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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冬. 山茶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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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最后的炎夏,湘北终于打入全国大赛。
看着同为三年级的赤木握紧的拳头和暮木喜悦的笑脸,三井也倍感欣慰。
经过隆冬的萧索,三井的青春也终于在盛夏和问题儿童军团一起百花齐放。
虽然表面上总自命不凡地以学长的身份教训那些一,二年级的家伙,可内心里却时常回忆起带人砸馆的事,暗自歉疚。
——三井其实一直习惯用外表的张扬掩饰内心的不安,从小就是。
像是跟流川那个臭屁大王争湘北王牌时自称以神奇的三分球完胜,其实心里却不禁掂量几分:那小子的球技又有所长进,而自己呢?
怕还是依靠国中时的技巧和经验在打球吧。可悲的,是已经没有了国中时的旺盛体力。
连续机场球赛均因体力不支未能威风地打到最后,给三井心头系上一个大结。每每悔恨起浪费的两年时光,三井总觉得两手空虚,尔后对自己产生莫大的怀疑。
自儿时埋藏在心底的自卑感在暑假来临以后的短暂休息里幽幽地浮上来,搅得三井失眠。
闷热的夏夜,三井光着膀子躺在床上。而回想起自己几次退场时那种身心的无力与不甘,四周却又仿佛冰冷起来,无助的感觉好像是15岁驻着拐杖看赤木打球时那种忽而寒冬的落寞。
——花香从窗户阵阵飘进来。而冬天,是没有花的。
甩甩头,翻个身,强迫自己睡觉。
不应该啊。不可以啊。
全国大赛,就要开始了呢。
便也只能拼命练球消除这些杂念。
一日练习,三井突感内心忙乱不安,仿佛心跳异常。莫名地渴,喝水喝到胃胀。不多时,便出了满头的汗。
傍晚回到家,父母一副格外心事重重的样子,家里四处弥漫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可怕安静。爸爸妈妈几次欲言又止,让三井大气不敢出一声。
说实话,自从上次晚上在赤木家补课给家里打电话通知时妈妈的罗嗦,三井不得不面对一个竭力想忽略的事实。用樱木那白痴的话说,谁叫自己曾经“不良过”。从良已久,父母却依旧保有怀疑的态度。
不。其实就连三井自己,对自己不也是怀疑的么?
所以沮丧之余,还是有点害怕。一早起就有不祥的预感笼罩,莫非又是自己给家里闯了什么祸?
晚饭过后,三井热得后背湿透,心虚地帮忙收拾碗筷,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虚。
夏天天长,7点了太阳才迟迟下落。餐厅没有开灯,窗外一片光辉。水红参杂着金黄,温柔而耀眼。
“小寿啊……”
三井觉得妈妈的声音和自己今天的皮肤一样,有比平时更多的水汽。好像再饱和一点,就会变成眼泪流出来。
一身冷汗地回头,妈妈坐在椅子上,爸爸站在她的背后。逆光的角度,看不请两人的复杂表情。
妈妈缴着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儿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
“这个夏天,一定要去广岛比赛吗?”
莫名地紧张,只能用最坚定的口气掩饰。
“那是当然了,妈妈!我们今年一定会拿到全国冠军的!”
妈妈低下头,爸爸把手放在妈妈肩膀上。两人的背后是灿烂得刺眼的夕阳。三井眯起眼睛,忐忑地等待下文。
“你姐姐她,今天要从仙台回来。”
“啊?真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三井没有看到,背着光,爸爸的脸色暗下去。
“因为,我们也是上午刚刚知道。”
“哦,这样……” 三井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回家的消息爸妈要用这么沉重严肃的语调宣布,也不愿去想这跟他去广岛比赛有何关联。心里不安,于是只能说些苍白无用的话避免尴尬。“姐夫也会一起来吗?到时候住在家里吗?”
爸爸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面容悲怆,幽幽地吐出三个字。
“住医院。”
突然就明白了一整天奇怪状态的原因——那是和姐姐从小便有的心灵感应。血浓于水的奇妙电波,即使是相差6岁,即使是相隔两地,也依旧能将姐弟两人紧紧相连。
心扑通扑通地在被汗水湿透的衬衫下起伏,眼睛不自觉地张大。
“爸,妈,姐姐她,怎么了?”
母子俩身体里的含水量同时饱和:
——三井背后的一滴汗水忽然顺着脊骨流下来。而妈妈的眼泪终于夺眶。
三井早纪肺病恶化,却一直没有住院。上午突然剧烈咳嗽至昏厥,自恐时日不多,便执意要回神奈川,与家人团聚。
父母大惊。心碎之际,更希望儿子小寿能陪伴病重的女儿度过夏天。
望着妈妈几乎是哀求的目光,三井的心抽得紧紧的,保持瞪眼握拳的姿势足足有一分钟。
忘记了动作。不需要讲话。
在这种时刻,静默是身体被沉重地压得喘不过气的情况下的唯一本能。
“小寿,妈妈知道篮球对你来说很重要,但错过了这次比赛还有下次啊。”
“可是……”三井闭上眼睛,没有再做声。他想说这是自己高中的最后一次了,赤木和暮木的最后一次了,也是湘北的最后一次了。错过了就没有下次。
可是姐姐的这个夏天呢?会否也是最后一次?
错过了,就没有下次。
天色突然就黑下去。
……
晚上10点多,爸爸开车带妻子和三井去火车站。三井被告知待在车里,父母二人进站接女儿回家。
夜空上镶满星斗,光泽晶莹清冽。
三井盯着星星出神。那些闪亮的点一会连成篮球的形状,一会又变成姐姐的笑眼。耳边不断回响起饭后爸妈唠哩唠叨讲的故事,不知不觉地,就发了愣。
“……你两岁时候那年冬天特别冷,我和你爸爸去滑雪。由于只是三天,早纪又在放寒假,我们就把你们俩独自留在了家中,让她来照顾你。我们把钱和食物等必备东西都准备好放在家里,还嘱咐早纪,有事情给我们打电话……”
“我们走后当天晚上,你就不知为何开始发烧。早纪吓得要命,赶紧给我们打电话。可我们在山里,完全没有信号。外面天气坏极了,雨雪交加。早纪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可是天气原因交通瘫痪,过了好一阵还没有来。她那时也不过8岁呵!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把你用棉衣抱在怀里,冒着雨雪和大风跑去医院,带你看医生,打点滴……”
“打了针吃了药的你很快就退烧了,早纪守了你一夜之后又抱着你回家。雨雪变成了冰粒,计程车根本打不到。跑回家以后,你在棉衣里被紧紧抱着安然无恙,早纪的衣服却湿得透透的,冰冰凉地黏在身上。喂过你吃的,把你哄睡着了,早纪因为受了凉开始发高烧。家里没有别人,又没有力气再自己跑去医院,早纪就这么一直睡觉……”
“我们回家的时候,你饿得一直哭一直哭。我刚想去教训早纪怎么居然自己睡觉不管弟弟,却发现她烧得额头滚烫,满脸通红,已经晕了过去。赶紧带她去医院,医生说是因为高烧了两天把肺烧坏了,恐怕会一直留下肺不好的毛病……等到早纪醒了,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感冒了。还是医生认出来她,说这小姑娘前几日大雨天的带弟弟来看过病啊,要不是来的及时,小男孩的命可就悬了。她才给我们讲了领你去看病的事。”
“从那以后,早纪就经常咳嗽,果真得了慢性肺病,一到冬天就更厉害。常年吃药,每年还都会住院。她从不告诉你得病的原因,怕你有负担。后来,早纪一直觉得拖累着家里,让大家担心,才上大学就随便接受了你姐夫的追求,嫁得远远的。可是宫城县差不多是日本最冷的地方啊,早纪去那,我和你爸爸当然心如刀割。后来你经常不在家,早纪每次打电话回来,都会问你在哪,想跟弟弟聊几句。那段时间,你和那些坏孩子鬼混,我和你爸爸都心力交瘁,几乎绝望了。早纪却一遍遍劝我们,说小寿一直是个好孩子,绝对会变回来的……”
“小寿啊,早纪她,真的是很疼你啊!所以妈妈拜托你,陪她…过……最后一个夏天吧。”
摇开车窗,闷热几天后难得的清爽微风拂面而来。
回忆倾闸。
一切都明白了,不是吗。
从小爸妈对姐姐的特殊关照是因为姐姐那么羸弱的身体和那么懂事的性格,相比之下,自己真的是个自私的混蛋;
小时候一到冬天就被禁止出门,是因为爸妈害怕自己也冻出肺病;
妈妈拍着自己的肩膀说的“早纪如果像小寿一样就好了” 不是逻辑错误,而是心酸地希望女儿能和儿子一样重获健康;
15岁那年姐姐远嫁,爸妈心乱如麻才会行为过激。自己没有去送,被爸爸打了一个耳光也不为过,换作是自己有那样的儿子也会毫不犹豫地煽过去的;
前不久每晚萦绕的梦里,不就是对儿时那个雨夜的模糊记忆。
——而自己,一直以来竟对姐姐隐隐心怀芥蒂,却不知自己的生命,都是欠下姐姐的。
远处爸妈走出来,身边的姐姐看起来极度苍白清瘦,弱不禁风,脸上却依然挂着幸福的微笑。
星空上篮球的样子消失了。
三井眨眨干涩的眼睛。
真的是对不起大家。这次的比赛,我不能去。
***
从火车站开回市中心的路上,气氛有些尴尬。
三井早纪分明是想要回家,可是爸爸沉默着把车不由分说地开向医院,只好无奈地笑。半路遇见一个仍未打烊的花摊,姐姐要买山茶花,但夏天并不是花期,便也作罢。
坐在前座的爸妈一言不发,坐在后座的姐弟俩相视无言。
良久,姐姐突然开始啰啰唆唆地讲起一些琐事来,打破了车里三井一家可怕的安静。
好像是讲了些在仙台的见闻,婚后生活,然后是没完没了的老掉牙回忆。
“爸爸以前有一次居然把空调遥控器当作手提电话拿去上班了,笑死人了!”
“妈妈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剪短发失败,头完全变成了个大锅盖…”
“我还在上国中的时候,偷用妈妈的修眉刀,结果把左边眉毛削掉了一大半,被同学笑了好久呢。”
“寿小时候最好玩了,偷偷跑出去玩把篮球和书包塞到被子里假装还在睡觉,结果被爸爸发现了给揍了一顿,哈哈。”
……
一向安静的姐姐似乎从没这样聒噪过。
也不是完全不好笑,只是三井寿觉得笑不出来。
看着身边的苍白女孩眉飞色舞的开心样子,配合地干笑两下,自己都觉得假。爸妈偶尔插一句“嗯” “哦?” ”真的吗” “这样”之类的话,也许是无心在听,又也许是以少说话来掩饰随时可能爆发的哽咽。
到达医院时已是深夜。
简单地挂了号,检查之类的流程要等到第二天上午。那些程序是很复杂的,要楼上楼下地来回跑。三井寿默默担心这样的折腾姐姐会不会吃不消。
安顿下来,三井早纪换上松松垮垮的白蓝条纹的病服,终于不再念叨。也许真是累了。笑笑,央求爸妈回家,留弟弟一人在病房过夜。
三井夫妇没有反对。爸爸临走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上次和姐姐独处,似乎还是刚上国中的时候。转眼间6年已经过去。
6年。三井寿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数字。他和姐姐的出生,同样相差6年。
还在发愣时,姐姐已经拉过弟弟的手要他坐在床边,“寿的篮球打得还好吗?”
三井寿正在反映迟钝中被问到心里最矛盾的东西,吓了一跳,忙答道:“嗯,不错,不错。今年的队友都很好,所以打得还蛮顺的。我的三分球派上用场了,不过体力变得有点差劲——总之,我们很遗憾没能打进全国大赛——就差那么一丁点。”
说谎的三井寿尴尬地咧开嘴笑,一只手捏了捏姐姐的手,另一只手紧张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三井早纪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错愕,“真的吗?上次你们打翔阳,不是赢了吗?”
三井寿脸上带着笑容,却在心里皱眉。
姐姐的逼问一次次地刺激着那颗摇摆不定的心。努力摇摇头,“后来输了啦,不要提了。” 摆摆手,装作不愿回想的样子。
三井早纪脸上皱了眉,心里却带着笑容。
弟弟的谎言妥协了他的梦想,做姐姐的却不能这样自私。抿紧嘴唇,“寿以前不是说谎的孩子呢。” 佯装面露愠色。
年长的三井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年轻的三井。
三井寿在与姐姐的眼光接触了几秒后,内心的防线终于崩溃,心虚地转开头,看向别处。
姐姐这才发现,几年的时间,稚嫩的男孩已变成挺拔俊秀的少年。
脱去了生涩,脸上的线条变得棱角刚直,同样抿紧的唇边是一片淡淡青黑的胡茬。微颤的眉头努力克制着不去皱起,而那两道浓黑的眉毛,与自己的如出一辙。
——三井姐弟俩长得不像。早纪像爸爸,寿像妈妈。而唯一相像的便是两条英气的眉,与姐姐柔美的五官毫不搭配,却在弟弟的脸上平添几分帅气。此刻两人脸上相同的眉毛倾斜着相同的角度,如同桥梁般连起两颗年轻的心脏,一颗微弱,一颗鲜活。
弟弟听到的是姐姐的不舍和故作坚强,姐姐听到的是弟弟的梦想与左右为难。
两人怔然。
三井寿15岁时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场景,在17岁的盛夏,竟有种时空错位的困惑。
三井与三井。
早纪与寿。
姐姐与弟弟。
那个明察秋毫一针见血的人是濒死的消瘦女子三井早纪,而那个内心虚弱闪烁其词的人是健壮的青春少年三井寿。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山茶花吗?” 恍惚中姐姐在问。
茫然地摇头。姐姐房间里贴了满墙的紫色花朵映入脑海。
“因为我和其他植物一样,到了冬天就衰弱下去,可山茶只有在冬天才开得最大,最漂亮。”眼中闪烁微光。
三井寿眨眨发疼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年看到山茶花开,我就会安心。今年,我以为等不到冬天了,想再看看它,可是夏天它不开阿。所以,我想它大概是还要留我到冬天吧……寿其实挺像山茶花的,越是寒冷,就越坚强,从来不放弃开花的希望——你看我们三井家的小子有多出色!”
多愁善感的脆弱女子没有哭,哭的是骄傲不羁的逞强少年。
那一缕无从捕捉无从发泄的咸涩,在重回篮球队碰见安西教练以后,再一次不请自来。
姐姐声音依旧轻缓而坚定,“所以阿,我绝对不允许我们三井家的小孩因为任何事放弃自己的梦想。花谢了还会再开,可有些机会,错过了就只剩遗憾了。”
三井寿低着头,藏着在眼眶里奔行的液体,直到它又多又哭地咽不下去。
“姐……我怕我错过你……”
发烫的头被揽进单薄却温暖的怀抱,如同一直以来的梦境,如同两岁时姐姐的臂弯。抽泣让肩头颤抖,心却突然安定踏实。
“我不会那么残忍的——寿放心地去比赛,我会一直给你加油的!我从来没拿过什么冠军,因为我不敢梦想。不过我和爸妈都相信,你一定能行!因为你是三井寿阿,从小就是敢把目标定得高高的孩子,现在也要成为一个不到最后决不放弃的男人!”
冠军?多么遥远的梦。近来虽口口声声挂在嘴边,可早已对自己的能力深深怀疑。
而此刻姐姐口中熟悉的话语,奇迹般与安西教练的期待重合。
——不到最后,决不放弃。
姐姐神奇地做好了爸妈的思想工作。
十七岁的三井寿,要开始学会带着另一个人全部的寄望去广岛实现梦想。肩膀上的期待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分量而沉甸甸的,而眼神从未如此坚毅。
际遇使人成长。
被眼泪洗过的少年,终于清晰明朗地看见前方的路。
像姐姐一样懂事而内心强大,继续像以前的自己一样敢于做梦而永不放弃。
像隆冬的寒风里依然顽强的山茶一样盛放出一片耀眼绚烂。
***
广岛。
对抗山王的最后十五分钟,湘北大比分落后。累到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却坚定着决不退场。
抬头往观众台扫去。阿神面带微笑地坐在海南的人中间,目光聚焦在三井身上,对视的刹那,似乎轻轻点了下头。
湘北的场边,瞥见彩子绷紧的面容,卖力地为大家加油呼喊。那一刻突然想到姐姐——那个三井最想要她坐在场边的人,会不会在医院默默为自己祈祷。
把头转会场内。独自承担了可能会失去姐姐的痛苦和责任,背负着很多人的梦想,是多么艰辛的成长。决不能像个姑娘一样软弱。
广岛,不只为我自己而来。
失常的赤木终于在鱼柱削萝卜的暗喻讽刺下恢复实力,而那些话在因身体极度疲惫而混沌的脑中不停回响。
□□的无力冲击着内心的坚决。意识混乱。
盛夏的蓝天和严冬的白雪在眼前频频闪现。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山茶花吗?
早纪对你多好……要么闭嘴,要么给我滚出去。
我要毁了篮球队。
大混蛋。
三井,有你真好阿。
就连是山王,都不得不小心三井寿呢。
寿一直都是创造奇迹的孩子阿。
令郎是在是家门荣耀。
三井,你应该成熟一点了。
现在的你,已经完全超越从前了。
我是来自武石国中的三井寿,打任何位置都没有问题。
……
面对寸步不让的对手,三井寿听见自己的呢喃。
“赤木是赤木,河田是河田。我是谁?……
松本吓得失去反应。这家伙脸色发青,都开始胡言乱语了。他明明可以休息得,他明明不用那么拼命,湘北反正也是会输。快找个人给他换下去阿……
记忆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十七岁时姐姐搂着自己的头微笑,而十五岁时安西教练拾起球走到自己面前。
两个人影重合,说出一样的话:
不到最后,绝不放弃。
球传到三井手里。松本大喊”三井!”
没有丝毫犹豫,球脱手而出。
迷茫的眼睛亮起来,嘴角上扬。“没错,我就是三井寿。永不放弃希望的人……”
正中篮心。
耳边嗡嗡地响,视线越来越模糊,思维却随着三分球入网越来越清晰。
甩不开松本,也无法阻止他的进攻。已经疲惫得无能为力的自己,坚持到底的方式,只剩下三分球了。
眼里只有对方的篮筐,像是与翔阳比赛时那样,投篮成了一种本能。
多出的,是像生命那样重的寄望,信赖,和自己的坚定。所以要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顽强。
阿神在台上默念,松本无论在哪个队都会是绝对的王牌,只是因为山王有更强的泽北。三井寿,你要怎么做呢?
松本几乎要崩溃。
究竟是为什么?你已经筋疲力尽,走路都不稳了,为什么还能投进三分球?
河田安慰说你坚持不了多久了。
真的么?为什么你满是惫态的眼里,有那么奇异的光芒?
三井微笑。
成长的另一个体现,就是明白信赖是相互的。
像是曾经信赖安西教练的话而拼搏到最后,教练也一直信赖自己对全队的作用。
——仿佛是又回到了婴儿时期,两岁的三井毫无保留地在风雪里信赖着包围了自己的温暖怀抱。
——高中最后一年的篮球赛场上,十七岁的三井毫无保留地在投篮时信赖着那群一起成长的热血少年。
赤木为他掩护。宫城给他断球。流川能在内线出手。樱木抢下每一个篮板球。
暮木和彩子在场边为他呐喊。安西教练眼镜背后是肯定的目光。
阿神在观众席上等待他突破松本的防守。
而姐姐,在医院里坚信自己拿得到冠军。
信赖是相互的。
如今,姐姐信赖自己能够在这个夏天去广岛实现那个大大的梦想。
三井便也信赖姐姐一定在神奈川等自己回去,等到冬雪纷飞,一起看山茶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