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心甚慰》陆子君

35、第三十五章

　　“这倒霉真是不能说。越说越倒霉，越倒霉越说，再说更倒霉。恶性循环，万劫不复啊...”査乐摇头晃脑的蹲在箱子前，看着里面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各种欢乐，“不过见到你还是很高兴的，呦，小十三~”
　　“先放本皇子出来！”吕罗皱着眉头扭了扭，身上的绳子反倒越捆越紧了，“谁准你喊本皇子小十三了？！放肆！”
　　“你也有今天~~~”査乐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伸出手指头来在他脸上戳戳戳，“叫你小十三肿麼了？美大叔都这麼喊啊，我偶尔跟个风而已。”
　　吕罗瞪他一眼，査乐吓了一跳，却又哼哼着再戳：“看毛看？虽然我不知道你为毛会在这里，不过既然遇上了就当是应该发生的喽。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虽然可以预见你以后会恶整我回来——但是先让我把之前的仇报了一部分再说！”
　　“这都什么时候儿了你还有心思玩闹？父皇呢？”吕罗扭着头躲，分不清该先气还是先笑，“叫你别戳了！”
　　“因为你来了所以要人看着，花神道长就把我抛弃了跟小青菇凉找美大叔勾兑去了。”査乐继续咬牙切齿的控诉，“神马玩闹，劳资这是报仇雪恨！从劳资穿到这儿，你不说尽地主之谊请劳资吃好的喝好的再找二三美女儿来伺候着，反而把劳资当小厮一样呼来喝去！还吊起来！还不给劳资看大明湖！戳你怎麼了？戳一下又不会怀孕诶呦——”
　　吕罗一张嘴咬住査乐的手指头，疼得査乐连连甩手：“KKK！”
　　吕罗一松口，昂起头来哼一声：“本皇子都没追究你个小査査干嘛跑到这里来惹是生非，你还敢戳本皇子的脸？！”
　　査乐夺回自个儿的手指头看一眼，虽然没出血，但白乎乎的一圈儿牙印明明白白的出现在眼前。査乐怒向胆边生，低头抱住吕罗的脸嗷唔一口就咬在他脸上了！
　　“嘶——”吕罗疼得快翻白眼了，“你小子还真敢下嘴啊！”
　　査乐放开手哼了一声捏捏他的耳朵：“知道本雷神的厉害了吧？！皮埃斯，小査査是边个啊！不要乱取绰号好不好？”
　　吕罗叹口气：“还真没想到父皇会带了你来...小乐乐啊，你先把我解开好不好？有什么话咱们脱险之后再说。”
　　“也不要叫我小乐乐！”査乐同学咬牙切齿，“听起来好像叫狗啊！”
　　“好吧，雷神雷神！”吕罗挑了一下眉头，“行了吧？！”
　　“哼哼。”査乐翻个白眼这才蹲下去摸索他身上的绳子，“你怎么也被抓了？很奇怪哦。”
　　吕罗顿了顿叹口气道：“本皇子也觉着奇怪。”
　　“那个小青菇凉抓的你？”査乐歪着头看他。
　　吕罗抿抿嘴唇：“...”
　　査乐顺着绳子找：“你认识他？”
　　“算是吧...”
　　“旧爱神马的处理不好，就是下一个杯具哇。”査乐一边点头一点叹息。
　　“...解开没有，这么多话。”
　　“擦，嫌慢你自个儿解啊！”

　　“朕真没想到一别数年，还能再见你。”美大叔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背身立在窗边的人，“只是不曾想，是这么个情境下相逢。”
　　一袭道袍依旧风流洒脱，束发素面不见粉面朱唇。
　　美大叔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年见时，蹲在花前皱眉低语的少年。
　　一转眼，便是沧海桑田了。

　　“当年已说过至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各人各安天命各享福禄乃至百年后寿终正寝，岂不好过念念不忘？”青吕道长轻轻吸了口气，“从未有人逼你，你却是不肯放手。”
　　美大叔摇摇头：“朕已放下不少，但始终难以释怀。”
　　“不释怀又如何？已经如此，总不能重来一次。”青吕道长拉拉袖子，扬手扶在窗棂上，“为年少荒唐付上代价惨不忍睹，我可为前车之鉴。你就不必再执迷不悟了，否则劳心劳力怨天尤人还不得安宁。”
　　“放弃容易，忘记很难。”美大叔背起手来踱了一步，“否则，你未必定叫自个儿青吕？”
　　“日日念诵反省己过，才不至好了伤疤忘了疼。”青吕道长笑的很随意，微微眯眼看着窗外月明云淡。
　　“...原来是朕误会了你。”美大叔抿了一下嘴唇，“朕原以为你会云游四方远走天涯。”
　　“放弃皇籍者不得再居于酩国，此乃祖训。但去何处，却不再管。”青吕道长若有所思道，“说来，此地虽是简陋，但胜在质朴无双，也得上佳的安生之处。”
　　“难道不曾犹豫，失了皇家身份当以何为生？”
　　“有手有脚，不也活到如今？”青吕道长说完却又手指轻轻一敲窗台，“说来你一定派人暗中保护百花观？”
　　“那倒不曾，于罗国你如今只是一普通道士，派士卒前来岂不反令你困扰。”
　　“原来如此，那么总有几个香客布施，可见是你安排。”
　　美大叔并未否认，只是停了脚步：“你在罗国一日，朕便保你衣食无忧。”
　　“若只求衣食无忧又何必舍了皇籍？”青吕道长摇头低笑，“”
　　“为何不去...撷国，他并非对你不真心。”美大叔看他一眼，忍不住停步皱眉。
　　“我却对他不真心，何必自欺欺人。”青吕道长轻笑一声，“你想听的不就是这个？如今说了，你便释然吧。”
　　美大叔抿唇摇首：“你自可放手，又何必强求朕也放手？”
　　青吕道长终于转身看他笑道：“那你以为你我之间还能如何？”
　　美大叔叫他问得一愣，青吕道长继续笑道：“当年你儿子跑了来，我纵是杀了他也无不可。但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令我独子送他回去，你便又是如何待我儿子？”
　　美大叔微微扭头：“不过是孤注一掷，盼能见你一面。”
　　“你且问问自己，当真是爱我？还是爱皇位。”青吕道长一笑，“不过也托你的福，我倒算是从皇家的咒诅里逃了出来。”
　　“不恨朕？”美大叔微微挑眉。
　　“爱恨皆是心不甘，何苦？”青吕道长还是笑的，“陆倧杬，你当年最打动我的可晓得是什么？”
　　“...不知。”
　　“你说，你不想当皇帝。”青吕道长看着他微微侧首，收敛笑容长叹一声，“可惜当年畅游天下时说的话，只有我做到了。”
　　美大叔深深的看着他：“若无皇权在手，朕又如何能保你父子两代平安。”
　　“若无皇权在手，你我便无缘得见，岂不胜过今日烦恼万千？”
　　美大叔闭眼一叹：“当年百花观中，朕不是真心想杀你。”
　　“我知道。”青吕道长望他行了一步，“你也不想杀我儿子，不过是想见我一面。”
　　“...是以你来了。”
　　青吕道长点点头：“我来，不过是不甘。但见了，才明白你心里想见的，不是我。”
　　美大叔一皱眉睁眼道：“那朕是要见谁？”
　　“你不过是想见那个能陪你饮酒骑马无拘无束的少年人，又或是...想见那个爱极了皇权又假作不屑的自己。”青吕道长笑得很淡然，“是以你有个好儿子。”
　　“你说老大？还是小十三。”
　　“都是。”青吕道长扬起手来一叹，“他们都是你儿子，你自然明白他们何处像你。但雷神...我却看不明白。”
　　“雷神...”美大叔纵是满腹心事的当下，想到这个说话行事无一不怪异的雷神还是笑了出来，“也许如你所言，朕当年想见的人没见着。终于在迟了这许多年后，从天上降下来了。”
　　青吕道长看着他的脸：“你还是走吧。”
　　美大叔也望着他：“不跟朕走？”
　　“不要我的命，跟你走；不要你的皇位，跟我走。”青吕道长轻轻吐出这句话，见眼前人面色一白便朗笑，“果然，果然。当年你找我说要娶妻时，我便想若是如此问你，你会如何答。”这就笑得更厉害了，抚掌喘口气方道，“还算不曾问，不然...”
　　美大叔面色变得数次，终是垂目叹息：“这话，当年你若是问了，便没有之后的事了。”
　　青吕道长耸耸肩摇首：“是以万般不过假象。你好好做你的皇上，好好当你的父皇，好过惦记一个不再记挂你的人。”
　　美大叔看他一眼终于笑道：“好。”

　　“不好！”吕青恨恨拉住青吕道长的手，“父亲，儿子好容易将他们父子都抓到此处，怎能就这般容易放他们回去？！”
　　“不放又怎样？”青吕道长看着他，“总算他们顾念些许兄弟情谊不曾为难你这后辈子。可你不好好儿在江州过这一辈子，偏要记着恩怨爱恨，这倒是便宜了谁呢？”
　　吕青皱着眉头道：“儿子也不想。但他们父子害了您不算，还屡次逼迫儿子，这——”
　　“你是说他家小十三么？”青吕道长叹了口气，“当年他也不过五岁，怎会有这心智，你别错怪好人了。”
　　“错怪？！若他不是有意，上次送他回来儿子也不会叫他们抓住逼得父亲您亲至百花观...如今他便又再来，却分明是领着军衔，这不是想一网打尽么？”吕青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青吕道长看他一眼：“若他真要杀我们，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再说我记得见那孩子的时候儿...他是当真依赖你。”
　　“依赖...哼！若不是想着利用他也胁迫一次这狗皇帝，儿子才懒得跟他儿子虚与委蛇！”
　　青吕道长一怔：“原来如此...那这孩子，还真是可怜。”
　　“他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可怜，那儿子有父不得亲有国不得报又怎说？”吕青扭头皱眉，紧紧握住拳头。
　　青吕道长拍拍他的肩膀：“我都不记恨这些了，你还记着做什么呢？”
　　吕青猛地转头看住他：“父亲，难道您原谅这狗皇帝了？！”
　　“我从未恨过他，便是他属下要我永留这百花观不得离开宣城，我也不恨。”青吕道长淡淡一笑，“年纪到了，想的便不一样。那些情啊爱啊权势土地，也抵不过花开的一瞬。”
　　吕青垂下头来：“父亲这么说，便是将儿子置于何地呢？”
　　“你将本该我背的担子拿了去，负累万千心怀苦毒，可你忘了那本不是你的担子。”青吕道长收回手来转过身去，“我乏了，你便去吧。放了他三人，以后，也不必来百花观了。你是江州司马，这已足够。”
　　“...是。”吕青躬身退了出去。
　　青吕道长依旧背身立着，久了方长叹口气：“陆倧杬，盼你当真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