱咐说去找保安过来。
　　但是却再也不想要睁开眼睛。
　　手里的书变得那么沉重。凉凉的湿意从眼睫中间一点一点的浸透出来。
　　东海………

　　赵奎贤到底是从Pub里混迹出来的，打架的能耐丝毫不比他缠人的功夫差。刚从房里出来的护士被吓得尖叫，正洙几乎扑到赫在身上才终于拦住他发疯一样的拳头。
　　“你疯啦！！”正洙冲他大吼，“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
　　奎贤喘着粗气回头看了晟敏一眼，然后飞快的转过头来盯着被正洙护在身后的赫在。
　　“你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打着颤，眼眶微微红起来，气息混乱而急促的冲出翕动的嘴唇，“李赫在，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晚上……我跟晟敏，我们也去了那个教堂。”
　　赫在正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这句话，擦拭唇边血迹的动作突然就顿住了。
　　“我们听到了……东海在许愿。”奎贤咬紧了牙，一字一句挤出这句话来，“……在那之后，晟敏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我只是想让他散散心，所以带他去了海边——”
　　这时候保安终于到了，英云转身拦住他们，低声说着没关系这边我们自己解决你们在这里看着就好。

　　“李赫在，你才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赵奎贤恨恨的吐出一口气，抹掉手指关节上沾着的血，直起身。
　　晟敏是为了东海才去找了崔始源，才进了赵氏，才会去Funky Pub，才会认识他，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切
　　如果不是为了东海……如果不是为了他……
　　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而在这中间晟敏付出了多少，谁知道，谁又能算清。

　　赫在低下头，不做声了。
　　正洙英云总算松口气，一个赶紧把赫在拉起来按到椅子上顺便不轻不重地赏一记暴栗，另一个拉过同事细细问起东海的身体状况病程进展。
　　赵奎贤转过身去，看见晟敏还捧着赫在刚刚递给他的东西一脸茫然，便凑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捧住他双手，轻声说道：“晟敏，晟敏？”
　　没有回应，晟敏的脸色略微有些发白，手指间微微颤抖。
　　“晟敏，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没有回应。可是赵奎贤不放弃，握住他的手，慢慢把包装纸拆开。书名从闪光的玻璃纸中间一个字一个字的露出来。
　　《光荣的荆棘路》。
　　书的扉页里夹着一张淡蓝色的便笺。上面是东海用因为病弱而略微有些发软的笔触写下几行字。

　　安徒生不是只有《海的女儿》和《丑小鸭》。
　　我知道，哥哥很喜欢他的另一篇。
　　不是童话，而是《光荣的荆棘路》。
　　写了很多人，从古早之前的岁月里，一直到他活着的那个年代。
　　无数人走过这条路，他们骄傲勇敢，并且以此为荣。
　　哥，我要重新变得健康。这条路上荆棘满布，困难重重。
　　但是我要走下去，不到终点，绝对不能够半途而废。
　　——对吧，哥哥？

　　奎贤跪在晟敏面前，用祈祷一样的姿势和神态，一字一句读给他听。末了抬手抚着他的脸颊，眼神一瞬间柔软下来。
　　“晟敏，相信他，他很勇敢。”
　　而低着头的那个依然低着头，垂下的细碎发间，看得到长长的睫毛已包裹不住的泪水。
　　“东海……”

　　众人正默然间，不远处传来电梯“叮”的一声。
　　因为那个看起来就是一脸煞气的金希澈，踩着一串叮铃铃的铃铛响声，越走越近。
　　“这次又是谁？”他笑得一脸春暖花开，“嗯？”
　　天知道他金大少爷今年已经进了多少次医院，来时也没问清具体情形，只见着那狸猫一条群发短信说“出事了，速来医院”！吓得他以为是赵家那臭小子又惹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连圣诞大餐也顾不上，飞快的就往医院赶过来。偏偏市中心塞车严重，紧赶慢赶还是花去近一个小时，就怕是谁出了事赶不及见某人最后一面。
　　一群人站着坐着就是没有一个敢答话。正洙看不下去，上前拉拉他：“是东海的心脏病，突然恶化了……”
　　这句话多少缓和了瑞拉殿下因为重要的节日被人打扰而怒火滔天十分想要找个人练手泄愤的暴躁情绪。说来也巧，东海那孩子，他虽没见过本人，可就从赵奎贤嘴里听来的那么一丁点儿乱七八糟的转述里，他却看到了某些自己非常喜欢的特质——好吧其实他也挺喜欢那只兔子的，虽然有些时候犟得过头，可真是招人疼——于是从收服金家公主殿下这一点上来说，李家兄弟俩果然有优势遗传。
　　这时候电梯又响了起来，停好车才上来的韩庚刚走出电梯轿箱就被直直撞上希澈一大串命令：“那什么，哪家医院胸外科比较好比较有名气做手术比较有把握的你知不知道知道就赶紧去联系不知道的就去问——”
　　韩庚被问个措手不及，英云一脸黑线的插话：“哥，这个我比较熟悉吧……”
　　希澈斜睨他一眼：“你能做？”
　　继续黑线：“……也不是不能，只是……”
　　“总之‘只是’两个字后边就算再多的借口解释归根到底的结论还是‘你做不了’，对吧？”金希澈挑着眉打断他的话。
　　这笨蛋狸猫，自己送上门去找死，没见他眼下毒舌Power全开浑身散发着‘来啊来啊招惹我啊你敢来你就死定了啊’的必杀气息么。正洙在心里默默画个十字。英云，你好自为之。
　　“哥，我跟你保证，我做不了的手术，你找遍全韩国的医生都做不了。”毕竟人命关天，金英云难得正色，“现在不是我自夸的时候，哥，东海的病情真的很严重。”
　　他也没说错。金英云本身也是胸外科医生里的高手，可是心室减容手术毕竟是在人心脏上做手脚的活计，就算真有那金刚钻级别的本事，要招揽这种级别的瓷器活，对他来说也还是太困难了一点。
　　“严重到什么地步？”韩庚突然问道。他一直沉默，倒是把几个人都惊了一惊。
　　英云有点为难的看了奎贤一眼，眼神示意几人换个地方说话。金希澈动也不动，一挥手：“就在这儿说！”
　　他盯着晟敏走过去，一巴掌掀开打算要护人的赵奎贤，蹲下来，一伸手掐住晟敏的下巴，逼着他抬头看向自己。
　　“李晟敏。”他盯着他，认认真真的叫他的名字。
　　回答他的是微弱的颤抖和隐约的抽泣。泪珠被裹在长长的眼睫间轻颤着，眼看就要落下。
　　金希澈叹口气，放轻了力道，抬起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李晟敏，你给我站起来。”连声音都柔和了，却坚定得不容丝毫反驳，“李晟敏，你很清楚，哭是没有用的。”
　　墨色的眼眸轻轻一动，然后缓缓抬起，看向面前的人。熟悉的脸，纤细精致的眉眼，万里挑一的肆意张扬，却是这么陌生而柔软的口吻。
　　“相信我，晟敏。”希澈闭了眼靠过来，额头抵着额头，“他还活着，是因为你希望，而他也想要活下去啊……”

　　众目睽睽。
　　然而谁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奎贤默默松了攥紧的拳头，俯身跪下，轻轻把两个人一起拥进怀里。
　　“谢谢你希澈哥……”他听到自己声音里轻微的哽咽，然后感觉到希澈从他怀里挣出去站起身，临了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一拍。
　　晟敏抬起头：“谢谢。”
　　希澈不答，只侧了脸，轻声示意英云：“好了，说吧。”

　　“东海的病程比较长，本身体质也就比同龄人要差一些。左心室减容术对身体的损害很大，本身机能不足的话危险系数当然会相应升高。再者，东海的情况比较严重，肥大部分的心肌跟胸骨壁产生了严重粘连，分离粘连部位也是需要时间的，他不一定撑得完整个手术过程。还有，他最初起病是因为病毒性心肌炎，那就肯定有横纹肌水溶性病变，病灶也很有可能就在那一带，但是确定起来……扩心病病变部位的确定到现在为止都还是个难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况且还有并发冠状动脉局部缺血的可能，做手术是容易，要想活着下手术台——就很难说了。”
　　金英云尽己所能的解释得具体详尽又通俗易懂，金希澈看一眼晟敏，只提了三个问题。

　　“不做手术的话，会怎么样？”
　　“会死。”
　　“那么手术的话，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老实说，一半一半。”
　　“你来做也一样？”
　　“……一样。”

　　“那好。”金希澈转过身，一巴掌拍在晟敏肩上，“兔子，你有两个选择，做手术，或者不做手术。不做肯定死，做了有一半机会活，你考虑一下。”
　　英云还想开口，被一记白眼瞪回来。心里左右权衡了一下，到底也没再做声。正洙本想说什么，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他看看来电，又看看晟敏，叹口气走开去接电话。
　　奎贤什么也没说，只是搂紧晟敏，感觉那双被覆在掌心的手渐渐握紧。
　　“英云哥，我……”

　　“奎贤。”正洙站在不远处，挥一挥手示意他过来说话。
　　奎贤怔了怔，有点担心的看了晟敏一眼，最终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正洙毫不客气把他拉到楼梯间，递过电话，奎贤看一眼屏幕，发现竟是雅拉。
　　“喂？”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奎贤一时没反应过来：“哈？”
　　“崔始源已经公开宣布他拿到了赵氏10%的股权，同时对赵氏提出了正式收购案。”
　　奎贤神色一冷。果然不出所料。
　　“他是想，吞掉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