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逃离 ...

  •   四目相对,眼波俱震,简直比刀剑交击还要来得强烈!

      顾墨晗隔袖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几乎沉重到要压破心肺:“从这里下去,你疯了吗!”

      慕半依瞧清是他,立时眼露无限怒意,嚷道:“你放开我!”

      她使劲甩袖,偏偏顾墨晗就是揪住不放。慕半依一心想离开,此刻受这番举动,更被刺激得血沸脑热,忽然想起手中的簪,一把刺下。

      不深不浅,有血渗出。

      明明刺伤了手腕,可传来剧痛的地方,却是心脏!

      那只手终于一松,慕半依转身就往林中逃去,那地势极其斜陡,才一垮步,立即有无数松动的沙石从脚底滚滑而下。

      慕半依一惊,身形不稳,竟要直倾栽落。

      “半依——”焦急声响起,顾墨晗直冲上前,拉住她。

      这里不是悬崖,慕半依深知自己就算滑下去也摔不死。遂抬头朝上:“顾墨晗!我不要你管,你快放开我!”

      受伤的左手靠树干撑力,另一手却紧紧拉住她。顾墨晗低下首,垂洒下满心担忧,眼神里,早无面敌时的淡然自若。

      “你别乱动……”语气简直像在恳求。

      望入他的表情,慕半依却更生厌恨。这个人,明知自己暗怀心思,明知自己在故意为对方制造机会。可他,永远是这般不怒不愤的态度!

      每次都自以为计划能够得逞,但实际上,一举一动早已被他掌控其中。

      而自己呢,从来都不清楚这个人真正的想法!

      压抑许久的情绪,忽如洪水冲破堤坝,从喉咙中喷薄而出:“我受够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一刻都不想!”

      慕半依浑身都在抽搐,几乎发疯似的嘶嚷:“如果继续过着那种日子,我还不如死掉算了!”

      顾墨晗手指颤抖,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泛起青白,像是随时都可崩断的弦。然而那只手,自始至终没有松开。即使她挣扎不断,即使那话变成了狠烈毒药,他的眼中,也依然闪动着无声坚持。

      上方金戈相交的声音愈发清晰,慕半依听后,竟然使出浑身力气,扯着嗓子喊:“他在这里!你们要杀的人在这里!”

      万坤几人循声望去,果然见顾墨晗现在双手无闲,正是下手的绝好机会。彼此交换眼色,努力甩开暗卫,蜂拥而上。

      “殿下!”景良惊呼,一时应对不及,眼见一人挥剑直朝顾墨晗背后袭去。

      可顾墨晗恍若未闻,只是呆呆、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人一点点扳开自己的手指。

      他一心想保护的女子,此刻,正竭力去扳开他的手指。

      胸口恍如撕裂,痛得一空。

      “殿下——”

      背后寒光闪现,划破他的衣袍,雪色肌肤清晰地裂开一条血迹。

      间不容发间,景良直接投剑戳入那人心脏,才避免尔后的致命一击。

      手臂流血,后背流血,可一切痛苦,哪抵深心半分……

      力量一点点流逝枯竭,一直攥住不放的手,逐渐失去血色。

      慕半依使劲一挣,终于扳开那修长苍白的手指,身体顺着流动沙石徒然下坠,眼前晃过错乱交织的枝杈,肆意刮破肌肤。最后她回首,看到顾墨晗已经模糊不清的脸容,离着自己越来越远。然而那双眼,这一刻却清晰无比。含着狂痛,震碎天地般的惊心动魄。

      慕半依呼吸一窒,浑身仿佛被那目光贯穿,再也没有去看。

      峰林深幽,巨石古树,虬枝苍劲。万籁俱静的,好似千年。

      一处不起眼的陡坡下,堆积着半尺多高的小“土峰”。

      不知过去多久,土峰下方突然传来响动,一只手从内缓慢伸出。衣袖被划破几道口子,可隐透而出的肌肤,却显白皙柔嫩。

      慕半依艰难地从土堆里爬出,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是衣饰整洁地坐在温暖车厢中。但此刻却是鬓发凌乱,脸上沾着泥污斑点,好好一件裙裳,现在也被乱枝划扯得残破,模样可谓狼狈至极。

      她稍稍一抬手,便牵动浑身各处的细小伤口,不禁痛得呲牙咧嘴。

      稍后环视一遍四周,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是片峰林,寂静冷冷,连只鸟儿的影子都见不着。

      慕半依咬唇提起几分精神,知道自己要尽快在暮色前走出这片林子。爬上一块较高岩石,眺望远景,最后选择往西边石多树稀的方向前行。

      周围都是耸天苍木,轻雾飘漫,只有少缕阳光穿隙扎地。慕半依拢紧身上残衣,一步一步,有些费力迈过及膝荆草。很久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脚尖渐渐生疼,想来是磨出水泡。

      不过这既是自己的选择,心里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慕半依硬是咬牙坚持。约行两三个时辰后,终于听到水流的“哗哗”声,一条格外清澈的小溪,顺山涧上游而来。

      慕半依喜出望外,赶至溪边,却是寒气扑面,冻得一哆嗦。

      她用指尖轻点溪水,顿觉冰凉刺骨,不由叹口气。看来这种天气是无法进行一番清洗了。

      放弃后又走一段路程,草木逐渐稀松。当一条平坦坦的道路展开眼前时,慕半依简直激动得要落下泪来,知道自己终于出了山林。

      仔细观察这条路,修葺得宽敞笔直,显然是条官道,慕半依决心沿路而行,这样说不定就能碰见过往的路人。

      夕阳渐落天边,将她疲惫的身影拖得老长。慕半依蔫头耷脑,好似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行走。

      下刻,鼻子动了动,竟闻到空气里飘来一缕食物的香味。

      原本精神萎弱的慕半依不禁一振,两眼冒出极度兴奋的亮光。饥肠辘辘的她,现在对食物的香味可谓十分敏感,闭眼都能顺着味道前行。是不是人将达到某种极限时,就能激发出新的潜力?

      香气愈发逼近,当慕半依睁开眼,路旁赫然出现一个低矮的小木棚,其中伙计正巧打开蒸笼盖子,白白圆圆冒有热气的大包子映入眼帘,几乎叫慕半依忘记呼吸,一串口水蜿蜒而下。

      “我……我……”她急急忙忙跑过去,直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要吃包子……”半晌她终于说清。盯着包子,却是对身旁伙计说道。

      伙计瞧她满脸泥渍,衣衫破败,唯有那一双眼,好似嵌入两颗晶玉,此刻竟亮得有些吓人。

      她嘴巴张得快合不拢,目光死死盯向蒸笼里的包子,那模样,活像能一口吞下三!

      伙计一吓,赶紧合盖。以为对方是从哪里冒出的叫花子。不客气道:“去去去,没钱还想吃白餐,别赖在这里不走。”

      慕半依一听,立即开口:“我有钱。”

      “有钱?”伙计审视她一遍,满脸不信。

      慕半依身上自然没有银票,但每次出门她都是首饰佩戴齐全,可惜这回从陡坡滑下时,中途丢失不少。

      慕半依想了想,从头发上摘下一支翠丽珠钗:“我用它,跟你换几个包子。”

      伙计自小在山中长大,对珠饰可是一窍不通,只觉那钗十分精致好看,犹豫下:“那就换给你两个吧。”

      “什么?”慕半依瞪大眼,“我这钗子至少能卖几十两,你竟然才给我两个包子?”

      伙计本就不识货,一听她讨价还价,反倒还不稀罕了。况且瞅她那身模样,能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别是骗人来了。

      慕半依气得牙痒痒。只觉若是退让,自己岂不亏大了。可这里不知离城镇还有多远,她又累又饿,闻到香味,实在一步也不愿走了。

      她目中充泪,忽然换上可怜语调:“要不,你就行行好,饶我一个包子吧。等我将来有了钱,一定会来报答你的。”

      如果恢复本来容貌,这副表情定是柔情百媚惹人怜惜不已。可惜伙计现在所看到的,却是一张黏满泥巴灰土土的脸,因此就谈不上有何美感,有何楚楚动人了。

      伙计觉得她实在难缠,开始挥手轰人。

      “你……”慕半依见状,简直气饿攻心,“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又没有同情心,我看将来一定倒大霉,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你说什么!”伙计已经三十好几,因为各种情况,至今娶不到老婆。本来就为这事儿烦愁,现在又被人砍到心坎上。气得双目充火,破口大骂,“好你个有种的,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说完,往手上“呸呸”两声,捞起旁边竹竿,挥舞着就朝对方冲来。

      慕半依退后一步,见这架势不妙,此刻就算再没力气,也得使劲跑,总不能在这里被人白白打死吧。

      “你,你别激动啊,我不过说说而已,又不会成真啊!”慕半依捂着头解释,已经顺官道跑出一段距离,怎奈那人还是穷追不舍。

      随即脚下不稳,慕半依被石子绊倒在地。

      伙计正要赶上前,忽听前方有马蹄奔驰,不久即见一辆白色马车往这边缓缓驶来。

      ********
      “救命,救……命。”慕半依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因脚扭伤,使劲拖着身子往前挪动。

      见此情况,车夫拉紧缰绳,将车停下。

      “怎么了?”厢内立即有人发问。

      “呃……”车夫挠挠头,觉得自己总是碰上这种倒霉事,“前面有位……”抬眼打量一遍慕半依的服饰,才确定道,“有位姑娘挡路。”

      “挡路?”对方疑惑,转而去跟身旁人说明。

      稍后对方下车。果然见一名女子跌倒路央,头发蓬乱瞧不清脸容,嘴里正不断叨着:“救命,救命啊……”

      他皱眉,几步跟前:“出什么事了?”

      慕半依直累得喘气,听有人问话才抬起头。只见他灰衣锦帽,穿戴极为整齐,而那张脸……那张脸……

      她呼吸一停,蓦然睁大眼,一点点睁大眼。就像人在临死前,做出的最后挣扎。

      被这样直盯,笙儿只觉怪异发麻,可因着那双眼,又觉熟悉到移不开视线。

      终于,慕半依不敢置信地唤道:“笙,笙儿……”

      笙儿一下怔在当场,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于是仔细去看那张脸,而她也正竭力擦掉上面的泥渍。当五官逐渐清晰时,笙儿倒退一步,表情简直比看到妖魅鬼怪还要夸张,伸手指去:“是你……怎么会,竟然是你……”

      被他认出,慕半依垂点头,想笑却又无力。

      在这里遇见对方,是不是就说明,那个人,他也……

      心脏,突然跳得有些发慌。

      天边余晖正悄然洒来,像一泼朱红的墨,晃得人眼迷痛。

      慕半依睁眼而望,只觉一阵晕眩,支撑的双臂莫名失力,身子往后仰去。

      须臾间,有双温柔的手臂将她及时托住,满身灰尘,染了那一袭白衣。

      又是颤抖又是怜惜,抱在怀中,亦如寻了千年。

      清幽夹苦的味道萦绕鼻尖,轻轻闻入,却能一直苦渗心底。

      在他的怀中,慕半依堪堪睁眼,那一刻,宛若被朦胧的天边秋水笼罩,清柔尽处,流动着千万重月华不及的忧光哀色。

      琼玉琢雕般的脸容,泛着暇雪一样透白的亮泽。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轻搂的纤弱手臂正颤抖不止。

      不敢眨眼,像怕看错,又像怕是一场梦境。

      慕半依微怔之下,竟有些迷离恍惚,随后缓慢展开笑颜,仿佛疲惫走到尽头,周身满是温暖安逸。

      “慕姑娘……”安逢然瞳孔一凝,见她闭目垂睫,贴近自己胸口。那极为宁和的神情,好似在月辉的照拂中安睡。

      她均匀的呼吸隔着衣物传达心间,才知一切都是尔尔真实。

      安逢然将她搂紧,就像满身冰雪,触及着这么点点温暖。看到怀中人钗横发乱,姝容盈灰,刹时震痛了心房。

      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为何,她会凄凉落魄至此?

      伸手轻轻整理着鬓发,拈去夹杂其间的残叶。云丝千缕,情缠错尽。

      安逢然抱住她,转头望向那名伙计。原本孱弱的身体因隐抑悲绪,吐字都显无力,但那无可掩饰而流露出的急切,却令人莫名惊悸——

      “这是怎么回事?”

      伙计呆站原地。见对方素冠白衣,一身纤弱清贵,暮色绯光之中恍若虚幻剪影。然而那双眼,清忧亦如碧水青澜,蕴藏着比妖艳晚霞更为极致的凄悒。

      这眼神,竟看得伙计心头一痛,连忙收起竹竿,说话有点打结:“我,我也是做得好好生意。谁知道从哪儿冒出这么个叫花子,非但不给钱,还死缠着不走。”

      叫花子?

      听男子这么说,安逢然突然两手发颤,更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低头呛咳。

      伙计看他穿戴服饰,就知是出身富贵的公子,不过那脸色苍白得不正常,想必是个弱身病体的主儿。刚刚因几句话就呛咳不止,万一再有个什么激动,一口气没喘上来。这……他可赔不起啊!

      伙计感觉还是少惹为妙,缓和下语气:“算了算了,她倒是没惹出什么乱子,既然你们认识,这事便就罢了。”说完,赶紧拎着竹竿离开。

      安逢然也没打算与对方计较,一心系在慕半依然身上,见她陷入昏迷,便抱住起身。可是才跨一步,削瘦的身形就如岸边芦苇,摇晃不稳。

      “公子。”笙儿怕他力气施尽,两个人再一起摔倒。连忙阻止,“公子,你快停下来,你现在正病着,哪有什么力气。”

      安逢然脚步踉跄,却不肯停下。呼吸急促,咬紧了牙根,汗珠一点点从鬓边润出。

      为什么,从这里到马车,不过一段很短的距离。

      为什么,对别人来讲轻而易举的事。

      他却,做得如此艰难?

      怀中人,明明是自己最为怜爱的女子。

      难道这一点,自己都做不到吗?

      胸口窒闷得,快要喘不上气。一时疼痛得,眼前发花晕眩。

      他突然定步,抱着慕半依,剧烈呛咳。

      “公子!”笙儿即从后扶稳他,朝车夫递去眼色。

      车夫明意,上前坚持道:“公子,还是由我来吧。”

      安逢然抬头,脸上透出虚弱苍白。

      笙儿跟他最久,自然了解他想什么,劝说道:“公子,我们还是别在此耽搁,先去镇上找家客栈,慕姑娘这番样子,看来是受了不少苦。”

      安逢然闻言,睫毛投落下黯然阴影,终于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慕半依交给车夫。

      马车迅速行驶,不久入一小镇,寻家客栈安顿。

      请来镇上最好的大夫,房间内,慕半依依旧昏睡,大夫上前为她细细号脉。

      安逢然坐在一旁圆凳上,连雪缎披风都来不及脱,只是神情焦急地等待大夫诊断,当目光落向床上佳人,满是关忧。

      终于,大夫收回手,捋过银霜长髯,缓声道:“姑娘的情绪之前一直处于过度紧张,又经长时间体力劳累,以致气血不畅,心神受损,才会昏迷不醒。”

      安逢然听后,疾问:“那有没有什么大碍?”

      大夫又一抚髯须,开口:“姑娘身上有多处轻伤,不过按时上药休养,今后并无大碍。只不过……”

      他话音一顿,安逢然却吊起心,有些吐字不稳:“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大夫摇摇头,因着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脸上才浮现忧虑。不过看安逢然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那份浓厚关切,让他误以为二人是夫妻关系,或许之前曾发生了什么意外。

      下刻,安逢然见对方转而一笑,竟是满脸欣喜道:“请公子莫要担心,实际上是……”

      笙儿将大夫送出后,回来便见安逢然呆呆地坐在床边。脸色白得似与雪衣融为一体,唯有乌发顺肩侧流倾,宛若墨云铺展。

      笙儿一阵心疼,转念想起那个正昏迷不醒的人,却是压下眉头。走近道:“公子,这一路奔劳的,你先回房休息会儿吧。”

      声音入耳,安逢然才从一场恍惚中回神,微一抬手,却觉有些僵硬,好像经过剧烈震惊之后,所凝滞成的悲伤。

      “我没事……”他声音虚飘,如同浮云絮柳,“我想在这里,等慕姑娘醒过来……”

      回想大夫方才所说,她的情绪一直处于过度紧张,不知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在那个人身边,不是应该……

      安逢然为她掖好被角,看着那紧闭双目,仿佛前一刻,还在朝自己含笑寄语。

      他这般凝神注视,笙儿却忍不住攥手反问。没事?怎么会没事?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们现在早已回到北乐。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他又何以落得一身心伤病伤?

      自上回之后,他意外咯血,一病半月不起,若继续留于此地,只怕更添神伤心碎。这一路忍受着寒疾之苦,大病小病接二连三,几乎是走走停停。本以为从今往后,再不会与对方相见,公子这块心病有朝一日也能放下。可谁能想到,半途上,又是遇见这个女人!

      而且,而且还……

      笙儿看着他苍白平静的面容,却知那心里,早已是千疮百孔了!

      “公子……”笙儿刚一张口,却见安逢然目光徒闪,直直盯向床上人。

      慕半依闭着眼,头开始左右摇晃,仿佛正置于一场噩梦中,不断挣扎。

      “水……水……”半晌,她启开干裂的唇,呢喃呼唤。

      安逢然凑近听清,忙从旁倒了一杯清水。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