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春暖花开(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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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离经的脚步带了些踉跄地向前奔去，头四处摆动着寻找着某只道士的身影。他娘的，半仙你可不能死啊！他娘的，你还欠着我钱没还呢！他娘的……你还没告诉我凤梧的下落呢……四处焦急搜寻的目光在看到地上那个血染了青衣，结成一片片暗红色深沉墨迹的身影时，胶着不去。
半仙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衣服上别说没有大面积的污渍，即使连小小的划痕都很难见到。现如今，满身的落魄，竟像是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拢在他的头顶之上。一瞬间，狐离经不免有些怅然，她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害人的？
似乎她一生下来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的下场。往昔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师傅的常年奔波游历，虽嘴上说得轻松，但她明白，师傅一定过得没有那么青衫落拓；凤梧，他本是高高在上的上神，只是这一切都被她毁于一旦。他救了她一命，却将自己的名字亲手从神界抹去。
无力地软下身来坐在齐念身旁，早在奔跑中就已红了的眼眶中涌出一串串泪珠，落在齐念衣上，很快消散不见。她俯趴在半仙身上逐渐呜咽出声：“我以为，我以为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的；我以为一切苦果自己都可以承受的；我以为天塌下来了你也可以仍旧风轻云淡的……”一瞬间，委屈汹涌而来，再也抵挡不住心中的苦涩和酸楚，仿佛憋屈了许久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为什么啊？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因我受伤？为什么啊？”
她将脸深深埋入齐念的胸前，闻着那里浓厚的血腥味几欲呕吐，可是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那里依然跳动着的心房，她才能确定，她不会再次一个人……事实是，她真的很胆小。
实则齐念只是失血过多又耗费了太多精气去施法有些不支的昏厥罢了，被狐离经这么一闹也便悠悠转醒。无奈地看着这只把鼻涕眼泪拼命往自己身上蹭的红毛狐狸，眼中光影波动了几下，一汪清泓倏尔变得温柔，正想着伸手拍拍那个兀自哭得伤心的狐狸安慰几句，忽然瞳孔放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狐离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齐念一翻身压在了身下。抬眸正对上那人的波光潋滟好似会说话的桃花眼，似是而非的含了丝笑意。她抽噎了一下，脑中仍有些混沌，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咋一会儿功夫，这人成了上面的了？！
她还没回过神之际，压在她身上的人脸色陡然一变，长臂一揽将狐离经的头紧紧地护在了胸膛之下，他的下颏抵在狐离经的头顶上，有些紊乱的呼吸似乎越发急促起来。
狐离经短路了一阵的脑子终于运转了起来，她伸出食指戳了戳身上把她搂得快要窒息的人，有些疑惑不解地开口道：“你……”这是要干嘛？
“轰隆隆——轰隆隆——”她的话还没问出口便被一阵雷声打断，随之而来的，还有身上之人的闷哼。她敏感地察觉到齐念身子微微的颤动。心中隐隐升腾起不安，她不安分地动了动头想要看看他的现状，却被齐念禁锢在了怀中动弹不得。
雷声还在不断地响着，齐念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有进无出的样子着实让狐离经的心一沉再沉。她拼命地挣扎想要逃脱他的钳制，却被他像要揉进血肉里一般地护着。
“半仙……半仙……”雷声终于停了，狐离经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回应，又试着挣了挣，竟奇迹般地轻松推开了那双有力的臂膀，“你说话啊，你怎么样了？你到底怎么了？”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狐离经的额头向下滑去，她颤抖着伸手抹了一把举到眼前，入目尽是红色，终于掩不住心中深藏的恐惧哭出声来：“半仙半仙！你别吓我啊……”
她踉跄着站了起来，红肿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齐念的后背被雷击的血肉模糊，她甚至分不出来，哪里是皮肉，哪里是烧焦的衣服。眼泪就那么生生的坠了下来，一滴滴地渗入地面，留下斑斑痕迹。
天地同灭的可怕之处不是在施法过程之中，而是那之后，会有整整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击向施法者，八十一击必八十一中，故而，几乎没有人能在施法后还安好存活。正所谓天地同灭，自然不可能是将六界尽皆毁于一旦，只不过是施法者以及被施法者心神俱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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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离经擦干眼泪，静静地背起了紧瞌着双目、面色惨白的齐念，一步一摇晃、深深浅浅地向前走去，她依稀记得，半山腰有一间木屋。一路上，她摔了许多次。摔倒之后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背上之人，就像方才天雷滚滚时那人对她的守护一样。
“半仙，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么？那时我还以为你是个妖孽呢，没想到啊没想到，竟是个道士……”
“半仙，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盆草吗？我给她取名叫召晖，你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用意……”
“半仙，你肯定都不知道。我救你不过是为了他的下落罢了，你何苦……何苦拼了命地救我呢？”
“半仙，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知道有一处木屋可以安顿你。那里很美，屋前种了一片萱草……”
“半仙，我给你唱歌吧？‘何人树萱草，对此郡斋幽。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丛疏露始滴，芳余蝶尚留。还思杜陵圃，离披风雨秋’……”
“……”
狐离经不断地说着话，她多希望，齐念会有何平常一般鲜活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嗯”也好啊。可惜，没有人回答她。
狐离经轻手轻脚地扶着齐念躺倒在床上。她甚至连口水都没喝，只是端了把简陋的木凳坐在了床边，静静地望着那人沉睡的容颜。半晌，缓缓伸出手理了理他鬓间有些散乱的青丝，唇角微微勾起弧度。
双手执起他冰凉的手握在两手之间，缓缓贴在了左脸颊上：“半仙，你的手再冷，也总有一天会被捂热的吧？你不会有事的，对吧？只要你醒来，那些欠我的帐就一笔购销，好不好？这场交易你可是稳赚不赔哦？”她仿若自言自语地笑道，心中没来由的感到安心，“或者，我分一条尾巴给你好不好？”是因为那片萱草呢，还是因为齐念总是能够化险为夷的奇特体质呢？她不知道答案，亦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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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念醒来时，看到的是木制的屋顶，墨色的琉璃眸子转动了几下，困惑一闪而过。稍稍偏头，看到的便是一张熟睡的沉静面容，熟睡之人似乎睡得并不太安稳，鼻翼轻轻翕动了几下，喃喃自语：“半仙，你快醒过来啊……”
齐念的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他尝试着抽了抽被紧攥着的手，却没想到本已放到极轻的动作仍是惊醒了狐离经。对上那双缓缓睁开，还有些迷瞪的狐狸眼，齐念的心下不觉一软。
“半仙，你醒了！”又惊又喜的声音，狐离经一个饿狼扑虎的姿势便“嗷呜”一声扑倒在了半仙的身上，刚刚笑出了一朵花的小脸上一双眼忽然就湿润了，“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个混蛋快把我吓死了！”
“阿离。”齐念的心头不觉一震，喉头动了动，略带沙哑地轻唤。眼中波动的水光似乎融了这天地间的所有希望一般。狐离经望的有些痴了，也便忘了去纠结那个奇怪的但却让她感到无比熟悉的呼唤。是谁那么叫过她呢？记忆中，似乎是有人曾极尽缠绵地如此轻唤她的……
“你一定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水！”狐离经阻止了接下去的深入思考，因为她惊觉此时两人姿势之尴尬，决心化解一下这空气中流动着的让人不安的气息。转身而去的瞬间，她自然而然地也就忽略了齐念眼中那一抹疑似痛楚的神色。
齐念接过狐离经递来的水，一饮而尽。稍显费力地撑起半边身子，狐离经很迅速地拿过枕头来为他垫在背后，动作熟稔地好似早已做过数百次。
“阿离……”齐念的声音传来。狐离经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微微皱眉。是她的错觉么？为何她总觉得那声音中包含了太多她看不透的复杂感情，就好像，就好像，他们之间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事而她却不知道一样。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又没有失忆。
于是，她试探着问齐念：“半仙，你刚才叫我什么？”本想问“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傻乎乎的询问。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一般，齐念微微笑了笑，桃花眼溢满愉快，薄唇一开一合：“小狐狸怎么越来越呆了，这一次被吓着了？”
狐离经满头黑线。他娘的，我就是头猪才为他担心呢！就凭他丫的这张嘴，也能认出来他就是半仙没错！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春暖花开(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