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之地》泷渊

1、完。

　　夕光柔和地洒在一堵断墙上，粘出茸茸的淡金色边。熏黑的墙面被年月染得深浅不一，密密的裂痕交错延伸，直至没于荒芜的地表以下。没有任何绿意挣扎而出，遍地只是断裂的线路与钢筋。

　　带着白昼暖意的微风似乎还留有当年灼烧时的焦味，软软掠过人的发梢眼角。泽西微微拨了拨额发，抬头眺望远处的市区。这里的地势稍高，可以轻易望见坐落在平原上的城市。市中心双塔的轮廓被橙红色光线侵蚀成铁签粗细，伫立于模糊的建筑群中，塔尖挡住了一小块夕阳。长空里的流云像是温吞的火焰，缓缓向这边移动。

　　睁不开眼。泽西收回目光，将手中的铁锹插进碎石堆里。似乎碰到了什么，铁锹发出一声闷响。他眼睛一亮，突然分外卖力地加快了动作。沙沙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干涩得有些刺耳。不久埋在土里的东西便被挖了出来，只是一块厚厚的金属板而已。他失望地将它丢在一边，然后撑着铁锹的柄休息，双眼无神地盯着地上的残砖。

　　“喂，你在挖什么？”

　　泽西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的废墟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微微一怔。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除了自己以外应该没有任何生命了——自从五年前的核爆炸以后。在核辐射的影响下，这里寸草不生，居民也早已撤离，只留下空荡荡的城市和市区边缘的废墟。

　　泽西不做声。于是那人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在挖什么？”仍收不到答复的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朝泽西走来，轮廓在柔光里渐渐清晰。那人同样穿着隔离辐射的白色带帽长衣，脸上戴着护镜，只隐约见到黑色的直发服帖地靠在耳际。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泽西不答反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知道呀，”他耸了耸肩，“五年前发生核爆炸的地方，现在是一座死城。”

　　“那你还来这做什么？”

　　“嗯，总之有点事……喂，明明是我在问你吧？”那人有些哭笑不得。

　　“……黑匣。”

　　“就是那个记录事故前所有数据的东西吗？不是早就被找到了？”

　　泽西愣了一下，“不，它还被埋在废墟地下。”

　　那人无言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换了一个问题：“你每天都来挖？”见他点头便接着问：“还没找到？”似乎想要证明之前的话是真的。

　　泽西垂下眼帘，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木柄。“我会找到的。”

　　“还是不死心吗？即使黑匣已经被挖了出来，上面的记录还证明了是你指挥错误才造成了事故？”那人的语气突然加重。

　　泽西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棍，思维在咄咄逼人的词句中混成一团，太阳穴隐隐刺痛。“不是！真的黑匣还在地下埋着！我要找出真相！”他竭力反驳，发出的声音却是压抑沉哑的。他撑着额踉跄离开。

　　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兀然开口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叫海纪，海洋的海，纪念的纪。”

　　“泽西。”他忍疼挤出一句话。

　　“我知道。”

　　泽西的脑海中忽然走马灯似地转过一幅幅画面，最终定格在五年前爆炸声响起之后。坍塌的中央控制室里，各种机器还冒着电火花，断裂的墙壁露出扭曲了的钢筋，烟雾弥漫。他躲在角落里，抱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同事，手上是粘稠温热的质感。

　　夜晚的冷风穿过头顶的巨大窟窿进来。抬头望去，浓重的暗蓝色天空中星光闪烁，汇成巨大的银光之海。看着看着，眼皮便异常地沉重起来。

　　“海纪……”泽西喃喃地念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