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昏昏沉沉日渐薄 ...
-
窗外是秋天,我靠在枕头上,望着外面来来去去的护士,病人,家属,满眼的白色,心头泛起一阵冷意,我往上拽了拽被子。
最近越来越没有了力气,先是呼吸开始不顺畅,不能再长时间坐着,慢慢的总是晕晕呼呼的,意识有时候不能集中,妈妈只能尽力的和我谈话,有很多次,她说着说着,我就听不到她的声音,最后被她摇醒……最近几天,更是坐着都没有了力气,只能躺着,而且剧烈的咳嗽,大半夜咳得其他病房都能听到,直到四周传来不满的抱怨声。
年近古稀的父亲头上已有了些许白发,纵然我恨了他十几年,恨他扔下我,恨他放弃母亲,恨他另起炉灶,然,当他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站在病床前时,我仍旧激动的咳了起来。情愿骗自己,我们仍是十几年前的一家三口,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日后卢青却再没有来过,也许,我们再也不能见一面了。往事如烟亦如风,苦海飘荡几时穷?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呆滞的眼神已不很灵活,用力的看向窗外的蓝天,想象着为数不多的童年快乐时光,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
好像一切都在旋转,好几次醒过来,又好像没醒,听到有人说话,却好像又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人在哭,又好像谁笑的很开心,感觉全身发烫,哪里又冰冰凉凉的……
几日后,连痛苦都不再能感觉,灵魂逐渐的快要被抽离了。
我睁开眼睛,还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熟悉的点滴,床头前母亲伏在我的身旁睡着了。我想要喝口水,蓦地,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看看窗外,却连头都不能动,挣扎了几下,无济于事。
我喘着粗气,望着眼前憔悴的母亲,不由得滴下泪来。从我15岁起,她便没有了快乐,每天上班,回家,到医院照顾我,爸爸在我8岁就离婚另娶,她一个人照顾了我20多年。
20多年,一个人的前半生,竟毁了另一个人的后半生。呵呵,我们同命。所谓悲苦,无差就是如此了。
命,把她身体里的力气都快压榨光了。
对不起,妈妈,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也许会不这么累吧。我苦笑着,前方窗外,那一束斑驳的光似从前更加亮了些,身体再次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很久很久。我躺着,全身的气有出没入,身体渐渐发冷,忽然,感觉喉咙被人扼住了一般,心底好像被无数针刺着,呼吸不上来,大口喘气,依然不能顺畅。全身的力气早已没有,眼皮也抬不起来,心底里蓦然觉得,仿佛就在现在,该是时候结束了。
我想要发声喊护士,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喉间猛的涌上一阵腥甜,有人急忙地来了,我只用力抓住了他,呼吸一次比一次艰难,连每次喘气都仿佛是最后一次。脑海中一片血红的画面,终于,我听到一阵熟悉的男声着急的叫着:“护士!护士!护士!快过来……伯母!!!小惠快不行了!”
听到他的声音,忽然间,好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人,看看这个世界。用力的挣扎着,只觉得有人把我抱上了另一张床,接着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一阵摇晃。
“快!送急救室!”“快快!打电话叫刘医生!!!”“病人家属别碍事!!”我从未像今天如此强烈的不想离去,还是努力着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不能。
最后,只剩下耳边传来的紧张的,急促的,哭泣的声音,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仍旧紧紧的抓着身边人的衣服。母亲在我的耳边凄婉的哭着,“小惠……小惠你坚持住啊,妈妈不可以没有你啊,你不要离开妈妈啊!呜呜呜呜。”那哭声痛彻心扉。“小惠,小惠坚持啊,小惠,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走!”卢青的声音,焦急而带着哭腔。
“哗啦”,我听到一声门被吃力拉开的声音,仿似踏进那门,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猛然间,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最后一次,在意识消失涣散之前,我朝着母亲用力的笑了下。
我被推进了急救室,门戛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亲情,爱情,悲喜,生死。
身边安静了下来,只听到忙乱的脚步声和清脆的仪器声。
我坚持不下去了,妈妈,对不起,我真的累了,你也累了。
一片斑驳的光源。而我竟然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睁大眼睛望着那里,好像那后边有什么,可就是看不清楚,看不清楚……
四周忽地嘈杂了起来,是非常嘈杂,好像在菜市场。我皱了皱眉,额头却锥子般的疼痛起来,手也疼,脚也疼,难道医生竟给我开刀了?
什么人正在耳边说着:“起来,快起来!”
那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不驯而又焦急,高傲而又坦然。谁?是谁?
一股子槐花香味扑来,有些迷乱。
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额头再次锥了起来,疼痛难忍。
啊!好疼!我竟有力气大叫一声,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