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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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一部人生，最后的结局，忽然觉得好严肃，嗯，疼得冰冷，疼的森严，总想写这样一篇文，或许也是夙愿，写自己眼中的人生，真实的，荒芜的。
那一季，春光终于，还是到了。三界和乐，仙人同庆，天条是新的，欢喜是新的，一切的一切都安好的让人忍不住微笑，不过是那清冷的真君神殿中，少了一个落落寡欢的旧人。湖畔，那个为沉香打扇的中年人，微笑从盈盈眉目中溢出来，一派春的乍暖。
二哥……
那笑容有多温暖，那结局，就有多落寂。
浮名浮利皆云去，不笑苍生笑孤身……
那一季的封神台，一场桃花雨，凄凄——
孤。
绝。
那一季封神台，谁欠你一场，盛世韶华……
——传说中的序？先发上来再说，要不然，不知道哪年才能完工？真的很想写完呐……纠结啊纠结，文再短都耐不住懒……正文……我要写正文去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恢复了知觉的三圣母，嫦娥，沉香和梅山兄弟脸上不觉一震，出了灭神阵，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眼前，一座玉阙珠阁已赫然崛立,极尽巍峨，却又是乌云漫卷，说不出的煞气凌人。
神台距得不远，玉帝携了他的手，一步步走向悬浮的玉阶。两人走得也并不快。但每前行一步，杨戬便是一阵微晃，脸色也苍白上几分。待到了神台边缘时，他额上已全是冷汗，身子下坠，慢慢瘫软在玉阶之上。
全部的气力，都在触上台阶的一瞬间，被抽离得尽了，一阵又一阵的钝痛袭来，只比破除灭神大阵时更为不堪忍受。
——《人生》
“可算是来了。”玉帝冷哼一声，甩开手，全无气力的杨戬几乎就要从玉阶上跌落下来。一干人迷茫的眼神在见到那软倒的身影时蓦的清明起来，“舅舅/二哥/杨戬/二爷！”来不及反应，沉香已经飞身上前，揽住杨戬的身子从玉阶上一跃而下。
第一次，沉香这么扶起舅舅，让他半躺在自己的怀里，怀里的重量那么轻，仿佛随时就会消散过去，一脸不正常的苍白，只有些微的呛咳，和嘴边渗出的，涓滴的血。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呼唤，杨戬艰难的睁开眼，努力维持着神智的清明。沉香？三妹？嫦娥？她们绝不会，也绝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是自己即将殒命的场所，是天地间恶业的聚集，他们怎么可以来？大脑里只剩下一个信念，“沉香，带你娘他们走，快！”急切的说完这句话，杨戬呛的猛咳一声，将胸肺间的积血吐出，觉得神智清明了些，却又沉默了。
杨戬忽然发现，自己忘记了许多事，忘记了自己是他们眼中六亲不认的小人，忘记了在黑水狱中，他们对自己刻骨的恨意，自己的话，他们怎么会听？还好，玉帝想要针对的只是自己，只需用自己的血肉灵魂，将恶业消弭，应该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损伤……杨戬的目光一黯，不再说话。
沉香的心猛的一疼，在水镜里看多了舅舅的这种目光，舅舅一定是回忆起了那些伤痛，那些不堪的过往，舅舅一定还以为，我们还在恨着他吧。沉香小声道，“舅舅，是伏羲水镜啊……舅舅，我们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杨戬静静咀嚼着这两句话，两眉皱起，心头顿时涌起一种无力感。自己原来算漏了这么多事，原本，是一个玉帝，如今，还有一个伏羲水镜……那么沉重的原罪，到底，自己还是没能瞒过去。
（偶不擅长记叙……特别不擅长记叙，偶的重点是抒情……抒情……！！交代完这段过往，蓝田的心里涌起了一阵剧烈的无力感……二哥，你表无力啊……蓝田比你更无力啊……）
握着自己左手的，是三妹，不用抬眼也知道，那么右手，这种微凉的感觉，是…
…嫦娥？杨戬抬起头，望向自己右侧，那个永远清冷的紫衣丽人。
嫦娥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苍白的面庞，这瘦削俊逸的容颜，与每夜孤单遥望月亮的身影慢慢重合。曾经，面对你的痴情，嫦娥惭愧，没有看出你的用心，可是如今，当那三千年的跟随让我看到了那样一个你，一个忍辱负重的你，一个情深意重的你，一个武功卓绝的你，一个冷漠要强的你，一个伤痕累累的你——若，还有一次机会，嫦娥已经明白自己的心……目光里，是从未给过杨戬的，愧疚与悔恨，理解与深情。
杨戬脆弱一笑，仙子可知，这样的目光，杨戬奢望了足有千年。然而，感情不是愧疚的产物，不是旧事的赠品，若没有有伏羲水镜的提点，自己怎样的暗示，得到的都只有怀疑和不屑。而如今，这样一个你，你的爱如此轻易的降下，杨戬却已经累了。杨戬所作所为，从没有后悔过，可是，一点小小的信任，杨戬都不曾拥有，更无福消受这样的深情。原谅杨戬，从来学不会乞求，更学不会妥协以及退让。而若是学不会放下，杨戬怎么有力气，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的杨戬只希望，你还是那个出尘清冷的仙子，那个让人心生爱慕的佳人。
抬眼，杨戬的目光里只有解脱，千年望月的解脱，太久的爱慕，融入时光里，变
成一望无际的苍凉。
月似当时，人似当是否？
嫦娥微微一颤，那样苍凉的目光，让自己心底的不安终于得到了证实，也让眼角悬着的泪，重重落下。自己与他的缘分，终究是尽了。
低下头，擦净眼角的泪花，再次抬眼，若雪的明眸里，不见了那些惭愧与悔恨，甚至不见了那些才被正视的情愫。月里佳人，依然是清冷而高贵。
曾经，千年的望月，是他的苦，他的孤单，他的憔悴，自己不过作为一抹一样的冷寂，入了他的眼，他的心。这样执着的牵挂与爱慕，原本就与自己，了无相干。
而今，一世月光只为你而舞，也与你，无相干。
月华如水。没有人知道那月光，是冷还是暖。沧海月明珠有泪，片刻之后，你将彻底的烟消云散，更没有人会知道，那清辉漫漫中，那一抹曾是你苍凉刻骨的魂。你有你的悲辛，我有我的冷寂。爱，谈这个字，有多奢侈。
可终究是爱过的。是否还记得，那须弥幻境中，你不悔的坚持。
一别如斯。就让嫦娥接替你，去铭记那一片千年不渝的感情，哪怕你我，已是路人。
杨戬的心中一暖。仙子，谢谢你。杨戬不曾奢望，而你，竟然是懂得的。
杨戬伸手撑了地，努力的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身体软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连半点力气也使不出，可是纵然如此，临行前，该做的事情总要做完的。苦笑一声，杨戬沉声道，“沉香，扶我起来！”
强忍住全身上下的无力感，在沉香的搀扶下，英挺的身姿微微一晃，下一秒又站的笔直。
“陛下！杨戬虽死不足惜，可做了这八百年的司法天神，还是为陛下担忧的很呐！”杨戬淡漠一笑，如愿的看到玉帝的眉微微一挑，饶有兴致的听着自己的话，“这三界的安好，怕是陛下留存在世间的目的所在吧，这封神台的恶业，是杨戬的因果，却也是陛下您，必须闯过的难关。您活过千秋万代，您的大我是这三界，而杨戬的小我，不过是那三界中些微的几人。平衡陛下喜欢玩，那么不知，您的大我与杨戬的小我又是否能够达成平衡呢？”杨戬的笑容蓦的一转，又是那千年不变的冷漠容颜。“杨戬今日可以消弭了恶业，死在这封神台上，也可以瞬间在您面前烟消云散，不去理会这尘世繁芜。您信吗？三界众生，在杨戬的眼中，不过是浮云一场。杨戬从来不是圣人，而我的的死生，也从来由不得别人做主。”
戬儿……朕明白，从始至终，你都有你的倔强……些微的几人……可你，终究躲不过你的软肋吧。也好，玉帝的目光滑向沉香，那个少年的目光死死的看着自己，那眸子里的冷峻，越来越像一个人……戬儿，你那个不成器的外甥，倒是越来越像你了呢……
玉帝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有意思，朕也恰恰不知道该如何去打发这漫长的光阴……于是，意味深长的吐出三个字：“你放心……”
放心……杨戬的神色未变，心里却微微一凉：玉帝还是不肯放过沉香……让这个孩子走上自己的路？不可以！这一路的艰难，只有自己知道，如果轮回至此，依旧是这样的宿命，那自己这一路的隐忍，岂不是没有了任何意义？
张开嘴，才要说话，杨戬只觉得肩上，沉香的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了些，在自己的耳边呢喃道，“您放心……”
放心……又是放心？杨戬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审视这个孩子了，习惯于去背负所有的罪恶，习惯于去为他们铺排所有的路，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这个孩子。或者说，并不了解这个从伏羲水镜下走过的孩子。
“舅舅……我知道，无论是心智还是法力，沉香跟您都差了太多太多……但是有一点，舅舅您错了，您彻头彻尾的错了！您总是倾尽所有，来换我们的幸福，可是您还记得我的那句话吗？沉香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我有了一个舅舅……一个疼我爱我的舅舅……您的笑容，是沉香一辈子见到的，最动人的风景……沉香一直恨，恨那样一个舅舅怎么就消失了？”沉香的眼泪在眼中转了两转，努力的不让它落下来，“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舅舅永远都不会消失，沉香会努力成为舅舅那样的人，沉香会向舅舅一样，保护娘，保护小玉，保护身边所有的人……而且，沉香一定要握住一样东西，就是舅舅你，失落了那么多年的幸福……沉香可以吃苦，但是沉香一定要让一家人的心，一直在一起，再没有那样的误解，再没有那样的凄凉，再没有那样的忍辱负重……现在，沉香求您，最后一次，不要再逞强了，好吗？……”
“玉帝！舅舅他累了！以后的这盘棋，沉香陪你玩下去！”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玉帝玩味的看看沉香，又看了看杨戬，没有说话。“舅舅，你……还相信沉香吗？”沉香满怀期待的看向杨戬。玉帝的眼神也微微一亮，他也很想知道，他的司法天神是怎么样看的。
原本，杨戬可以觉得，沉香依然鲁莽，依然不懂得退让，不懂得怎样去拥有一份平淡却安逸的生活，这样莽撞而轻狂，是自己该相信的么？
可是他却突然觉得，沉香真的长大了，我杨戬的外甥，会怕过谁？而且，一家人的心，一直在一起……
杨戬的思绪翻飞，仿佛又回到了家变前一家人快乐的日子，那样没有城府的欢乐，也许人，都是需要一个港湾的……有了一个港湾，怎样的辛苦都不算是辛苦……如果沉香能有这样一个港湾，自己何不放他一直走下去？而自己，自己的港湾，究竟在哪里……？
沉香看杨戬的神色，忽而凌厉，忽而欣喜，到最后，竟带上了丝丝的迷惘。眼光落到自己的身上，终于化作了深深的宠溺。
舅舅，沉香还有机会，对不对？就像那个春日的湖畔，我不知你是三界内人人敬畏的战神，不知道自己未来有什么样的路，只是被那湖畔您的一个微笑，深深的融化了，那时候我知道，你是我的舅舅，你永远是沉香的舅舅……
不知几时，天际的夕阳越来越暗，夜的清寥一点点划过众人的衣角，封神台上凝聚了太久的恶业开始不安分，只觉得阴风阵阵，依稀鬼哭，台上的招魂幡飞舞着，像是召唤着那些迷途的孤魂，晃的人心下发冷。时候，已然不早了。
杨莲握着二哥的左手没有动，右手却轻轻为杨戬紧了紧腰间的束带，只这一瞬间，杨戬的身体微微一僵，却并没有说话。三千年的兄妹之情，二十载的怨愤离合，三年的隐忍偷生，黑水狱的身心俱疲，让他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就像有些情感明明已经深入骨髓，却耐不住一袭深深的疲惫，身与心，在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油尽灯枯。
风寒了，让杨莲有一种冲进二哥怀里的冲动，却悄悄的停住了。这个人，为了自己，耗尽了全部生命，如今的他，只剩下眼前这个孤单消瘦的身影，即使她知道，如果她需要，他一定还会倾尽所有，护自己周全。
二哥，曾以为沉香打败的是你，曾以为你再也不是当初莲儿的好哥哥，曾以为莲儿是在你的手中抢回了幸福，却原来，这一世的幸福安好，究竟宽了谁的衣带，憔悴了谁的脸？
二哥，你知不知道，你瘦成了什么样子？
二哥，你知不知道，莲儿，除了是那个在你的保护下，过于任性的孩子，也是那个会在你身后，偷偷心疼你的妹妹……
就像是曾经，逃亡的日子几多艰辛，莲儿也曾为你的伤落泪，莲儿也曾祈祷，生生世世，二哥能够周全，可是岁月皑皑，这种心疼，就这样任性的被丢掉了……
二哥，你知道吗？莲儿其实是高兴的。因为现在，起码我还可以握住你的手，再不是像在黑水狱里，眼睁睁的看着你，让一次次的伤害黯淡了你的眼中最后一丝希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无从弥补……就算是知道，前方依旧是生死永诀，可是最后一次，也让莲儿懂你一次……
杨莲伸手，唤出一把玉梳，轻轻为杨戬拢了拢在风中有些散乱的长发。无视着沉香惊异的目光，不管杨戬些微的颤抖，自顾自的说着，“二哥的头发总是好看的，不管是束起来时，那高高在上的二哥，还是散发披肩时，那个温良若水的二哥……好了！”杨莲轻轻一扬手，玉梳化作流萤在夜风中消散，眼前的杨戬，容颜落拓，墨色的衣衫翻飞出三分凌厉，微卷的长发却流露出七分温存。杨莲只是微笑，像是一个寻常的人间女子，望着即将远征的兄长，那种眉目里的崇拜与信任，盈盈的荡漾开去……
二哥，无论多苦，你都是在意的……在意着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可是，仅仅是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也有，做错的地方——
错在你护了莲儿三千年，莲儿的蛮横，莲儿的自私，莲儿的薄情，你都统统揽到自己身上……可等到你累了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莲儿该怎么办……你悄悄的离去，连愧疚都不肯给我留下……当再一次风雨来袭，我真的还能有一个二哥吗……永远挡在我身前的好哥哥……
从什么时候啊二哥……你让莲儿忘了……什么都忘了……
就算时间已经不多……就算是最后一次……莲儿总要坚强给你看……
天色完全暗下，恶业已经开始翻腾，迫不及待的等着祭品。
“戬儿，时辰到了。”冰冷的声音想起，所有人一颤，含着泪看向杨戬，神色间满是悲愤不舍。
轻然一笑，神情间却是如释重负般的平静，曾经黯然的眼神明亮起来，看着众人轻而暖的笑着，身子依旧无力，借着沉香的力气，迈步向台上走去，
借着沉香的力气，强撑着向台上走去，右手一紧，温软的触感传来，侧头望去杨莲含泪站在自己身边：“二哥，让莲儿陪你最后一程可好？”晶莹的眼眸闪烁，轻扣的下唇，有着隐忍的痛。
微微一笑，宠溺依然：“好。”
封神台上却是另一番景象，阴风怒号，恶鬼森森。杨戬的力气全然被抽空了，沉香费力的支撑着他的身体，却无法抑制住自己的痛心，杨莲痛苦的别过头去，泪水不住的滴落。
恶灵嗅到了渴盼的气息，再也无法安静，争先恐后的向杨戬扑来。
沉香神色大变，把杨戬护在怀中，胡乱的挥舞着小斧，妄想驱散恶灵。杨莲早已合身扑在杨戬身上，死死的护住哥哥，脸颊依在哥哥颈边，依恋了三千年的温暖呀！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浓黑的风雾之下，有淡淡银芒从杨戬的神目中倾泻而出，温暖的护住的已经憔悴不堪的身体。
“朕倒是忘了。这，便是传承者的宿命吧……”玉帝伸出手，指尖的金光化作极细的火焰，慢慢引向杨戬额前的神目，杨戬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沉香和三圣母的力道，瞬间重了许多。脸上生了些不忍之色，让他们看到接下来这一幕，委实太残酷了些，他平生所做之事从未后悔，只是涉及到至亲之人，总是免不住怀愧在心。
沉香与三圣母眼看到杨戬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对那道火焰却仿佛无视了一般，不禁心上又添一份痛楚——
他，还是如此不肯在意自己……
火焰掠上额前神目，道道银辉飘散出来，阻挡着火焰的侵蚀，奈何经久不支，到底黯淡了下去，火焰肆无忌惮的灼烧着肌肤，曾经神目的所在变成一片焦痕，深深凹陷下去，火焰消失，杨戬早已虚脱倒下，只是尽力咽下涌入喉间的腥甜。
轻笑了笑，道，三妹，你们先下去吧…我…
笑容里带了三分苦涩，这些年，怎样的疼都过去了，这一次，被这些关心的目光围绕着，反倒不知该如何自处了。目光里有微微的探寻，静静的注视着身边人。
“不可能的，二哥！这一次，绝对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舅舅…这三千年的跟随，沉香想了许多…如果没有伏曦水镜…如果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能继续那样过下去…自以为是的活下去…我们是不是会幸福…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幸福的前提是真实…如果有一个人…为了我们所谓的幸福而呕心沥血…我们却还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如果我们都去不去承认自己的自私，自己的狠毒…那么这样的幸福有什么意义…难道您希望我们…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不敢么？”
“我为杨家骨血，焉能如此不济？二哥，莲儿陪你走！”挽了杨戬的手，杨莲与沉香的脸上，俱是从未有过的决绝之色。
封神台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如同一个刚刚睡醒的少女，轻轻舒展着柔软的腰肢，踮起脚尖极缓慢的旋转着,踏着那舞步。极轻又极刺耳的咯咯声从封神台的深处传出，那些纯白无任何瑕疵的地砖，廊柱，雕纹，顷刻间烂出了暗绿色的锈斑，腐浊的液体迫不及待的溢出。封神台的底座，本就是无数尸骨堆砌而成，森森白骨彼此勾连，难以磨灭的怨恨将它们牢牢禁锢。除了贪婪，在没有什么力量能够让它们复苏，而如今，它们已经嗅到了血的味道。
杨戬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的妹妹，就算是天地间最残酷的死亡，莲儿也终于，敢于睁开自己的双眼，再不是那样只会哭闹的孩子。
“也许今天，二哥该承认，你长大了……”
感觉到，赤丝慢慢裹上了自己的身体，血液从每一寸皮肤上渗出，然后瞬间被吞噬得干净……最后一次放任自己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不去理会握着自己手的，越来越重的力道，不去看妹妹眼角滑下的泪，不去看沉香眼中越来越悲愤的神色，当一切的一切沧桑过尽，死亡仿佛是一种召唤，缕缕怨雾中，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出，烂胄残兵里，闪烁过苍苍的白发。似有老者颤巍巍地倚门守望，似有无心奁妆的娇妻，口咬青丝哭断肝肠。让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慢慢从心底升腾而出——
死亡么……像玉帝那样，不解爱恨痴缠，虚度万年尚不知人世冷暖——
“生因乌有，复归虚无，虚无有尽，悲愿不孤。唯愿众生，繁盛长存，唯愿三界，绀净无尘。喜乐非乐，流转非苦，灰身入灭，唯众生故。”
——人生
戬儿，你知道吗？朕已经不清楚自己活了多久，亦或者，有多久的时光，自己算是活着。残阳的余辉斜洒，朕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首。人事如飘蓬，风吹浪卷，有你的天庭激流暗涌，无你的天庭呢？那样僵硬的表情，那样僵硬的人。一抬眼间，变能看尽众仙的眼底流云。满目苍痍，满目荒凉。你走了，还有这一座浩大的封神台，不知道，亿万年之后，当我也化作尘埃，那么，何处可埋枯骨……？
浮名浮利，皆云去，不笑苍生，笑孤身……
也罢，今日，舅舅再帮你一次。
就像虚无中传来了一句句若有若无的叹息，忽而，杨戬惊觉，一股强大的力道注入了自己的身体，不同于每一个种自己已知的力量，浑厚到极致，纵然是自己全盛时期尚远远不及。苍茫的，荒芜的，却夹杂着太多的寒冷与绝望，便如封神台上弥漫的气息，呛得人几近窒息。
死灭之力么……这样浑厚的力量……是玉帝吧……他……又想做什么……
越来越溃散的神识，却没有感到一丝恐惧，指尖微屈，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动用法力了，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了……“舅舅……”此时的杨戬神智接近弥留，那已经没了血色的唇角，竟生生挤出了这两个字，杨戬慢慢抬起眼，注视的目光有一丝艰难。那一角明黄，是高高在上的三界至尊。多久了，这样漫长的路程，哪一步走错都会是万劫不复，太久的敌对，太久的提防，在这种步步为营的日子里，竟全然忘记了，还有这样的一个舅舅。多少次，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三妹，沉香，小玉，哪吒，……那些自己深深在乎着的人，那些在自己眼中始终没有长大的孩子，现在终于明白了许多，可是这三千年来，沁入骨髓的冷，沁入骨髓的寂寞，让自己已经要忘了怎样去接受温暖。
舅舅，戬儿这一生，真的好累……
精疲力尽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真实，自己，并不是圣人，当从黑水狱中辗转出来，自己这一生的眷恋，都已经成为云烟过往，那么，曾经的敌对，是否也该烟消云散？毕竟您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懂得戬儿的人。
这一次，戬儿真的要走，临行之前，那几句话，是要挟吗？或许是作为一个长辈，对三妹她们的牵挂，留下的，最后的惯性？或许是晚辈面对长辈时，才有的，小小的猾黠？
舅舅，戬儿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轻轻掐了个诀，很简单的障眼法，却又熟稔的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怨灵弥漫的封神台上，突然便出现了一树极绚丽的桃花。
遮住了杨戬被渐渐吞噬的身体，极缓慢的绽放着，粉白的花瓣上，忽而的就溅上些许绯红，更加几分潋滟娇俏。让神台上的一干人，不禁看得痴了。
唯有云端上的玉帝，还是一眼看过层层雾霭与桃花，看到了那一幕人间惨剧，当杨戬俊朗的容颜渐渐被吞噬，只剩下白骨森然，连玉帝都忍不住侧过了头，心中涌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忍的感情。
几乎就是同时，沉香注意到了玉帝异样，望着这一树离奇出现的桃花，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望着仍然痴痴注视着桃树的娘，一种绝望缓缓笼罩了心……是舅舅……轻轻将手伸到桃花之下，眼前不过是微微晃动的花瓣，手上却清晰的感觉到，那是鲜血溅到手上的感觉……瞬间又被吞噬……霍然阴冷下来的目光狠狠的望着玉帝，似乎有血色从眼角中流出来，只是紧紧的攥紧了拳，却没有说出一句话。舅舅……我一定会守候好你拼尽全力留下的一切……
法力一直支撑到灵魂溃散，朵朵繁花瞬间消逝不见，只见到残破的身体已碎成一滩骨血，怨灵撕咬间，仍有片片血光闪现，只是那暗红的光芒也越来越浅，唯有灵魂的破碎让封神台笼罩起一片淡银色的辉光。“二哥……你还在不在，你还在不在……”阴风怒号中，这样大声的呼唤也听不甚清晰，最后只转成一声接一声的呜咽，三圣母伸出手，这一次，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握住了……摸摸眼角，纤长的指上染上点点晶莹。还是忍不住哭了啊……最后一次，莲儿保证，最后一次……莲儿的脆弱只属于二哥，从此以后，莲儿再也不哭了，莲儿答应你，要自己坚强起来……
突然，指尖蓦的一暖。一滴血珠飞溅上来，微微一颤，又不动了。像是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像是无尽的叮咛化为沉寂，只有那微微一颤，像极
了谁的微笑，春风般醉人。那个瞬间，鬼哭阵阵的封神台，寂静了下来，脉脉了下来。
那血珠是暖的……那样冷的风吹着，却直到被吞噬的最后一刻，都是温暖的……
玉帝惊奇的抬起头，动用死灭之力，如此，你的心居然还暖的下来……朕是该说你太容易满足，还是该说你太放不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