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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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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战死沙场之前,对孙权来说,父子间的感情并非有这样的浓烈,直到那天他看到孙策着一身的白衣,高高束起的发丝,通红的眼睛,脸上悲戚的神色竟是怎样也无法掩盖的时候,才好似有些明白
那晚,他和孙策并肩躺在一起,尚是小孩子的身体,软软的触感,孙策抱住他在怀里,无声的流泪,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孙策哭,或许不能称之为哭的动作,眼泪流过孙权的脸,他也只是伸出舌头舔一舔,并不能理解的带着苦涩的咸味,想要抬起脸,却被更大的力气按到怀里,他也只是安静的伏低,再也没有挣扎
那时候孙策虚岁刚刚十七,便要长时间的居留江都,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寡母幼弟,就过早的踏上血腥
孙权亲自杀敌的情况很少见,可以提剑上马的年纪,大多时候都有孙策在身旁,在漫天的喊杀声里,孙权看到兄长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脸,不远处的火光映到身边,照着两个人的脸都染上了红色,折射出孙权眼中仿佛碧绿的光线,然后他看见孙策转过头,再次冲进敌阵,铠甲上满是鲜血,等到这场战争结束,孙权尝试的用手覆到甲胄上,本是冷冽的金属,光芒都被血色掩盖住,竟有些烫手
孙策毫不在意的端着酒杯,看着不过十五岁的孙权,身量拔高了许多,脸上也有了刚毅的神情,在他看来却还是当初会紧紧抓住他衣角的小孩,笑起来一边的嘴角翘起,露出小小一颗的虎牙,即使他现在已经长成了英气的少年,两个人的酒杯碰到一起,杯中的酒液贱到手上,微微的凉意,很快便被热血所取代,好男儿当驰骋沙场,这是孙策教给他的话,一直都不曾忘记
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大部分的时间他们只是忙着各自的事情,孙权十八岁的时候,孙策应承待他年满二十亲手为他加冠,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这将是永远无法实现的诺言,反而彼此都充满了欢喜,以为两个人可以再多亲近一点,一切的结束都来自于那个午后,被证实伤重无医的时候,孙策很冷静,安排好每个人的出路,然后只剩下他和孙权靠在一起
一如多年前的夜晚,不同的是他们更加用力,更加紧密,孙策的意识已经模糊,手却紧紧的环住孙权的肩膀,不连贯的叫他的字,只有他们知道的,要等到孙权二十岁才会被赐予的字,仲谋,仲谋,断续而又缓慢的声音,孙权只小声的应着,他还不习惯被这样叫着,以前的兄长会温柔的叫他二弟,会温柔的带他骑马练剑,却严厉的责备他,从未有一刻像这样,无力的环住他,记忆里的一切都在瞬间崩塌,不管承不承认现在躺在那里的,毫无生机的人就是他的兄长
发丧的时候,孙权走在最前面,那日冷风萧瑟,江水东流,一路上只闻女眷的哭声和马嘶声,棺木入土,很快就不见痕迹,漠然的踏出一步,就像当年的孙策,孤独的站在所有人之外,只是这次再也不会有个同样九岁的小孩子扯住白衣人的衣角,不管前方有什么,都必须走下去,巨大的疼痛撞进来,他想他大概永远体会不到兄长当时有多痛,只是这痛他要时时刻刻承受,也算扯平了吧?
很多年以后,晚上孙权独自一人,躺在曾经孙策的床上,那时候彼此的高度已经变得模糊,他已经摆不出当时的姿势,却固执的蜷起自己,仿佛可以回忆出什么,只剩下有些年纪的宫人才想的起,那天不知原因的大火,焚毁了有关于孙策的一切
其一生,有过两次死亡,然后只剩下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