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逃》尤阡爱

53、心迷

　　“这几天，你总算能消停点了。”敷完药，顾墨晗看着某人老老实实趴在床上，只觉心情大好。

　　慕半依心里却一阵气堵，认为对方刚才此举，简直就是在借机报复。

　　她看去不服，顾墨晗不禁道：“以后再胡乱惹事，弄伤自己，朕就罚你禁足一个月。”

　　慕半依果然有了反应：“那该多闷……”

　　顾墨晗面无表情：“还有，日后再乱看，朕就惩罚加倍。”

　　慕半依正要脱口问“我乱看什么了”，但不知怎地脑神经一紧，觉得还是不要问出口了。

　　“我是看那雏鸟掉下来实在可怜，一时才忍不住……”她开始替自己的行为解释。

　　顾墨晗想她把自己摔得各处有伤，眉宇间隐添忧浓：“这种事直接让宫婢们做便是。”

　　岂料慕半依小声嘟囔：“她们的手脚还没我利落……”

　　顾墨晗听得讽笑：“你就利落成这样？”随即又往嫩肌上轻轻一拧，顿惹得她颤栗不止。

　　这简直就是欺虐上瘾，实在太可恨了！慕半依暗暗咬牙，想着身上的药膏已差不多晾干，赶紧从下提起宫裙，系好绢带利索地坐起。

　　但她整个人，马上被从后搂入怀里。

　　慕半依怔愣，那温热的气息由耳畔传来，并非在刻意撩动，只是平凡亦如取暖般的拥抱接触。

　　分明感受到压抑的力道，避着伤口，好像自己在他怀中，变得比絮羽还要脆弱。

　　一时……竟忘记呼吸了。

　　慕半依扇了扇睫毛，认为自己或许真是被折腾累，是以才顺势跌软进他的胸口。嘴里仍在不服气地抱怨：“都怪这裙摆太长了……而且……”她声音顿了顿，“它让我想起了八喜。”

　　“八喜？”顾墨晗嗓音中带着疑惑，呼吸触在耳边，

　　慕半依不禁缩下脖子，竟开始喋喋道：“那是我以前养的一只鹦鹉，羽毛翡翠很是好看，只不过稍微笨了些。那时候我天天教它说话，可惜连半个字都没学会，后来顾军冲进国都，我便与它分开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还有乐桐与乐欣她们……”

　　语音里逐渐透出淡淡怀念，到后来，愈发幽渺不清。顾墨晗眼波晃闪，一时间若有所思。

　　而慕半依目光无意瞥动，但见案几上的钴蓝釉瓶中有菲香绽溢，竟想起沈醉瑶今日说过的话。

　　她思索片刻，忽然半是好奇半是讨好地问：“陛下最喜欢什么花？”

　　顾墨晗闻及一震。

　　身后没回应，慕半依不由转过头，却瞧他表情有些怔愕，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语。

　　慕半依暗念一声糟，以为自己问得不妥，眼珠子转了转，忙展颜笑道：“陛下最喜欢牡丹对不对？”

　　顾墨晗意外地挑下眉。

　　慕半依目波盈盈，哂如明珠绽灿：“我瞧龙瞻殿外，栽植了许多品种珍贵的牡丹，可谓姹紫嫣红。”

　　顾墨晗看她启着樱红小唇，一副自觉猜中的模样，简直可说是眉飞色舞了。

　　面对那表情，他微微扬唇，温柔的情绪不经意流露。唯眼神里，闪逝过一缕黯然。

　　慕半依见状以为答对，心中随之得意，只不过稍微观察下，不晓如此容易。

　　她又想起什么，嬉笑娇嗔：“等下次，陛下作画给我看吧？”然而话出口，慕半依冷不丁一哆嗦，面前那双眸子突然像被流洒出的漆墨浸染，变得深不见底。

　　顾墨晗紧紧盯向她的脸，目光竟在瞬间变得沉冷幽寒，仿佛上面有着让他记忆深刻的东西，那般憎恨不堪，却又疼痛难以。

　　良久，他吐出一句：“朕，最讨厌作画了。”

　　突如其来的冷意，让慕半依绷紧身子，恍凝被冰雪洗涤过一般，情不自禁地发颤。

　　难道不是吗？那么当初，他为何总是独自在寝殿内作画？

　　慕半依一阵迷惑，但此时见对方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外移。

　　顾墨晗从某种记忆中清醒过来，便见怀中人正小心翼翼地要脱离开自己，一下子又给揪了回来。

　　“你就不能老实呆着？”他使劲把那脸蛋往胸口按。

　　慕半依鼓着腮帮子，却是敢怒不敢言。她又不是傻子，刚刚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都说帝王喜怒无常，果真不假。

　　“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咬牙切齿，偏偏声如蚊呐。

　　顾墨晗抬起那小脸，忽然笑道：“想说什么就大点声。”

　　慕半依磨完牙后，朝着他笑靥若花。

　　或许是太了解了吧，几乎能想象到方才那私底下的表情。顾墨晗不可察地一叹，伸手摩挲她柔滑的面颊：“说起来，今日怎么想起问朕这些事来了？”

　　以前她从不会关心自己的事，更别提会去主动问及自己的喜好。

　　这一刻，声音温柔，又仿佛含着异样愉悦。

　　慕半依却别扭道：“陛下既不喜欢，以后我就不问了……”谁知才说完，腰际一紧。

　　“刚刚是朕的语气过重了。”顾墨晗竟丝毫不怒，微笑凝视间，好像有什么柔得要流溢出来。

　　这，这算是道歉吗？

　　慕半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瞧去。窗外有光缕映入，照得那晶瞳散发着浟湙潋滟之光，望久，竟是说不出的动魄勾魂。

　　紫金香炉中暖烟萦绕，正熏得彼此身上暗香迷离。

　　顾墨晗凝定近在咫尺的朱唇，宛若沾了水珠般娇滴欲艳，晃在眼前，让人禁不住情动。

　　慕半依看他凑近过来，轻轻吻上自己，不知怎的，突然有种不同与往的感觉。

　　唇似花瓣，柔软得几乎要融化在口中，连带怀里的娇躯，都快被他揉进身体。

　　空气变得稀薄，慕半依感觉他环得自己越来越紧，索求也越来越多，就仿佛处于暴风骤雨欲来的前夕——

　　“陛下……”

　　李关顺的声音，此刻从帘外响起。

　　顾墨晗动作一顿，胸口起伏却是剧烈，如同硬生生地压抑下去什么。他不悦地皱起眉，长臂环紧下，让怀中人丝毫离不开自己的身体。问：“什么事？”

　　许久后的一声，隐隐昭示出某些浮香旖旎，李关顺暗自吊胆下，迅速回答：“是珞翡宫那里传来消息，小皇子从昨晚就有些不适……”

　　顾墨晗目光微晃：“传太医了没？”

　　李关顺赶紧答：“陛下请放心，太医说只是受了凉。不过菱妃娘娘，显得十分着急……”最后一句，意味拖得有些长了。

　　顾墨晗眸中飞闪过复杂的光绪，然而搂在腰肢的手，不曾松开半分。

　　“朕知……”他正要吩咐对方退下，岂料怀里人动了动身，从他双臂中挣脱出来。

　　“陛下快去吧。”慕半依坐直身子，语调催促。脸上平静的神色，就像对方的留与不留，都与她毫无关系。

　　顾墨晗一时怔住。

　　慕半依见他不动弹，倏然拧起眉梢：“陛下怎么了？”淡淡不解的口吻，除去眉心间一丝应有的担忧，再无多余表情。

　　原来，她可以柔柔顺顺地靠在他怀里，也可以平平静静地看着他离去。

　　既不留恋也无不舍，方才相拥的温暖片刻，不过如风逝一样……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其实这才是最熟悉的吧，那份不在意。

　　当陷入恍惚梦境时，又被用刀狠狠捅醒了。

　　“是啊……”半晌，顾墨晗掀唇一笑，看着她的眼神幽黯下来，华美的面庞上也染凝起一层雪霜，似乎再清楚不过的告诉她，“朕自然要去了。”

　　慕半依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笑得愈发盈盈亮灿。

　　相反，顾墨晗已经面无表情，甚至可说冷漠如冰了。从她手中抽回半截广袖，转身冲李关顺喊出句：“摆驾！”

　　慕半依看他走得急，竟连刚才为自己上药的药瓶都被拂落至地。

　　“真是心急啊……”因着那道刺耳声音，慕半依微微蹙起眉，想对方最后连头也不回，嘴里似极其不满地嘟囔句，“又何必生气呢……”

　　小皇子生病，他肯定是要焦急地前去探望吧，还有翠菱，肯定也是如此希望……希望他陪在身边吧。

　　至于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阻止？

　　慕半依懒洋洋地笑了下，觉得自己这么做再是理所应当不过，灿烂的笑容，浸在煦光之中，看去简直有点没心没肺了。

　　最后带着这丝笑，她伸手摸下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