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远，春那浓》小主妇

16、水火

　　十五水火
　　于是一顿普通的晚餐变成了一次聚餐。

　　人太多，最后还是换了包间。

　　在夏良樱的心目中，逯宽彦是被供奉在神坛里的，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所有人见到他，态度都是毕恭毕敬的。所以，他给人的感觉并不是热情地，而是隔着一段距离，且恰到好处，不太远也不太近。什么都掌握的很好，反而不太真实。

　　今天，夏良樱见到了不一样的逯宽彦。

　　夏良樱以为这样的场合，他会不适应，气氛可能会受一点影响。可是她错了。

　　逯宽彦好像很善于在这样的场合应付。刚开始大家都很拘谨，连平常大大咧咧的李敏，今天都一反常态的十分安静。逯宽彦频频举杯，且每一次举杯都有名头，都有让人不得不喝的理由。大家在逯宽彦几次举杯之后渐渐的放开了，气氛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几次集体举杯之后，逯宽彦宣布：“集体活动结束，下面大家自由组合，自由活动时间开始。”
　　夏良樱完全听不懂这话的意思，有点茫然，忍不住捅捅旁边的齐木远问：“明白不？”

　　齐木远一副嫌弃的表情，且做到了极致，显得有些夸张，说：“这个嘛，集体活动就是共同举杯，自由活动就是互相敬酒。”说完得意地点点头。
　　夏良樱做出一个惊奇的表情，说：“原来你知道，正想解释给你听呢。”

　　“你们俩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坐在夏良樱另一边的李敏问。
　　“我们在开玩笑呢。”夏良樱笑笑说。
　　“笑话？说来听听。”李敏又说。
　　“我不会讲笑话，他会，这是策划部的齐木远。”夏良樱指一指身边的齐木远说。
　　“你会讲笑话？”李敏看向齐木远，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不相信。
　　“会有怎么样？”齐木远眼睛斜斜的看着她。
　　“不服气啊，好咱们来比一比。”
　　“怎么比？”
　　“随便找个人说笑话，笑了就算赢。”
　　“行，我先来。”齐木远的脸上满是自信。然后朝向夏良樱说：“你就当我的听众吧，我们俩你都认识，肯定会公平的。”然后就开始讲起来：中学班主任老师是个很搞笑的男人。一天下课，看到班主任举着一菜饼在啃，一群女生玩笑的说：老师吃啥呐，给我们也分点。班主任转过去三口并作两口的把大半个饼全塞嘴里，狂嚼猛咽下去。然后回过头来说：没有了。

　　齐木远边说边扮演角色，一会是老师，一会学女声扮学生，惟妙惟肖，喜感十足。夏良樱在她笑话刚说一半的时候就笑了，结果很明显。

　　李敏也不甘示弱，卯足了劲要比一比，拖过旁边的一位设计师，动作夸张地讲：“高中的时候住校，有同学回家让他帮我捎点东西，便发短信：给我烧点衣服和钱。”

　　二人打成平手。

　　可这样的结果显然不会让二人满意。李敏干事素来对自己要求高，难免有争强之心。而齐木远师出名校名师，天之骄子一名，又善于与人沟通，从来无往而不利，必定好胜。二人此时谁都不肯认输，搜刮出肚子里的笑话，努力迎战。

　　刚开始听众还只是其中的一名，最后变成所有人都是听众，大家也乐得这个角色。

　　夏良樱看着李敏和齐木远满场飞，那么强的表现欲望，充满活力，说出的笑话其实很多都是很冷的，但是两人都善于借助肢体动作和声音挑件来增加喜感，所以只要一个笑话讲完或者是讲到一半就有人忍不住会笑出来，当然，她也是其中的一名。

　　夏良樱正笑得没心没肺，电话突然震动起来，她本能的看了一下屏幕：逯宽彦。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多此一举，但这个举动却是下意识的，或许就只是想看到那几个字。夏良樱往逯宽彦的方向望望，看见他正将手机拿在手上，脸色酡红，显然已经微醺，一只手支在椅子上，好像不这样支撑，随时都会滑倒。他的姿势是慵懒，随性的，相对其平常显得平易，可亲近。
　　有一位设计师在他旁边举杯，嘴里说着话，显然是在敬酒。逯宽彦的脸上带着笑，时而点点头。夏良樱以为这件事情不会轮到自己头上，但看看孟康，也是被几人围着，自身难保，自顾不暇。老总平常高高在上，难得有机会拉关系，谁不争之抢之？

　　“逯先生，您就今天和陈总约好在10点钟会有一次通过话。”夏良樱走到逯宽彦的身边，用公式化的语气，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她知道这个借口是拙劣，漏洞百出的，但这是她此时能想到的唯一理由：没有员工会阻止老板手上的工作。

　　逯宽彦倒是很配合，“哦”一声，还拍拍自己的额头，作恍然大悟状，说：“哎呀，我倒是忘记了。”

　　那位设计师识趣的说：“逯先生，您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夏小姐，我可能喝得稍微有一点多了，麻烦你送我回房间吧。”逯宽彦待那人走几步才开口，作势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夏良樱赶紧上去扶住他，感觉到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可最后还是顺从的让她扶着。

　　逯宽彦好像真的喝的有点多，步调没有了平常的沉稳，有一点虚浮，但他有极强的自制力，尽量保持着仪态。夏良樱扶着他，感觉到他一部分的重量放到了自己身上，所以走得并不快。他们离得那样近，夏良樱闻到他身上很大的一股酒味，鼻子和嘴里呼出的气体都是这个味道。
　　逯宽彦的另一只手仍然拿着手杖，伴随着他们的脚步，手杖一下一下点在地上，声音清晰，仿佛是某种意义上的记录。

　　进电梯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看着他们的眼神惊人的相似。一个年轻女孩姿势亲昵的扶着一位微醉的男士，这是一幅很绮丽的画面，给人丰富的想象空间。所以那眼神中暧昧不明，且有着自以为是的明了。
　　逯宽彦看看自己身旁的女孩。她的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一切神情，有的只是坦然。她是夜间的一潭湖水，风起，会有轻轻的涟漪，但决不会有大浪。

　　她是平静的。

　　到门口的时候，逯宽彦拿出房卡，示意夏良樱将门打开。夏良樱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说：“逯先生，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就这么急着想回到他的身边，分开半刻都不行？”逯宽彦靠在沙发上，手搭在扶手上，头微微往后仰着，好像不胜疲倦，眼睛闭着，突然说。
　　夏良樱看着这样的逯宽彦，衬衣领口稍稍有一点敞开，能看见里面的锁骨，，妖冶而性感，

　　“逯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逯宽彦的眼睛忽然睁开，身体稍稍往前倾，双手交叠，专注的看着夏良樱说：“不是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遇见之前是你们在单独约会。”

　　“逯先生，我没想到你有这样的特殊喜好。你习惯了掌控全局，要求什么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我只是你的秘书。与谁约会，是我的自由。”夏良樱站在茶几的另一侧，双手自然的垂下来，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那你是承认了？”
　　“我并没有承认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你。”
　　“我一直是真正的我。”

　　夏良樱做好唇枪舌战的准备，可对方没没有任何语言。他的头垂下来，垂到两臂之间，乍一看像是睡着了。可这绝不是逯宽彦的作风。他有一套自己的绅士作派，除非特殊情况，绝不会在不知会对方的情况下睡着。

　　“逯先生，你没事吧。”夏良樱走过去。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夏良樱轻轻地将他的头扶起来一点，一看，不禁吓了一下跳。他的脸色铁青，额头上还冒着虚汗，嘴唇发白，眉头痛苦的皱着，嘴里说着什么，声音很低。

　　“逯先生，逯先生，清醒一点。”夏良樱着急的问。

　　逯宽彦此时头脑还是清醒的，他声音尽量放大说：“在床头的抽屉里有药，请帮我拿过来。”
　　夏良樱仔细的听着，跑进卧室，在床头的抽屉里果然找到一个药瓶，匆匆的看了看一次几粒，又赶快端杯水跑过来。

　　逯宽彦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夏良樱帮助他吃下药。过了几分钟，他的神色稍微缓和下来，脸色也红润了一些，嘴唇不再那样白。夏良樱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逯先生，我扶你到卧室休息吧。”夏良樱看他一脸疲倦，开口询问。

　　“好，谢谢你。”逯宽彦的声音还是很轻，可他那样的嗓音这样低下来，竟然很温柔。

　　夏良樱再次扶起他，这一次比刚才要艰难的多。他身上大部分的重量都在夏良樱的身上。逯宽彦并不胖但对于夏良樱来说，却确实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将逯宽彦扶进卧室之后，夏良樱也累出了一身汗。

　　“逯先生，需不需要通知孟总，到医院去检查一下。”逯宽彦躺在床上，显得十分疲惫。
　　“不用了，这个药吃了过一会就好。”逯宽彦声音还是轻轻的。
　　“逯先生，你这样的情况，还是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
　　“我的情况自己最清楚，不要忘了，他还在等着你，现在是下班时间，你有你的自由。”逯宽彦突然说。
　　“你不说，我倒忘了。”夏良樱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说这样的话，不禁气结。
　　“那好，请将灯和门关好。”逯宽彦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眼睛始终闭着。

　　夏良樱没再说什么，轻轻地将门拉上，出来。

　　客厅里的大灯仍然是那么亮，两张办公桌上还是下午下班时的样子，甚至他的电脑都还是打开着的，维持着一个角度，仿佛随时等待着主人的使用。窗户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晚风从当中吹进来，抚弄着窗帘。屋里的灯光太强了，外面任是如何车水马龙，隔着远看都是一片黑暗。水杯还放在茶几上，应该还是有温度的，有一点浅浅的热气冒出来，杯子里面四周有大粒的水珠。手杖靠着沙发放着，斜斜的立在那里，金属的颜色，反射着光。这让夏良樱想起在蓉咖啡见到逯宽彦的时候，他的手杖也是斜斜的被放在桌子旁。其实才半年，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她站在客厅，想冲出去的冲动消失了。她忽然平静下来，走进了浴室。浴室有一面很大的镜子，映射着一切。夏良樱看着镜子里德自己，里面的那个女孩眉目清明，脸上表情不明。
　　水开的有点大，溅了一些在衣服上，她开小一点，拍了一些在自己脸上。她想她需要冷静。

　　最终还是没走。

　　她倒了一些热水在盆子里，放了一块毛巾在里面。热敷对一个病人来说是很好的。
　　轻轻一扭，门就开了。可逯宽彦并没有躺在床上。他坐在床的一角，够下身子，艰难的做着什么。看见门口的夏良樱，显然始料未及，然后狂怒的吼道：“出去！”
　　夏良樱吓了一跳，手上的水差点翻掉，慌乱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快速的退着步子走了出去，把门又关上了。

　　她端着水盆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感觉手上的重量越来越重，才反应过来。

　　“夏小姐，请你进来吧。”逯宽彦说着，声音又恢复了温和。

　　夏良樱推门进去，看见逯宽彦盖已经好被子躺在床上，刚才的虚弱好像从来都没发生一样，他又成了平常那个自信的逯宽彦。

　　“对不起，逯先生，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夏良樱看着他说。

　　“你都看到了，吓到你了？”

　　是的，夏良樱看到了，并且现在它就被放在床边上，靠着床立着，机械的，冰冷的。现在它孤零零的被放在一边，可白天它是逯宽彦的一部分。

　　“并没有，它对你的帮助很大，我本来想给你热敷一下，现在吗你没事了，我就走了。”说着夏良樱就要往门外走。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乐意接受你的帮助。”逯宽彦制止。

　　“水有点凉了，我去加点热水吧。”夏良樱端起盆子往外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