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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别来沧海事——弃杀之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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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于吏部尚书的人选,昭帝更是格外谨慎,以致半夜不能安寝,烦闷之下,竟在一日夜里,避开耳目只身出宫。
直到天明该叫醒上朝时,当值的太监才发现陛下不见了。
这是他即位后第一次罢朝。
等他回宫时,已近日上中天,皇城内外早已乱作了一锅粥。他却面带喜色,一扫连日来的郁结。甚至不待换衣,就令近臣传旨,诏命礼部员外郎张铭远为吏部尚书。
旨意一出,朝中哗然。众臣想破了脑袋,也没想通皇帝竟会让一个平凡无奇并没有立过大功,而且毫无经验的小子执掌吏部。
但是张铭远心中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帝看中他的地方,正是在于他的平凡和没有资历。
那时天下虽初定,但动乱带来的巨大冲击,却不是一朝一夕间就可平复。
夷狄乱华,群雄并起,维系着社会稳定的伦理纲常,早已覆灭的干干净净。
成王败寇,这是乱世的天道。
彼时却是海晏河清。
但野心是种非常奇妙的东西,与生俱来。虽从出生的一刻起,就被外界诸多因素束缚,只能伏身于黑暗之中,小心窥探,伺机而动。
若有一日,一旦趁隙挣出了牢笼,就是纵虎归山,从此啸聚山林,一发不可收拾。
昭帝方登基,却殊无多少喜色。原因之一,就是摆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人心浮动的天下,暗流急涌。
即使张铭远再平凡,也毕竟是鸿儒出身,对于纲常伦理对于人心的约束力,心里自是清楚明白。但纲常往往是立之难,毁之易。
所以这十数年动荡给民众心理上的冲击,更令上位者警惕。是以,在昭帝看来,对于地方官员有任免调动权利的吏部格外重要
昭帝心里明白,跟着自己打天下出生入死的部下中,真正只为了光复山河的屈指可数。其余所图的无非是功名富贵。但,功名富贵又何尝有个头?
他们有野心,而且经过战场烽烟的磨砺,更甚从前。
所以登基后的昭帝对他们尽管倚重如旧,却不再信任他们。
因为已经到达人生巅峰的他,手里已经没有了更高的可以付出的筹码。
除非皇位。
掌握生杀夺予大权的诱惑,一向很能激发人的野心,所以史书中,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的惨剧,比比皆是。
吏治是国之根本。是以吏部尚书恰好就有用这样的权力。
所以无论是从私心还是从大局考虑,昭帝都不会允许功臣执掌吏部的情况出现。
前朝重臣就可不可能了。虽然他们德高望重,可以服众人。但他们原有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
而张铭远既非功臣,又非前朝重臣,更未担任过任何显职——礼部员外郎说起来好听,不过一个闲官,无权无财。
所以即使他一朝大权在握,但却没有现成的人脉关系,对朝廷也构不成丝毫的威胁。
除此之外,张铭远也知道,昭帝对他如此放心的另外一点,就是因为这道诏书从发出的那一刻,自己就已被推至了风口浪尖。
拉拢他的人有,更多的却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张铭远虽然老实,但却非常清醒。他明白自己不过一个毫无根基的新人,唯一能够荫蔽他的,只有昭帝。
他的生死祸福,不过是昭帝一念而已。
所以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唯一的生路,就是任自己成为他手里一颗强而有力的棋子。
后来的事,果不出他的预料,陛下确实是要借着自己的手控制吏部。
自他上任之后,昭帝即着手整顿吏治,安抚民生。自己虽无多少政绩,但只要安分守己的听命行事,倒也能稳妥度日。
如此已是两年。
两年的休养生息并不算长,但天下业已归心,政权已固。
自己这颗棋子,已没了用处。
有那样一瞬,张久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悲哀,很淡漠,却不知为何。
或许是来的太快、太突然了?他不知道。即使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料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朝中从来不养无用之人。他如今只怕和陛下口中的“废人”,已无太大区别。
更何况,他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为自己的亲戚在朝中谋了官职,而且那人还是个废物混混。
不管当初是因为何种原因而作的决定,于情于理,他如今都已无可辩解。
还能说什么呢?张久是他的亲戚。太仆寺丞的人选是他提议的,委任状是他批的,每当张久犯了错,也是他去上下打点……
到了现在,他再去说什么,在别人眼里,都是推卸责任,罪加一等。
明明事关他的生死,但决定的权力,却从来都不在他自己手中。
弃,还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