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逃》尤阡爱

55、暗斗

　　这话说的，似乎没太大区别吧？

　　李关顺忍笑得嘴歪，肩膀直在发颤，无奈这位才人行事总是太不着调。

　　顾墨晗撩开她额前鬓发，但见平滑净如玉瓷的雪额上，正突出一块通红小肿。看来她这一路小跑，没把自己弄个遍体鳞伤，已实属不易了。

　　顾墨晗眸色转黯，一时宛若阴云密布，被这样扫视过，慕半依缩了缩脖子，随即一翻眼角小声嘀咕：“谁知道好好的，那里就多出块石头……”

　　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顾墨晗听完，简直欲气偏又无奈。

　　“我，我又不疼……”慕半依生怕他下达什么严惩令，赶紧捋顺额缕，不再让看。

　　只是这一回，她竟然从殿内追逐至此，实在令顾墨晗大出意外，一声轻叹下，好似之前那颗被彻底凉透的心，终于得到少许安慰。

　　慕半依见他面容浮动缓色，正待高兴，谁知一道人影倏然闯入眼角。

　　“皇上……”软糯的嗓音伴随春风响起，正是缠绵渗人心田，好听得恰当好处。花枝艳灿间，季宛嫣缃裙长绦，被一名宫女轻轻搀扶，四周花瓣纷舞飞迷，宛若落雨而来。

　　她黑睫似抬非抬，步履几分轻盈又有几分无力，更显楚楚之怜人，远观望去，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比较起刚刚某人一路奔跑的情景，简直大相径庭。

　　“臣妾给皇上请安。”季宛嫣上前福身一拜，却好似有气无力的模样。

　　顾墨晗伸手虚扶，细瞧一眼她脸色：“近日没休息好么？”

　　闻得此言，季宛嫣迅即抬首，一对如诉着思念委屈的杏眸，几乎要化作水珠黏在他脸上，可仍在强颜欢笑：“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无恙的。臣妾……只是许久未见到皇上了……”

　　她苍白着脸，此时却因眼前人，逐渐呈现出一抹激动红润。所谓一句“日日思君不见君”，看来这段时日，真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了。

　　这番话语出口，直哀酸到人心坎里去，忍不住加倍怜惜。

　　旁边，慕半依见她这般装腔作势，不禁冷冷撇着嘴角。就在两天前她经过澜轩宫，还亲耳听到里面传来叮呤当啷的瓷器破碎声，想想除了这位宫中正主，还有谁的脾气能如此火爆？怎么一转眼，就弱不禁风上了？还恰好出现在皇上经常走动的御花园里？

　　慕半依看着二人正靠得极近，而季宛嫣蒲柳之姿，好像背后一袭风，便能将她吹倒进对方怀里……

　　“哦……是么。”然而等待许久，却只得到简单几个字，甚至连一句关怀体贴的话语都没有。

　　季宛嫣见他态度平淡，私下不甘心地绞紧绢袖，垂首恭谨：“那，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不在此打扰皇……”话到一半，她恍若头晕目眩，浑身化成柳条般，软绵绵地就要朝对方胸口倒去。

　　可是未被想象中那修长有力的双臂接住，面前一道身影晃过，竟有人比她更快、更加软绵绵地跌了进去。

　　顾墨晗也是一诧，面对意外投来的温香软玉，几乎毫不犹豫地接稳拥住。

　　“我好疼啊……”慕半依把脸埋进他臂弯里叫嚷。

　　因险些撞上对方，季宛嫣身形立时止住，等看清眼前情景，杏眸直恨不得喷出火来。

　　顾墨晗两袖一护，听她在怀里哀叫连连，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慕半依手揉额心：“我，我的头好疼啊！”似乎还疼得不行，娇身一个劲地摇晃扭动。

　　顾墨晗双臂用力，制止她的不安分，同时反应过来：“刚才被树撞到的地方？”

　　“是啊……”这会儿慕半依简直像只树袋熊，紧紧勾住他颈项，呼吸隔着衣襟传来，真是光闻其声不见其容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就疼起来，眼睛也花，脚底也软，好好的就站不稳了！”

　　不就是撞到树干上吗？

　　说得跟真的似的……

　　心中虽清楚不过，但顾墨晗唇边反而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感受着那娇柔身躯仿如胶漆般，正死死附缠住自己不放。

　　回想她如此举动，那似嗔似撒娇的语调，心头竟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甜蜜感，任是之前的失落伤悒，顿时都消匿无踪。

　　“好了好了……”他伸手拍抚几下她的后背，恍若哄劝乱哭的孩童般，“朕陪你一道回去……”那语气在旁人听来，竟带有出奇的温柔宠溺。

　　态度天差地别，慕半依娇滴滴地依偎在对方怀里，季宛嫣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你也早点回去吧。”不知为何，顾墨晗心情好像雨过天晴，瞅向季宛嫣时，面容上甚至隐隐带笑，似在满意她的恰当出现。

　　“是，是……”季宛嫣有些不胜惶恐，垂眸退至一旁。但对方虽如此说，也听得出其中的敷衍应付，仿佛贴心守护在那怀中的，才是至爱宝贝。

　　这一刻，她胸口跌荡起伏，蕴着满腔怒火，最后静静望向二人逐渐离去的身影。

　　而正斜头搭靠在顾墨晗肩上的慕半依，忽如感应到地侧过脸来，两旁粉花簇绽，更衬得一对晶眸熠熠生辉，哪有半分迷糊痕迹，眼波流转间，却清晰笑挟着一缕狡黠得意——

　　从我面前抢人，偏偏就不让你得逞……

　　接触上她似谑似笑的眼神，季宛嫣只觉心肺都快炸裂，双手攥死下，指节都突出青筋。

　　这个女人……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之后皇上对自己关注甚少，态度也是日渐冷落。如今，她更敢明着跟自己作对！

　　双方目光在空气中乍起涟漪，无声下却是激烈如焰，四周大绽花瓣都仿佛受到惊吓，簌簌落了满地。

　　随后慕半依收回目光，只剩季宛嫣孤零零站在原地，俏丽脸容被阳光晃过，更显煞白无血，并非身体哪处不适，而是被活生生气的！

　　拐过一条花间小道，想起季宛嫣最后的表情，慕半依内心便暗笑不止，只觉解决掉一场积压许久的闷气，无比的轻松畅快，估计这几天澜轩宫不会太平，某人又该摔盘子砸碗来发泄情绪了吧？

　　她垂睫偷笑时，顾墨晗却另有所思，回忆方才一幕，只觉好笑又不可置信——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学会争风吃醋上了……

　　绝华容颜沐在春光里，因着朦胧飘拂的喜悦微笑，美得不可思议，正当那份温柔情绪要全盘倾泻，岂知刚刚还死黏赖在怀里的娇躯，这会儿却突然挣脱开，由之前的相互依偎，转变成有间距的前行。

　　顾墨晗见她这刻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那两眼弯弯，嘴角噙着笑容，分明是沉浸在某种得逞的欢愉思绪里。

　　她一路直走，竟连身旁人看都不看，就像随手抓来一个玩具，喜欢把玩阵儿，失去兴趣后又丢弃一旁。

　　直至慕半依走出好几步，才发现旁边空空无人，等回过首，却险些吓了一跳。

　　彼此相隔着几尺远距离，顾墨晗正长身而立，一张完美面容已如同被冰雪封冻，无绪冷眸投射过来，忽然让人感觉世界都变冷，变暗了。

　　慕半依马上回神，结结巴巴道：“我，我，一时又觉得好多了。”

　　岂料顾墨晗牵扯唇角，直截了当地问：“戏演完了？”

　　慕半依一愣，忽闪几下睫毛。

　　“那么。”他缓缓逸出声音，“朕，也配合完你了。”

　　不待慕半依再说，他就顺着右边小道走远，背影在花枝遮掩下，很快消失不见。

　　这，这……

　　慕半依呆呆张着嘴，那副表情，简直像是到手的鸭子又飞走掉，满脸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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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慕半依口中犯馋，想吃宫廷的酥炸金糕，便让乐欣前往一趟御膳房。

　　午时晴空丽阳，廊檐下一处阴凉地方，她正倚躺在软榻上，偶尔某个角度，天光折射入眼角，刺得双眸半眯半睁，更令眉宇间多出几分慵懒倦意。

　　“这都快过去一个时辰，乐欣怎么还不回来？”乐桐端来水晶果盘，放在榻旁的雕花小几上，嘴里不放心地念叨，“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只是去趟御膳房，说来时间确实长了些。慕半依眉心一拧，貌似有不太好的预感。

　　过会儿，乐欣终于回来，只是提着空空的八角螺钿嵌膳盒，脸蛋两颊却红肿一片。

　　“怎么回事？” 乐桐将她拉近细瞧，不由大惊，“莫非是被人打了？”

　　话音刚落，乐欣已经忍不住，放泪哭出声来。

　　“究竟怎么了？”慕半依见状坐起身，盯住她问。

　　乐欣抽泣一阵，才断断续续开口：“我，我本来从御膳房回来，结果中途遇见季婕妤，她说我不知规矩，见到主子也不行礼退让，就要训教我。”

　　“那你难道真的……”

　　乐桐话到一半，乐欣便知她要讲什么，打断道：“前些日子才学的宫规礼仪，我自然懂得该怎么做，可我明明下跪行礼，她偏说没有，当时周围又只有我一个人，怎么辩解也没用。”

　　“这……这根本就是有意刁难！”乐桐气得跺脚，同时瞥眼慕半依的脸色。

　　“然后她就打了你？”慕半依声音却无波无澜。

　　乐欣点头，回想下，心中更觉委屈：“然后她说要代替主子好好训教我，就罚我跪地，还赏了几道耳光，最后膳盒也不知被谁踢了一脚，里面的糕点全都洒到地上。”

　　“好个替我训教……”慕半依含笑着狠狠一咬牙，“如此欺负我地人，分明是在做给我看……”

　　乐桐虽气愤，但也毫无办法：“可当时只有乐欣一个人，就算我们到澜轩宫理论，也是空口无凭，到时候只有吃亏的份儿。”

　　慕半依眉头一挑：“是啊……”好个空口无凭，好个仗势欺人。论起品级，她终究不抵对方。

　　“主子，这事……还是算了。”乐欣也不愿再惹出事端，想着忍气吞声。

　　慕半依眼珠子忽然一转，随即想到，再过不久，即该到小皇子的百日庆宴了。

　　嗯……那就走着瞧吧。

　　乐桐与乐欣见她转而笑起来，不知怎么的，心中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