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逃》尤阡爱

17、摄香

　　回到幽町居，心脏仍急遽跳动。慕半依放下捂住嘴的手，终于不再隐忍地发笑。

　　今天她出府回来，结果无巧不巧地撞见顾墨晗与付柳在一起的画面。那时柳帘被风撩开，长廊上的两个人，一个被逼廊柱，一个俯首注视，四周又没有侍从，即使普通聊天，也不至于凑得这么近吧……

　　虽说慕半依早知什么叫断袖之恋，但今天还是头一回看到两个大男子在光天化日下“卿卿我我”，不免有些面红心跳。

　　由此可见，顾墨晗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女人满足不了他，又要找男人。怪不得身边的护卫侍从各个都年轻俊俏，恐怕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看来玦王喜好男风的事，还真被万坤给说中了。

　　慕半依正暗自点头，紧接肩膀一颤，突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身后一道阴影覆压而来，她小心翼翼回首，竟是意料中那张脸容。

　　顾墨晗负手而立，在阳光映照下，那精美的五官轮廓焕发出闪钻般动人心魄的融光，长睫掀动，华芒流转，让人初时去望，一片眩目。

　　“媚儿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顾墨晗浅笑，居高临下地问。

　　但慕半依发现他眼中没有半分笑意。不知从何时起，他注视自己的眼神总是多出一股泠泠寒意。

　　“没，没想什么……”慕半依摇头。近来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这次没显太过慌张。

　　顾墨晗姿态不动，继续问：“那媚儿方才都看到了什么？”

　　慕半依略略一想，旋即明白。刚才她意外撞见二人独处的画面，而此刻对方又迅速出现眼前……噢，敢情这是试探自己来了。于是赶紧表明态度，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媚儿刚刚只顾走路，其它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墨晗瞅她态度恭谨，一副自以为揣摩到自己心思的模样，内心更生恼怒。半晌，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你知不知道本王的喜好，究竟是什么？”

　　“呃？”慕半依眨眨眼，迷惑。

　　顾墨晗突然将她揽腰入怀，一身清贵的檀香味直刺激得头脑昏沉。慕半依抬眼，那一对深邃的瞳眸，此刻就像寂夜下的星海波影，牵人迷陷。

　　霎时，心跳如擂，慕半依分不清是自己还是他的。

　　顾墨晗目光缓移，落在那晶莹宛若山涧澈溪的眼眸上，凝神地望，似要往里镌入自己的影像。

　　“你如何作想，本王心里清楚地很。”他语带命令，却又轻如风中的沙，“说出来……”

　　慕半依咽了口气。只觉被他这样注视，连灵魂都无所遁形。迫不得已，开口道：“媚儿只是想到……古往今来，无论皇室贵族还是民间百姓，癖好男风之事历代皆有。因此不管殿下是喜欢男……还是女子，媚儿都会尽心服侍好殿下的。”

　　其实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慕半依搞不懂对方为何非要叫自己说出来。不过一番话后，自认答得还蛮不错。

　　顾墨晗却望定她，眸底正像有千万霜雪寒光在交织翻绞，照得四处冻结，天地冰寒。

　　她认为，她果真如此认为！

　　她答得越轻快，表现得越顺从，他却愈恨，愈愤！

　　“好好……”顾墨晗咬紧牙根，脸上却仍在微笑，“本王现在，就告诉你……”

　　覆于后脑的手一推，慕半依措不及防间，整个人即往他身前撞去。当彼此的唇紧密贴合一起，才知发生了什么。

　　双臂用力环紧她，顾墨晗俯首亲吻那桃花似的唇瓣，一个轻探，便溢进满口芳香，流水一般窜遍四肢百骸，让人仿浸嫣花桃池，沉醉不知，欲寻欲狂。

　　眼前人就像璃花，明知璃花易碎，偏又难以控制地想要嵌入体内。

　　渐渐愤怨化散，渐渐动作轻柔，彼此长长的眼睫触颤，有如吻到日降月悬，有如吻过几度花开，软香摄尽，顾墨晗才缓慢放开她，一向无波无澜的深眸里，此时竟浮现似醉无休的痴朦，尽处点点光彩，透出不知名的期盼。

　　然而一切，却在下瞬间滞结。

　　慕半依只是皱下眉，脸上既没有惊愕，也没有羞赧，更没有半分慌张，仅仅睁着一双清莹瞳眸，那样坦荡荡地望过来。

　　“你……”顾墨晗揽腰的手莫名一松，竟觉无措。

　　“殿下要说什么？”慕半依看着他。其实关于亲吻的事她老早就想通了。反正前世又不是没经历过，如今作为歌姬，难免要被人亲一亲，抱一抱，没有多大关系。

　　她容颜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那份无所谓，令顾墨晗目光顷刻阴暗，声沉如石：“你究竟明白没有？”

　　慕半依一愣，随即点头。原来对方吻她，就是要证明比较起男子，其实他更喜欢女人一些，于是忙不迭道：“明白了，媚儿明白了。”

　　顾墨晗望着她，一丝笑意也无。

　　可笑自己，竟然会去在意她的想法。

　　在意她……以为自己喜欢男人？

　　内心，嗤笑已极。

　　将视线移向旁处，却见翠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一脸目瞪口呆。

　　对于她的反应，顾墨晗浑不在意。只当目光扫向她手中几包纸裹的东西，突然问：“你拿的什么？”

　　翠菱省回神，忙答：“回殿下，是藕仔糕。”

　　“藕仔糕？”顾墨晗眉头微微颦起，视线重落旁人身上。

　　慕半依见状，赶紧解释：“是今天我从永净庙回来，看到街上有小贩叫卖，便顺道买回来些。”

　　“哦……”顾墨晗闻言一应，随即又有些纳罕地问，“那……好不好吃？”

　　慕半依一怔。但转念想想也是，他乃当朝皇子，整日山珍海味，因此又怎么知道这些民间小吃？其实藕仔糕慕半依也没尝过，不过今日看到实在眼馋，准备买回来独自享用。虽说没几个铜子儿，可予辛苦筹钱的慕半依来讲，多少还是有些心疼。

　　盯向翠菱手里的东西，顾墨晗面蕴几分新奇，明眼人都知接下来该怎么说怎么做，偏偏慕半依很没心没肺地答道：“不，不太好吃。像这种民间东西还是我们吃吃就好，殿下金尊玉贵的，万一吃坏肚子可怎么办。”语调中满是担忧关怀。

　　顾墨晗喉咙一动，好像气息不顺。过去良久，他努力压下心中一种从未有过的烦躁。启唇询问道：“你的手……现在如何了。”

　　慕半依诧愕。没想到过去几天，对方竟还记得她手上有伤，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她嘿嘿笑道：“多谢殿下关心，上完药已基本无碍，不过若说弹琴弄舞写字，多少还是差一些，平时如果殿下觉得无趣，可以在夫人那里……”

　　“行了。”她正准备滔滔不绝，顾墨晗压低眉，直接挥手打断：“明日，你陪本王出府一趟。”

　　“呃？”慕半依不由脱口问，“去哪里？”，

　　顾墨晗乜斜着眼，语气似讥似嘲：“媚儿除了烧香拜佛，整日便是呆在府里，不觉得烦闷么？”说完，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鬓发。

　　感受到那指尖冰凉，慕半依身子情不自禁颤动。她是想出去，但绝不想跟这个家伙一起出去。看来明天要装身体不适了。

　　“翠菱。”不待她开口，顾墨晗已冲旁吩咐道，“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倘若明天出现什么不适，本王唯你是问。”

　　不轻不重的语调，却落地惊心。翠菱自然听得明白，低头喏喏道：“是……奴婢知道了。”

　　看向慕半依一脸错愕无措的表情，顾墨晗内心终于感到顺畅，唇边勾扬的笑都绽起别样光彩。目光往那朱色唇瓣短暂停留，便袖扬衣飘，转身离开。

　　慕半依呆呆盯着他背影，淡眉微凝，对方近来举动可谓搞得她一头雾水。

　　不过晚上，慕半依才知自己真的得罪到某人。就因为几块藕仔糕，顾墨晗竟然下令不准她用晚膳，理由是之前已经用过，能免则免。

　　为此慕半依终于明白，对方是个气量狭窄，睚眦必报之人，今后有任何美食或者新奇玩意，一定要及时奉上。

　　这一夜，慕半依饿着肚子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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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熹微，丝缕晨光穿透纸窗。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慕半依却被翠菱叫醒，才想起今天要陪顾墨晗出府。因顾及翠菱，她不敢寻借口不去。只好挑帘起身，进行一番洗漱，再坐妆台前，由翠菱为自己梳妆。

　　翡钗星点，斜栖绿鬓。珠彩耀眉，波华流转。叶袖撩展，葱指芊芊。双颊细润若脂，姝容美艳如霞，一袭湘裙轻亸地，玎珰佩响悦耳。

　　翠菱为她精心梳妆，慕半依则寻隙打哈欠，不知顾墨晗今天究竟要带她做什么。

　　过会儿，张总管领人前来询问，翠菱道一切已妥。慕半依受她搀扶，出幽町居。

　　来到前府大厅，慕半依最先看到一旁静静站立的景良，而坐于上首位置的自然是顾墨晗，发束紫玉冠，身着紫白相间的锦缎袍，衣襟袖领叠绣金缕纹。那张面容美如雪璧雕玉，雅俊的眉宇间犹蕴无限风情，此刻手执一柄坠玉扇，悠然扇摇，将那一身风流美韵溢散个尽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