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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别来沧海事——私信之罪(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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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收到那样的一封信。
如果他收到,即使他父亲说破了嘴皮子,他也断然不会同意。
这是谋逆。
私闯县衙,打伤衙役,威胁朝廷命官——这几桩,自古至今,件件都是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张久那样的酒囊饭袋或许不知,但他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心中自是清楚明白。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久竟然做过这等事。
他突然打了个冷颤,才发现汗湿重衣。
若不是陛下有意不杀他,那如今他的下场,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啧,你很好奇真是如何知道的?”见张久出言不逊,楚钺剑眉一皱,刚要呵斥,却被昭帝一个眼神制止,“不过朕想,张卿亦很是好奇吧?”
“……臣……回陛下的话,是。”张铭远咬咬牙,如实答道。
其实他已明白,这封信,必是落入了陛下之手。
“呵,如此……”昭帝转头,好整以暇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张久,微微一笑,侧头示意:“屈轶,把东西给他看看。”
“遵旨。”始终立于一侧的内侍躬身领命,掠下台阶,疾步走近张久身前停下,不知何时指间拈了数张薄薄的信纸。
“张寺丞,你说的信可是这个?”将信笺递至张久眼前,屈轶问的不紧不慢,语气里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张久直起身,定睛一看,整个人如遭雷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也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劈手就欲抢过细看个清楚。
可屈轶又怎能让张久得手?怎么说他也是个练家子,被一个酒囊饭袋从手里把东西抢了,自己脸面丢了不说,这信十有八成也是会被毁了的。
先前主子将这封信交给他,叮嘱他好生保管。虽说主子已是记的分明,但证据没了,那就是他的失职。
眉眼微挑,说时迟那时快,屈轶手臂一抬,一脸笑容可掬:“张寺丞可是看清楚了?若没看清,再仔细好生看看。不过,您的动作可得轻些,这信珍贵的紧。”
他抬的恰是好处,记不太高也不太低,正好能让张久看得清楚分明,但要伸手去夺,却又不可能瞬间做到。
“怎么、怎么会……”张久瘫坐于地,盯着那几张薄纸的目光溃散,嘴中不断的喃喃自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昭帝淡淡重复了一声,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道:“屈轶,你和他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遵旨。”屈轶颔首,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古怪更甚,“前月奴才奉旨前往江南舒州办事,途经潜山时,不小心目睹张寺丞硬闯县衙,但也不想插手闲事。后回京途中正巧在一茶棚歇息,却正见一人喝了茶水赖账,和店家争执没几句就欲打人。”
屈轶平日里本不多话,这一长串下来,实已是他平日里的极限。
他微微一顿,又说下去时,声音中却不期然的多了一丝愤慨,“那店家已是七老八十,哪里经受得住?奴才实在看不下去,万不得已出手,一拳将其打昏。但又怕连累了店家,于是拖着那人走了七八里地,寻得一个山涧,将其扔进了水里,想让他洗洗脑子清醒清醒。却不料从他怀里掉出了这样一封信。”
“奴才本未在意,正欲随手丢掉,却见上面写着‘吏部张尚书亲启’,落款是小弟张久。奴才与张大人素来交情不深,这不假,但却也从未听说过张大人有这样一个弟弟。于是奴才就多留了个心眼,将信给一并带回了京城。”
萧焱面无表情的盯着屈轶古怪的神色,心中忍不住腹诽。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那只狐狸呆久了,连这块木鱼疙瘩都学会了说假话,而且同样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屈轶前月出宫是不假,但这封信……萧焱嘴角微微抽搐,挑眉看向御座上气定神闲的男人,这不是上月自己吩咐侍卫送进宫里的密信?又什么时候和屈轶这块木头愣子扯上关系了?
“……回宫后,奴才将此行的情况回禀陛下之后,顺带也提及了张寺丞的这封信。”
眼都不眨一下的说完,屈轶回身,直视着张铭远惊魂未定的目光,淡然道:“所以张寺丞确实冤枉了张尚书。因为这封信根本就没有到张尚书的手里,而是半路被奴才截下,直接上呈给了陛下。”
“屈轶办事不周,还望张大人见谅。”屈轶朝着张铭远微微颔首。
张铭远一时竟是不知到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回以僵硬尴尬的一笑,背脊泛起一阵阴阴的凉。
殿中安静的诡异。
萧焱却是默默回过身,不再看那场景。
他实在是看下去了,那根木头虽是说了抱歉不假,但盯着张铭远的目光,灼烁犀利的迫人,哪里有半点抱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