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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认知的倒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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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咯吱嘎吱…咯……”
错杂的喧嚣瞬间击穿耳膜,侵肉蚀骨的寒与冷透入脉髓,裹挟腐肉和金属锈蚀的恶臭扑面而来——刘丽雅猛地睁开眼:“咦?”
一如时移世易,安静祥和的书房已不知所踪,视野所及,似是某个文明的坟场。
唯见扭曲、焦黑的摩天大楼骨架如同巨兽的残骸,狰狞地刺向整个污浊、铅灰、低垂得令人窒息的天穹。
空气灼烧着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滚烫的沙砾般呛喉,浓重的硫磺与铁锈味更是直冲脑髓。
狂风似传递着千万死者的怒吼,卷着灰白色的尘埃在废墟间打着横行霸道的螺旋。
而当下的“她”…或者说刘丽雅当下寄宿的“躯壳”,正靠在一堵将裂不裂、且冰冷刺骨的混凝土断墙下,全身层层缠绕着脏污破旧的烂布,表面多处可见早已干结的暗黑血迹…如此装备,自是无法抵御多少寒气。
「好疼。
「好冷。」
这身体是冻伤了?还是受伤了?
嗯…似乎都有,但也没什么所谓就是了。
重要的是——这样的体验!这样的知觉!啊啊~真是久违了。
这,才是“人”活着时最鲜明的感受!
一般人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该是慌乱的,可刘丽雅心里此刻却只有不可言说的异样兴味。
却不知这般心绪是这新身体赋予她的,还是她灵魂本身…就在重现这早已远去的激昂情致?
这人啊,若心境没动乱过,又怎知何为心静?
这世间,若没有自己讨厌的,又怎知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正因为有过惊心动魄和大起大落的销魂体味,才知道平淡如水的日常有多么可贵。
所以生命中的起起落落,本都是天赐的比对样本:不懂爱,何来恨?不知什么是痛苦,又怎知什么才是幸福?
……这些道理,人类的大家是真不懂?还是根本不想懂?
毕竟,全身心都入戏的体味,永远都比看戏的要来得更丰富有实感。
不过,自愿离本源在外的他们,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管知道现下的“自己”想要什么不就好了。
做“人”最重要就是要顺其自然,随心而动!
……
看似想了很多,可以刘丽雅的认知及思考速度,现实也就过了一瞬。
至此,降世的狂喜已然落幕,取而代之的是习以为常的泰然自若。
疏通了内里,接下来便是驱动外在。
此具躯体十分虚弱无力,据其残留信息及肉身与她灵识的同步情况,估摸是位在废土上挣扎求生到极限的年轻女子。
无视水泥墙旁外狂乱的风,刘丽雅专注地活动起新肉身来。
以她灵魂所处的维度,已可迅速修复这身体的创伤,并激活全身的细胞,甚至是净化吸入体内的污染与浊气等,却独独无法填饱这身体的肚子。
还有,各种味道真的太冲了,知觉灵敏在这反倒而成了坏事。
顶着烧心的饥饿感,刘丽雅正想瞅瞅此身的手相来一窥其过往生平的大概,可就在这时,“咻”的一破空声自侧面而来。
身体下意识地后仰避过,几乎在同时,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变形广告牌后窜出,右手疾如闪电地用硬物抵上刘丽雅的脖颈,左手则同步按压住她的肩膀往后推去——
“嘭”的一声闷响,刘丽雅后背又重新撞上那挡风水泥墙。
单这一下,亏得这肉身内是她的灵魂,有强化作用,否则就原主那极度营养不良还伤痕累累的身板,非得散架不可。
“别动!”
突袭者的低喝声有如钝器相互摩擦,沙哑而又冷厉,每一个音节的倾吐似乎都伴随着血腥气:“你从哪来的?怎么来的?路上都遇到了什么?有什么目的?是否有什么特殊能力?”
这人出手快,问话的语速竟更快,且还听不出是男是女。有如此神速,力度还极大,甚至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也不知是应激导致的反应过度,还是环境致使人如此。
可不管是哪种,都很招人心疼就是了。
刘丽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觉得十分不适地眨了下眼,并在垂眸的间隙读取了眼前人尽可能多的信息——
同样裹在污秽到看不出原色的多层破布里,仍能看出瘦骨嶙峋之感的身体,脸上仅露出一双摄人的睛目:
这是对仿佛在择人而噬的眼睛,眸光里警惕内敛、疯狂外显、最终交杂成孤注一掷的凶狠!眼神死锁“猎物”,宛如锁定末世里仅有的几线生机。
硌人的双手布满冻疮的裂口及尘垢…身板如此情状,却仍能爆发出堪称霸道的力量,可见身处极境中的生命是多么的顽强,唯周身戾气逼人得好像随时都会毁灭一切……
刘丽雅完全不在意此身现下的处境,只用眼眸定定看着眼前人的灰黑双瞳,穿透张狂的杀意和威胁,径直落入那似燃着无名之火的眸光深处。
身心瞬间接纳眼前人的一切,一如无垠大海包容和接引了所有的风浪与江河湖海,而后用眼神加以深诱及催眠,再附上气场的包覆与共鸣——
来袭者果然浑身一松,并毫无自觉地发起愣来,仿佛属于她(他?)的时间被停滞了。
刘丽雅慢慢抬起右手,动作舒缓得像拂过水面,脏污瘦削却异常坚定的指尖,轻轻点向对方破烂的蒙面布下,耳前脸侧的一块暴露于外、深可见骨且渗着黄绿脓血、边缘组织呈坏死黑色的溃烂伤口。
这是重度辐射病和感染交织的恶果吧,在这样的环境中,仍散发着十分明显的腥臭与腐败气息。
“疼吗?”
温润平和的声音,如同深山古寺的晨钟,奇异地穿透风的嘶吼,清晰地印入对方混乱的意识核心。
其中…没有恐惧,没有怜悯,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洞悉本质的、纯粹的“注目”与“好奇”。
“!?”
那双灼热而专注的眼睛猛地一张,瞳孔深处乍现一丝被彻底遗忘的、属于“天然孩童”的无措和震颤。
紧握武器、按人肩颈、用力到痉挛的手,竟不受其意识控制地凝滞了!
就在这一刹,刘丽雅的指尖触碰到那片溃烂的腐肉边缘,手掌再如藤蔓攀附向这人的脸侧…按向耳后——
「滴答~!」
恍惚间似听到水珠滴落湖面的沁人心脾之声,未等来人想明白这地方哪来的清净水声,一股清凉如月华的能量波动,便以抚她脸的人其掌下为中心,极其温和地扩散开来。
没有光芒万丈,却带着神威天启一般不容置疑的蛮横,外热内冷的气质能量精准渗入溃烂的皮肤组织深处,透体而入:侵占、调频、共振、反客为主……
来不及震惊的来袭者,像被人挟住了整个身心,既发不出声音,也动不了半根手指,只惊觉身体由内而外地发起热来,特别是被女人手掌覆着的部位,烫得像要被融化了一般。
就在来袭者看不见的掌下,奇迹发生了——
伤口那流着脓血的溃烂边缘,坏死的黑色组织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
已然暴露的创面下,肉芽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分裂、增殖、重构…如同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毛细血管网络迅速蔓延,粉嫩的新生组织以惊人的速度覆盖了创口,将污秽的脓血和坏死彻底推离人体……
整个疗愈的过程无声而高效,带着一种超越人智理解的神圣与奇妙。
短短数息,那深可见骨、流脓淌血的溃烂伤口,竟几近痊愈,只留下一块新鲜、红润、透着生命力的娇嫩肉芽!
“抱歉呢,我无法回答你的所有疑问,只能用此举表明自己的立场啦。”
温声言罢,刘丽雅这才收回手,而后静静看着眼前的人,维持着被人手持凶器压着肩颈的委屈姿态,靠着泥墙默然而立。
“……!!?”
来人被震撼住了。
如同被无形的存在扼住命运的喉咙,一动不能动,仿佛连风的嘶吼都被屏蔽在二人之外。
不知过了多久,武器率先“哐当”一声掉落地上,茫茫然的来人这才收手抚向自己的脸颊。
颤抖的手触及脸颊已恢复平整的伤口,惊喜至极地来回摩挲一会,才惊觉不止是脸上,她连身上和体内的暗疾似乎都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通体舒畅的轻松感。
「这是真的?!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这怎么可能?!!」
来人这才猛地抬头瞪向刘丽雅,眼中无畏的癫狂与狠戾被一种极致的、颠覆认知的惊骇和隐忍的欣喜所扑灭!
身体止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他?)再顾不上戒备和压制面前的迷之女人。
“呃…呃啊……”
一声声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逸出,脑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动摇,和一种被巨大冲击撞碎的空白。
而刘丽雅的身体,在失去来人之手的按压和支撑时,已靠着墙无力地徐徐滑落地面:用新身体来开大,果然消耗巨大啊…但愿……
再多的祈愿,随着神识的远去和身体的脱力,在沉重眼皮合上的刹那,最终都变成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到底是……??”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来人,这才注意到救他(她)之人的现状:“——喂,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