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放手》宫游

2、第二章 为了活着

　　阴冷的地下教场内，叶琦与自己一同进来的那些孩子，静立在侧。周围弥漫着一股腐臭的血肉味，阳光透不进这里，只有火光来代替照亮。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开始反胃恶心，之后便是呕吐声此起彼伏。

　　叶琦立在他们中间，面上眼里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在等待，静静地等待今天可以让他变强的东西。

　　两个时辰之后，凌风走入室内向周围扫了一眼，举起右手，示意身后的人将一口大缸抬了进来。腐臭的味道迅速地弥漫散开，便听下方紧接着传来惊恐的吸气声，以及喉结处吞下某物的滑动声。

　　凌风再看那个叫叶琦的孩子，除了一开始看了一眼他让人抬进来的东西，依旧是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

　　“今天。”凌风扫了眼下方继续道，“你们就以此物为目标。”

　　阴暗的地下教场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铁器碰撞瓷缸的声响，以及铁器相撞时发出的哐当之声。

　　半个时辰之后，缸中的“人”只有几处插着几枚银镖，而那仅有的几只银标大多出自同一人之手。

　　“今天一半不中者，就以此物为食！”凌风的话音刚落，就见无数的银镖齐齐往目标中心而去。凌风慢慢地又将视线移到叶琦的身上，叶琦手内的标，无疑不正中目标。短短的一年之间，眼前的这个孩子就进步的如此出人意料。

　　一个时辰之后，凌风向身旁的侍卫示意，“今天就到这里，你们抬下去吧。”在看了一眼那些个故作镇定的孩子，凌风转身准备走出这间阴暗的地下教场，眼角却瞟见一个身影正低着头恭敬地走上前。

　　“如果你还想继续，自己找个靶子。”凌风眉头微皱，这孩子的心……太薄凉了。

　　“恳请右护法赏赐，将此物作为我的餐食。”叶琦语调平静，低头恭敬有礼。

　　“你！”没料想眼前这个才不过十五来岁的孩子，竟会如此平静地说出此番话来，凌风眼内掩藏不住就将升腾的怒火，盯视着面前这双却意外清澈漆黑的眼眸。

　　“你知道缸中之人是谁？！”凌风口气阴冷，怒气已经毫不掩饰地表露无遗。

　　“既然是一个无用之物，恳请右护法赏赐！”毫无退让之意，叶琦依旧抵着头恭敬地道。

　　下一刻，叶琦的领子被猛地提起，凌风怒道：“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冷血！”

　　“护法说的是教主，还是叶琦？”对上凌风的目子叶琦丝毫没有畏惧。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一年来太纵容你了！”凌风冷笑。

　　“叶琦不敢！既然右护法将此物带入此处，那右护法为何又不舍了？刚刚既然右护法能说出将左护法作为餐食给未中一半镖者，为何此时又不舍了？”

　　“……我那是！”咄咄逼人的词句，凌风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要是真不舍，一开始就该……”

　　“你！不要太嚣张了！”凌风掌风一挥，叶琦半边脸顿时火辣辣地烧痛，血水自嘴角溢出，可是那双对上凌风的黑色眼珠却丝毫没有移开。“你今天就在此处跪到明晨！不得进食！不得进水！”丢下这句话，凌风命人将早已没有生气的前任左护法，抬出去好生安葬。

　　遥定坐在榻前，凝目看着总坛传书过来的书信，冰封的脸上划过一丝褶皱，片刻后对身旁的凌风道：“后日子时，选教中200精壮。”

　　“是！属下立刻去办！” 200精壮！又是一个活口也不留吗？凌风背脊渗出冷汗。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遥定看着手内的书信，不紧不慢地问道。

　　“属下不敢！”凌风心内一紧，忙道。

　　“一切照旧。”纸在遥定的手内顷刻间化为灰烟，“留下的，只会为这世道再多舔几分怨念罢了。”

　　“属下谨记！”凌风低首，双拳暗暗紧握。

　　“今晚让新选的护卫，过来我帐内。”遥定一手支着头，合上双目，那丝隐隐显在脸上的褶皱早已不见踪迹。

　　“是，属下领命！”凌风向后退往帐外。

　　“慢着。”遥定依旧闭着目子，道：“我听说，昨日你那儿是不是有个孩子向你要了那物为食。”

　　凌风身体微微一颤，一个不好的念头落入他的脑中。“却有此事……”教主难道你要！凌风脑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就是刚来当日，便冒犯教主的孩子。”

　　“哦？”遥定睁开眼，“我不记得了。”眼神越过窗外，“那今晚就让他过来吧。”

　　“可那孩子……”凌风刚要急切上前，却被遥定阻了话。

　　“怎么？不舍得吗？”遥定转过头来，冰封的目子望着面前的人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怪我？”

　　“属下不敢……属下遵命！”指甲嵌入肉里，血丝沿着凌风紧握的双拳向外溢出。

　　三天前——

　　健壮的古铜色身躯，因为多年练武的关系，比普通人更为强健，更富有韧性，泛着越来越明显的粉色。

　　遥定身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水，可是那双目子里依旧冰寒。

　　“怎么了？”感觉到上方的人突然停了动作，青灵忙问。

　　遥定翻身下地，披上刚刚随手甩落在地的大毛毡。

　　“教主！”凌风在帐外大声通报。

　　“为何外面如此喧哗？”凌风闻声进来时，遥定已稳坐榻前。

　　“禀教主！左护法练功走火入魔！现在……”

　　不等凌风的话说完，遥定已经一跃出了帐外。

　　一路上血腥味顺着风刮了过来，遥定的眼前是一具具躺倒的尸身，顺着那几具尸身遥定找到了已经走火入魔的左护法。劲风狂起之间，遥定几招内便将那个已丧失了心智的左护法给制住。手上的劲风跟着再一扫，左护法被狠狠地甩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了一根一人粗的木柱上，木柱瞬时被劈成两半。

　　“来人！给我砍了四肢扔进缸里！”

　　“教主！请绕了左护法吧！看在他为教主六年来尽心精力的份上！请教主绕了左护法吧！”不知何时，青灵已经跪在了遥定的面前。

　　“哼！绕了他我如何服众！他竟违逆我私自练习我教密功！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我知你二人从小甚好，这个刑法就由你来执行吧！”

　　“教主！教主！”青灵紧抓遥定的大毡一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青灵！放肆！还不快放手！”急急赶到的凌风赶忙出声阻止，青灵你疯了吗？！没有看到教主现在正在气头上！还要火上浇油！

　　正在这时突然一道劲风闪过，青灵跃身而起挡在遥定身前。

　　“青灵——！”凌风扑上前去。

　　遥定挥起大毡，转身四道劲风扫出，将身后的左护法四肢全数切离。

　　“青灵！青灵！”凌风抱着身中左护法劲风的青灵，双手不住颤抖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遥定走进他们，低下身，阴寒的目子逼上凌风怀中奄奄一息的人：“你以为我不给你机会，你能盗取我教密功？”

　　“……教主……青灵错了……青灵一直……有负教主厚恩……请教主原谅左护法……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绝无背叛教主之意……能为教主而死……是青灵的夙愿……”

　　凌风伸手将青灵的双目合上，“教主，青灵他……”

　　“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遥定面无表情地望着刚才还在自己身下的人，现在已然变成一具冰冷逐渐僵硬的死尸。遥定站起身，对着凌风冷冷地道，“抬下去，喂狗！”

　　闻言，凌风面露讶异，一丝惊恐滑落他的眼中，身体不由一颤，冷汗自额头冒出。

　　“今晚的事别让我再看见！”

　　“是……属下谨记！”

　　凌风站在叶琦的身后，注视着面前挥汗如雨的年轻背影，青涩却有力。

　　‘那今晚就让他过来吧。’

　　“凌护法，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凌风的思绪被转过身来的叶琦所打断，回过神望过去，一道耀眼的阳光刺入眼内，一时竟无法睁开。抬起一手遮去了那簇烈阳，凌风道：“如果那时候，我答应将那物赏赐予你，你真的会……”

　　“右护法，您难道忘了吗？那只不过是一具没用的死尸，一团死肉而已。”叶琦直视着凌风带着怒气的双眼道。

　　“回答我！”凌风大吼。

　　面对凌风的怒吼，面露冷笑的叶琦丝毫没有诧异的神色，一双漆黑有如琉璃的双目闪着亮色，迎上凌风道：“我会吃了，统统吃下去，一块也不剩。”

　　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周围静的只听到风卷沙粒的声响。凌风体内的杀气突然涌起，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男孩不能留，绝不能让他靠近教主的身边！

　　然后，下一刻，叶琦慢慢地述说道：“因为年年战乱加上灾荒，我曾经所居住的村落早无可食之物，田里庄稼颗粒无收，朝廷却还依旧征税。为了活下去，村人们啃食树皮直到草木食尽，最后……”叶琦平日独来独往很少说话，此时却让他不得不回忆起自己那不愿提及的过往，“甚至开始以人肉为食。”

　　“……！”凌风惊异地望着叶琦。

　　“我也吃了。我吃了我的爹娘。”

　　凌风一惊，直觉背脊发寒，阵阵阴风好似自脚底直窜天灵盖。

　　“为了要活下去！只有这一条路了！凌护法你不会明白！为了要活下去，我同活着的村人迫不得已靠吞食已经饿死的村人的肉活了下来，与其自己的父母被别人食了，不如由我自己来……知道吗？昨天那具尸体还是你的至亲，今日你不得不靠食他们的肉才能存活！我不想自己忘记这些！每咽下一块肉我都告诉我自己，我会替你们好好活着！……凌护法你刚刚是想杀了我吧……”敏锐地感觉到凌风刚刚周身泛起的杀气，叶琦面色平静地道。

　　“对！”凌风对叶琦的直言不讳感到吃惊。

　　“北坛的人没有命，我的生死可不是凌护法你说了算的。”叶琦脸上扬起笑容，如同刚刚刺进凌风眼内的斜阳，慢慢荡开。

　　凌风双眼不自觉得微微眯起，他想要从这双漆黑的眼眸里找到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往事，面前的孩子可以用如此平静地语气说出来。

　　“要取我的命，只有教主有这个资格！”那个时候比起死亡，他更痛恨自己的无能，曾在死去的爹娘和村人面前发过誓，一定要替他们好好活着！这样轻易死去怎么可以！他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