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女儿]争锋》玛茜娅

5、第四章

　　自从娜娜伊达死后，亚利作为王后的第一贴身女官，肩负起整个后宫的饮食起居和教导爱西丝的工作。

　　这也是爱西丝亲自要求的，否则亚利就会以“服侍王后于地下”的名义为其殉葬。

　　爱西丝自然不赞同这种主死仆亡的事，但这里是三千多年前的埃及，这种想法违悖世俗，她不敢说出来，更不用说奋起反抗。

　　然而她实在舍不得这个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的女官，于是只能偷偷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如保下亚利这件事，就是她向尼普禄多撒娇的结果。这样也可以避免尼普禄多将后宫交给某些她不了解的女人，这也是她自认为无伤大雅的小心计。

　　尼普禄多当时妻子新丧，正是内心极度柔软的时候，几乎是爱西丝一跑来求他，他就立刻答应了。虽然这么做不合礼法，对地下的妻子也是不小的侮辱，但他相信，娜娜伊达如果能开口说话，也一定会同意他这么做的。因为她对爱西丝的爱，并不比对他的少！

　　于是亚利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娜娜伊达的另外四名贴身侍女——她们原本是不用殉葬的。原因是最懂王后心思的人没法亲自伺候她，只能送去其他人代替了。质量不够就用数量来填补，这也算是对妻子的补偿吧。

　　事后，尼普禄多亲自将他的决定告诉了爱西丝。看着女儿不可置信的表情，尼普禄多按下心痛，缓缓的向她解释道：“爱西丝，我的孩子。我希望你记住，往往是上位者的一句话，会造成许多不可预知的后果。因此在你迈出步伐之前，先看清楚你脚下的路，是可以迈过的碎石子，还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尼普禄多并不想女儿过早接触这类黑暗的事。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已经34岁了，几乎已经走完了生命的一大半，儿女们却还年轻。想要保护他们，最好的办法不是娇生惯养，而是让他们早日熟悉黑暗，以后在没有他领路的日子里，就不会因黑暗中的未知事物迷失了方向。

　　如果换成任意一个6岁的孩子，他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尼普禄多的言论。可是爱西丝不行，她的世界观早已成型，四个人因她一句话而死这种事，她无法接受。

　　尼普禄多将爱西丝的挣扎和惊惧看在眼里。但他不能多说什么。要站在国家的顶端，就要先靠自己爬起来。他必须让她明白，做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即使是贵为公主也是一样。

　　***

　　时间并不会因为人的情绪而停滞不前，转眼间爱西丝已经七岁了。

　　五个月前，她从那件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代价是把自己关在神殿里，一个月没有出来见人。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母亲的去世而悲伤，埃及上下甚至都在赞叹她的孝顺和虔诚，但只有爱西丝和尼普禄多知道，她遇到了多大的困难，甚至差点就毁了自己。

　　在封闭自己的这一个月里，她怨恨自己多嘴，怨恨父王无情，甚至怨恨未知的命运将她甩到这个可怕的世界里。她曾一度想不开过，害怕自己的一生就要在阴谋与黑暗中度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但她终究还是挺下来了。她突然想通了，如果不端正态度、努力去适应这个社会，那么即使她现在没有被打倒，将来也会死的更惨。

　　或许有人会说爱西丝矫情，说她这都是在找理由。是的，她的确是在努力给自己找活下去的理由。她是自私的卑鄙的，她或许会为那四人的死而内疚悔恨，但不妨碍她把自己摘出来，把责任都推给别人，推给社会。

　　她从来不是一个圣人，从不。

　　爱西丝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巩固这种思想。要在阴谋与算计中活下去，就必须抛弃前世的观念。

　　“殿下，是不是该去教导曼菲士殿下了？”侍女赛嫩轻声将爱西丝的思绪唤回。

　　爱西丝眨眨眼睛，嗯了一声，虽然已经把责任推了出去，她还是时常会觉得愧疚不安。她需要找些事情来分薄这种情绪，便开始接手曼菲士的识字启蒙教育。

　　于是心血来潮突然袭击的法老王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景象——自己终于学会写字的女儿正一本正经地捧着草纸卷教她弟弟算术，可爱的小脸严肃地仿佛皇家学院终身不娶的面瘫老学究。

　　“你这样是很不对的。”他听见年幼的女儿用稚嫩的声音这样说，“你是未来的法老王，我不奢求你比父王贤明，但至少要把我会的东西都学全。”

　　五岁的曼菲士认真的点点头，然后天真的问：“我也要学习如何做一个王后吗？”

　　爱西丝怎么也想不到曼菲士的问题居然是这个！差点一口老血喷在身前竖立的石板上，她有些恼羞成怒地喊道：“废话少说！姐四岁就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了（有脸说），你都五岁了，连二加四等于几都不知道吗？你给我好好数数你的手指头吧！”

　　这怎么算是废话呢？曼菲士有些委屈，他觉得姐姐自从学会写字后整个人就拽起来了，而且越来越没有时间陪他玩，前段时间还撇下他一个月自己偷偷藏起来，亏他还一直记挂着她！现在姐姐好不容易玩够了回来了，可是整天逼他学习不说，完不成她布置的作业就不让他出去玩。

　　连最唠叨的纳芙德拉都没有这么烦人啊！

　　不过今天的天气真好，如果可以再去猎场玩就好了。对了，可以给姐姐抓一只猫或者什么其它动物来养，西奴耶说过，人忙起来就容易忽略其他事情，纳芙德拉就是因为照顾他（曼菲士）而忽视了自己儿子（西奴耶）的。如果有只猫需要姐姐照顾，那他大概就不用忍受这种折磨了……

　　“曼菲士！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爱西丝抓狂，这孩子到底有没有身为下任法老的自觉啊？都五岁了还只知道玩玩玩，皇宫里所有的天真单纯都是奢侈的情绪啊。

　　曼菲士立刻按照姐姐曾经定下的规矩端正坐姿，他严肃地点了点头，伸出两只小胖手开始计算“二加四究竟等于几”这种高难度的问题。

　　爱西丝颓然抚额。她突然觉得，继续内疚下去说不定也比教导曼菲士算术来的痛快。

　　尼普禄多静静地站在莲花石柱后，缓缓笑了。他的孩子们是坚强的，不屈的，永远不会被困难打倒。即使前进的路上有绊脚石，他们也会用自己的双手将它搬走，或者直接打碎。

　　而他，会先他们一步，为之扫除更大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