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花籽

6、孙家庄园

　　这雨一下，把秋天的气息就带来了。我虽然不那么喜欢夏的炙热，但真的要结束了，倒是想留她再久一点。

　　和浩民的感情，正如我想要的那样，虽平平淡淡，却真真实实。生活就是这样吧，在无数个平淡里，汇总成甜蜜、温馨。就像“一起慢慢变老”这样最朴素、最平实的愿想，也可以浪漫心醉得双眼闪动泪花。

　　但今天可不敢平淡，浩民要带我去他家——浩民平时住公寓，他的家我是一次都没去过，这次的拜访我知道意味着什么。从昨天开始就有的忐忑，一直有增无减。我反复问浩民，是要穿哪一套衣服，弄哪一种发型才合适，是要扮青春活泼，还是扮乖乖淑女才比较会讨大人喜欢。浩民捉住我的双手，用他的笑容来安抚我，“珊珊，放松点，我爸妈不是老虎，他们不吃人。你做你自己就好，所以呢，你平时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

　　所以，我穿了格子衬衣和米色百褶裙，头发高高束成马尾。这才是我嘛，清清爽爽，自自然然，既符合我的职业特点，又符合我的个性。

　　我在浩民面前转了一圈，问他怎么样，浩民伸出大拇指说，“我挑的女朋友那还用说。”就这样，浩民开车带我回家了。

　　当车停住时，我的笑容僵住了，我看到的建筑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浩民会带我到一个高档小区，里面有山有水总之绿化很好，然后门口有英俊的保安把守，物业管理很严格。这已经是我对浩民家最大胆的设想了，可是……

　　大大的铁艺门缓缓拉开，浩民发动车子开进去。如果用别墅来形容觉得不够，应该是庄园。宽宽的柏油马路，路的两边是粗壮高大的树和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灌木，我向右边看去，那里有一片花圃和葡萄架，初秋的季节，南方依然温暖和煦，各色花儿争相开着，引来蝴蝶蜜蜂团团围住，十分养眼。前面有一处高低错落的欧式建筑，上午充足的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车子蜿蜿蜒蜒开到“宫殿”面前，然后钻进地下车库，泊好车后，浩民拖着我的手上来了。

　　忽然发现我今天的装扮实在不太合时宜，这样的楼宇，不是应该穿高贵的晚礼吗？我被浩民拖着手，局促不安的走进很高、很明亮的正厅，浩民的爸爸妈妈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我打量了一下二位老人。伯父儒雅和善，戴一副金边眼镜，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伯母虽不穿金戴银，衣着素雅，但气质依然非凡。果然是厉害的人家，没有暴发户的恶俗，从骨子里透出“雅”来。

　　我鞠躬跟伯父伯母问好，伯母把我拉到她身边坐下，把水果盘拿到我面前，让我吃水果。我哪里敢啊，心都堵到喉咙眼了，倒是浩民拿了香蕉就剥开吃。

　　“别只顾自己吃，也给岩小姐剥一个。”伯母对浩民说。

　　浩民马上剥了一个香蕉递给我，我接过来，小口的吃着。

　　伯父、伯母都在和蔼的看着我，我的脸发烫，身体发僵。这样豪华的“宫殿”、这么高贵的人，如果料到是如此的情形，今天是打死我，也不愿来的。

　　等我吃完香蕉，伯父、伯母开始跟我交谈。内容无非是从籍贯、出生、年龄这里开始。

　　伯母对我的工作很感兴趣，一直询问我健身的一些知识，我告诉她，如果不想去健身房锻炼，可以每天早上起来晨跑半个小时到45分钟，进行有氧心肺练习，日常锻炼向她推荐瑜伽，瑜伽是她这个年龄层最好的一种练习方式，不仅可以起到舒筋活络、排毒养颜、雕塑形体的效果，还可以使人至达宁静、平和的心理状态，是修身养性的至上选择。说到这里，伯父问我他需要进行哪些锻炼，我说晨跑是必修课目，伯母日常可以练习瑜伽，那伯父就打高尔夫好了。

　　我们三个热切的讨论，甚至谈到了练习的细枝末节。

　　所以今天的会面是热烈的、开心的，浩民一直微笑着旁观，这样的场面相信也是他乐见的吧。

　　一直到晚饭后，我才告辞出来。坐在浩民的车里，我有无数个疑问，还不等我开口，他就交代了。

　　“我爸爸是崇明医院的创始人，另外还经营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宏远医药也有他的股份。我妈妈是博源私立中学的校长。”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说起过？”我愤懑的问。

　　“我说过了呀，爸爸是医生，妈妈是老师啊！”

　　“你……”我气得牙痒痒的，居然跟我玩文字游戏。

　　原来浩民工作的德康医疗器械股份有限公司，是自家的企业啊！可是太子爷也太会伪装了吧，放着名车不开，豪宅不住，每天窝在小公寓里，谁会想到是富二代啊！

　　浩民边开车，边得意的说：“怎么样，找了个钻石小开是不是很开心啊？”

　　我挥舞着双拳晃来晃去，一脸狰狞的说：“浩民，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浩民腾出一只手来按住我到处乱挥的胳膊，用他一贯温和的态度说：“对，我是骗子，我就骗你了，骗定你了。”

　　如果你是骗子，那么我是甘心被骗的傻子。今天傻子捡到宝了，富二代耶！

　　后来浩民跟我说，伯父伯母对我印象极好，说我漂亮、单纯，找女朋友就要找我这样儿简简单单、清清白白的。我突然很想知道他们对姚飞羽的印象，虽然我从来不跟浩民谈起这个人，也尽量避免提到她，但我还是很忍不住问了。浩民说他爸爸妈妈并不是很喜欢姚飞羽，说她太强悍，做事过于极端，性格不是太好。

　　浩民是富二代的事，我只跟燕子说了，燕子张大了嘴，眼睛瞪得老大。燕子说他藏得还真深，此人不可小觑，叫我小心点，说不定哪天把我卖了。我用手指去戳她的脑门儿，“你这人的思想怎么这么黑暗呀！”

　　燕子嘻嘻一笑，突然故作神秘的对我说：“据不可靠小道消息，宋琦失恋了。”

　　这回轮到我张大了嘴，眼睛瞪得老大，“真的假的？是哪条道儿上的消息？”

　　“宋琦的女朋友是飞腾健身的会员，我有一个朋友也是那里的会员，是她跟我说的。”

　　我瘪了下嘴，“不靠谱。”

　　燕子点点头说：“的确不怎么靠谱，不过也说不定呢，我看他们迟早是要分的。”

　　我拿报纸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善良！”

　　我还是存了个心眼去观察宋琦，但他表面上看起来还好啊！直到那一次下晚班，我到健身房后面那条街的超市去买东西，路过一个烧烤摊时，发现宋琦坐在那里，面前的桌子上除了一盘烧烤，全部被啤酒瓶占满了。我放慢脚步，考虑要不要过去，但他毕竟是“有恩”于我的人，最终我还是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了。

　　看到我时，他很诧异，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往杯子里倒酒。我看他已经喝了不少，就抓住瓶子不让他倒。

　　“松开，我叫你松开！”

　　“别喝了，你已经喝了不少了。”我不肯松手。

　　“我的事，让你管！”他大声冲我吼。

　　我一生气，一撒手，他咚咚咚就倒满了一杯，一仰头喝干了。

　　看他这样我真想一走了之，但他这个喝法是一定会烂醉的，我走了他岂不是没人管？对于帮助过我的人，我是没有办法置之不理的，于是我拿起烧烤吃起来，等着他喝醉。

　　他果然喝醉了，连买单都不会。我掏出钱包替他结账，然后看着他这么个大个子发起愁来，我怎么弄得动他嘛！我打电话给燕子，燕子正好在附近，很快，她开着车就来了。我跟燕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宋琦丢进车里，两人坐在在前座大口的喘气，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住哪儿呀？

　　我伸手去推宋琦，宋琦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我和燕子面面相觑。“要不送他住酒店吧，燕子你带身份证了吗？”

　　燕子摇摇头，说又不是在香港，谁随身携带身份证啊！

　　我想了一下，又问：“那你带驾驶证了吗？”

　　“我驾驶证早就被警察扣了！”

　　我倒吸一口气，“搞半天你一直无证驾驶啊！”

　　我和燕子只好去找他的手机，好不容易在他包里翻到，解锁之后，屏幕出现他和那个女孩的大头合照，打开通讯录，找到他家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应该是宋琦的妈妈，我们问清楚了地址，就挂断电话开动了。

　　把宋琦送到时，宋琦父母非常感谢，他们一看就是十分本分的工人。我略微环顾了一下，他家面积不大，估计也就八十来平米，小的两室一厅，家具和墙壁都旧旧的，估计住了不少年头了。

　　宋爸宋妈还要给我们泡茶，我和燕子连忙往外跑，说太晚了要赶着回家。他们就一直把我们送到楼下，看着车子开动了，才上楼。

　　这一折腾，都11点多了，燕子索性跟我一起回公寓，反正我那里有她备用的洗漱用品。

　　再次在健身房见到宋琦，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是我已经预料的，有前车之鉴嘛，我们照旧聊天，什么都聊，只是不说那天发生的事。那天他究竟是怎么了呢？我不得而知，但我猜想燕子的小道消息应该靠谱吧。

　　我偷偷在心里叹息了一下。

　　宋琦一直是个勤奋、努力、上进的好男孩，在操台上，他用自己最大的热情带领会员舞动，挥汗如雨，特别是夏天的时候，一节课下来，地板上汗渍斑斑，只要是他的课，保洁阿姨就守在门口，一下课立马拿了拖把来渍干净。没课的时候，他会找面镜子，一个人反复的跳，听他说，就算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他也常常会因为编排动作而到凌晨一两点。

　　所以他街舞跳得好，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但是他却十分不满足，总是跟我说他技术上的缺陷，比方说控制力不够、爆发力过强，我笑他是对自己过于苛刻了。

　　从那次醉酒事件后，他显得更加忙碌了，有时跟他聊上几句，他就慌着要去赶场子，我问他一天到底排了多少课，他说这段时间加课了，一天有三四节吧。我睁大了双眼，四节？还真是拼啊，像我们专职教练，一天也就一到两节课而已，我们上两节课的时候还常常喊累。宋琦说：“趁着年轻不奋斗，难道等到老了才奋斗啊！”

　　“可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没有票子哪个女孩愿意嫁我呀。”他说得玩笑，我却听真了，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和小公主分手了？额，就是上次电话里的那个。”

　　他楞了一下，然后毫不掩饰的点点头，“是啊，分了。”

　　他看我一脸的讶异，自嘲的笑了笑，“像我这样一没钱，二没家境的人，人家怎么肯让女儿跟我在一起。”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说：“没事的，我坚强着呢，正好激发我的斗志，我还年轻，路长着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当了暴发户，就找一打女朋友，哈哈！”我跟着他一起笑，但却笑得越来越干。

　　“我赶课，要走了，下次聊。”

　　宋琦风风火火的走了，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拿出手机，打出“帅哥加油！”这几个字发过去，没一会儿，宋琦回短信来，“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