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逃》尤阡爱

12、擦身

　　顾墨晗喜欢男人？

　　慕半依觉得，即使现在没喝茶，也有种被茶一口呛闷的感觉。

　　脑海不禁浮现对方与几名柔柔弱弱的美少年搂拥一起的画面。刹时气血上涌，脸颊发烫，她低着头，肩膀颤动。

　　万坤还一旁若有所思，慕半依却已忍笑忍得极为辛苦，费了好半天劲，才将笑意全数压进肚子里，脸上恢复淡定：“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想想看，天下美女如云，如果个个都是千娇百媚，投怀送抱，容貌再美又怎样？看久了，三殿下也会觉得索然无味，毫无新奇感可言吧……”

　　慕半依替自己寻借口，岂料一旁的翠菱听了，竟心脑皆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对付玦王就要欲擒故纵，所以小姐在王府才会表现得与以往不同！”难怪这几个月里，她感觉小姐性情大变，活脱脱像变了个人。

　　面对翠菱的解说，慕半依抚下眉，尴尬笑笑。谁说被人误会不是一件好事。

　　万坤闻言，话锋一转，问道：“你们有办法？”

　　“当然。”翠菱自信满满地替其答道，“近来玦王对小姐颇为宠爱，相信再过不久，便会被小姐迷得神魂颠倒。”

　　慕半依禁不住干咳几声，也不知翠菱是从哪里得来的自信。自己能把顾墨晗迷得神魂颠倒？明明是自己快被那家伙折磨得累死累活。慕半依开始怀疑，没准顾墨晗真有某些特殊癖好。

　　万坤听完，终于放心地点点头：“总之沈相交待的事，你们万不可疏漏，否则将来……”话止一半，但谁都明白后面的意思。翠菱应声，而慕半依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角。

　　接下来，万坤又快速询问了一些事情。比如平时都有何人出入过玦王府，顾墨晗私底下曾接见过什么人，言谈间有没有表露出对哪位皇子的不满或赞赏。

　　慕半依自然一问三不知，但她也不能让自己这个卧底显得太过无用。于是能应付就应付，能糊弄就糊弄，竭尽所能的把对方描述成是一个不学无术，耽于逸乐，整日只知在外玩得天昏地暗的败家子。

　　万坤听后还算满意，简单交待几句，便不多做停留的离开。

　　对方一走，慕半依顿感呼吸顺畅，刚刚说得口干舌燥，一瞧桌上放着茶盏，举起欲饮，后一想是那个万坤端来的，有些心存芥蒂，又决定不喝。

　　待过片刻功夫，慕半依也起身离开。她缓步下楼梯，回想着方才谈话。果然，皇室争斗暗潮汹涌，防不胜防。连顾墨晗这种浪荡不羁的皇子，也难以让手足放下戒心。可怜了自己，非置深深宫阙，却依然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

　　慕半依自我叹怜，同时也没料到玦王府的守备竟如此森严，否则沈孝乾怎会只安插自己一个眼线？

　　想起某人一张绝俊肆笑的脸庞，慕半依却是咬牙切齿，暗自恨了一把，连带脚步变快。

　　“小姐——”下瞬翠菱惊呼，见她突然一个踏空，身子便失去重心地往半空前倾，急要伸手欲拽。

　　还好慕半依反应尚快，听到翠菱呼喊省回神。眼瞧要与迎面而上的人撞个正着，她立即腰身一扭，扶住旁边栏杆。虽然姿势狼狈些，但总算稳住了身形，有惊无险。

　　慕半依庆幸自己反应及时，没有直接跌下去，否则得多吸引人眼球。

　　她低头喘息，蹲身扶着栏杆，没注意到刚才险些撞到的人正停跟前，而自己半边身子还倚在对方怀里。

　　雪白的广袖伸开，须臾，四空飘香。

　　那是一双细长素白，恍凝羊脂般剔透的手，轻轻将她扶稳。

　　周身迅速被一股淡雅的药草香浸染，竟是出奇好闻。慕半依吸入后，心弦无端一颤，蓦时，回过神智。

　　她抬起头，一抹雪白已从身旁擦过。

　　刹那间，视线仿受那鲜明的颜色牵引，继而转首，才看到一道白若飘雪的背影。

　　原来，仅仅一个背影，也能让人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就像是……

　　云生，雪幻，梨花化。

　　那人，白衣清贵，身姿纤雅。如从画中来，梦里去。又仿佛飘飘入尘，一现姿影，之后又隐于雾阁水朦处。

　　他缓步而上，她由后怔望。似觉除了眼前这抹白，其它颜色，连同周围喧嚣，俱黯，俱寂。

　　白衣胜雪，弱不胜衣。

　　梨花琴音，神魂萦牵。

　　那梦中，那梨花，那琴声，那白衣。

　　究竟是幻，是真？

　　慕半依静静望去，眼神迷惘。

　　行至二楼时，那人俯首轻咳。身旁小童忙替他捶抚后背，担忧道：“公子，觉得好些没有？”

　　对方续咳几声，点点头。

　　小童安下心，随即回头狠狠瞪了慕半依一眼，才扶对方进入二楼的一间雅房。

　　盯那背影，慕半依犹自发怔，自然感受不到小童的目光。许久，才喃喃吐出两个字：“真像……”真像曾经梦里，梨花树下，那背身抚琴的白衣男子。

　　“小姐，你怎么样？”翠菱上前将她搀扶，一脸担忧。

　　眼波轻破，前方身影早已消失。莫名的，慕半依心下竟有些患得患失。

　　“原来世上，真有如此巧事……”她垂下目光，细语呢喃。

　　“小姐，你怎么了？”翠菱瞅她一味发怔，不禁奇怪。

　　慕半依摇头，最后敛回神思，挥挥手道：“没事没事，我们走吧。”然而心里多少有些遗憾，毕竟她撞人在先，却未来得及向对方道歉。

　　坐入兰布小轿，一路上，慕半依无心再看街市人群，脑海不时浮现那白衣身影，好像化成了冰洁玉雪，飘点心湖，绽开圈圈涟涟。

　　回府后，慕半依往幽町居的方向走，途中经过中庭花苑，远远地，便闻曲声悠扬，再走几步，方知声音是由柳池小亭传来。

　　内心忽然涌现不祥预感，慕半依放慢步调，躲在花林间的假山旁，轻轻抬起一条花枝，眼前视线豁然明朗。

　　亭前，三四名碧衣女子手抱琵琶，续续弹奏。而中央，花阵粉围间，一位红纱裹身的美艳女子正舞姿翩然。灵指巧动，柳腰曼扭，红艳薄纱因她剧烈的舞动而掀扬飘荡，于是香肩雪肌从中若隐若现，勾起人无限遐想。那秋波轻送，那袖扬纱摆，那无骨之媚态，那蛇腰之灵软，别说男子，就连慕半依看去都为之着迷，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勾魂妖姬。

　　只是不盈一握的柳腰扭动得太厉害，慕半依有些担心它会不会突然扭断。

　　朝某个方向，美艳舞姬秋波不断，慕半依顺势一瞧，小亭内摆放着一张小榻，正有人轻轻倚靠。那绣着紫云纹的袍角拂地，浑身上下珠宝翡玉，远望明华灿耀至极，几夺煦阳之光。如此奢丽招人注目的服饰，不是当朝三殿下又是谁？

　　慕半依嘴角抽动。他不是出府远游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过红纱美人，再看亭中人，竟丝毫不觉逊色，视线反而又遭冲刷，带来瞬刻晕眩。

　　原来这家伙，才是彻头彻底的妖孽。

　　顾墨晗悠然支颐，眼眸微合，神思心魂似早已沉醉在翩舞悠曲中。而身旁家仆正为他缓缓引酒入觞。

　　然，修长雪玉般的手指正欲伸出。睫尖倏然一颤，眼波便轻飘飘地往某个角落睨去。

　　天空飘着碎花，宛如一场香雨坠满假山磐石，入目星星点点万朵红，而一道淡粉夹白的倩影，就静立一隅，处在花红柳绿间。

　　发丝衣袖随风长舞，栖地花瓣又被刮起，仿佛怀着眷恋黏在她的发鬓、衣肩上。那一刻，天绘花妆，幽香浸袂。

　　此情此景，多缭人心弦。

　　可偏偏那双瞳眸，一如既往的若潺潺溪流，折射天光清莹晶亮。其中没有醉意，没有迷眷，原来花再香，景再美，也难将她吸引，不为所动。

　　尔后，那目光触及到他的视线，分明逝过一丝惊惶、一丝厌烦。

　　顾墨晗静静看去，不发一言。黑浓到极致的眼眸泛不起半分微澜，可是现在，他看不到红纱美人，看不到百花争艳，看不到满园春景，只看到那不起眼的角落，粉夹白的身影。

　　顾墨晗视线投过来，慕半依浑身冷不丁一颤。开始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有磁电，怎么站在这里也能被对方发现？

　　想躲是来不及，慕半依只好换上一脸娇笑，盈盈走近，躬身行礼道：“媚儿见过殿下。”

　　顾墨晗垂着眸，目光从她身上淡淡扫过，不冷不热地“嗯”了声，之后不再多看，将注意力集中到舞姬身上。

　　瞧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慕半依暗想自己的出现可能坏了对方雅兴。于是礼完，悄然无声地退下。但内心却止不住一阵欢腾，本来，既要应付万坤那边，又要面对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儿，她得多操心劳神。这回顾墨晗找了美姬在府上寻乐，看来自己也不算那特殊的一个。想必这段时日，能够清闲一些。

　　慕半依窃喜，背冲对方离开。不知此刻顾墨晗又恰好抬头，一瞬不瞬盯着她身影，直至消失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