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春天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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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哧。”搬完了一对重量级的货物，林东抓起脖子上的毛巾，煤黑的手抓着毛巾瞎胡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眨眼间土黄色毛巾上变得黑乎乎一片，上面还散发着汗水的味道。
“小林啊，辛苦你老兄了，和哥们几个去吃午饭吧。”
“不了，我还有点儿活儿没干完，不干完没工钱，你们去吧，给我捎盒盒饭就成了。”林东扇扇粗糙的大掌，一阵凉风飘荡着。撩撩背心儿透透气儿，林东向后看那成堆的尘土飞扬的不知道是哪家的阀门箱子，哟呵，好，继续干！
林东是个农民工，当然是农村来的，那时候改革开放没几年，国家还没有什么条件帮助，虽然八六年就有了九年免费的义务教育，但农村毕竟人力不足，教的这些农村孩子屁也没听懂，当然啥也没学到。结果没上了几年学在家帮着种了两三年地，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找了关系去了技校，结果在技校也没学下个啥。学了还是没几年又被找着关系去了那煤窑工地打工冒着挂掉小命的危险每年哼哧赚那么一点屁钱。喝，这还没干上几年呢，和他一起干活儿的一个村子里的倒给出了事故，一条汉子的命就这么结束在坍塌的煤矿中，赔倒是赔了不少，可他家里就那么一个男丁，全家还指望他延续后代呢，最后啥都没干了人到结束在这里了。这下家里人的给吓到了，多给那有关系的亲戚塞了几张主席，这不，调到了这么个轻易死不了的岗位上，这次还真挺长，干了有四年了。
是啊，林东现在才二十八，并不老，但注定这上半生要在这汗水与劳累中碾转着度过了。他没有文化是文盲，他没有头脑，不会靠脑子吃饭。只有七尺身材和有力的臂膀，靠着一双粗糙破裂的手打拼着，为全家的生活努力。
林东没有老婆，因为干他们这行的人城市的姑娘眼光太犀利，看不上他们。不过没关系，家里又不着急，前几个月老爷子刚抱了外孙子，现在乐呵呵的每个月几只给他寄一堆小孩儿的照片。本来他家也没怎么指望他，现在社会进步了，男女平等了，看看人对面豪华的大厦最高层的总经理，是一位女强人，精干利落比男人都强。嘿嘿，他就敢说，对面那楼中有十分之一的钢筋是经过他手的。总之，女儿有出息，家里都疼她，没事儿，林东心里觉得只要他在这遥远的城市中，偶尔可以收到一箱子家里人寄的桔子，再怎么苦再怎么孤单的生活都可以忍受。
林东心里总是这么想着，货物已经被他全部搬运完了。干裂的嘴唇绽开个粗犷的笑容，好，干完了。把毛巾从脖子上扒拉下来，就这水桶里面半浑浊的水洗吧洗吧，煤黑的水在水中晕开，拧干黑乎乎的手抓起来抹了把脸，抹了把脖子，抹了把身子，身上一阵清爽。
“林哥，你的盒饭我们给你捎回来了，你先停活儿吃点儿吧。”小哥们提着盒饭给他送来了。
林东接过来，把又洗了一遍变得更加发黄的毛巾围在脖子上。掰开一次性筷子也不划拉划拉毛刺就大口大口吃上了。
虎吞了几口饭，揣在大衣兜儿里的手机振动了下，林东跑过去看，中午的时候他们是可以“玩”手机的。
“今天我给一特有名的大厦修了水龙头，人经理竟然给了我小费。”是那个人，他是他心中的春风，是他在这个凄冷陌生的大城市中唯一的一缕温暖。
“恩，我今天搬了起码有两吨重的货物，嘿，我一半天就干完了棒槌估计会给我加分。”那个人是个水管工，生活不比他痛快，工资也不一定比他多，可两个人就是这样走到了一块儿了，因为共同的心声和那遥远的梦。
他们相遇是在那个月底收工的黄昏，林东走在城市的地下通道里。他喜欢这里，因为这个时间没有其他人，没有那些衣冠整齐的人们追求浪漫的甜言蜜语，没有高谈阔论虚伪的谈论，没有小孩子乱跑的哒哒声，就那么安静，仿佛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唯一一个可以容纳他一切的小岛，能容纳一切，包括他的心。
他嗓子沙哑像破锣一样，唱起了他心中的那首歌。他是粗人，不懂什么情情爱爱，不懂什么人生道路，但就这么一首歌，嘶哑着唱进了他的心中。
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这春天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他忘我的唱着，嗓子比原唱还要嘶哑，仿佛是用尽力所有的力气去嘶吼，那样痛快，却那样动听。然而他在转角的一处，忽然听到了相同的心声，就像他的回音似的，在空荡荡的地下通道中飘荡着回音。
两个人的声音在通道中回响，互相交错成了每个心中的心的弦律。
“嘿！哥们儿……你也……”
“哎？你也……”
异口同声的话语，似乎成了彼此有同样心情的最好体现。
两个毫不相识但却有相同生活的人，有着同样的感伤和同样的梦，他们两个最亲密像老朋友一样嘿嘿哈哈，用了大半个晚上，忽略了路过行人的侧目，忽略了世俗的眼光，就那样一边唱着一边谈着天，最后都忍不住留下了男儿泪，痛快的嘶吼和流泪，心中窝了很久很久的感伤全部倾吐出来。
互相留了手机号码，每个晚上干完工，在这里碰面，唱着心中的那首伤痛。
他们都喜欢音乐，林东喜欢在忙碌的时候唱最老土的农民歌，那样自己有无穷的干劲儿，比听那什么流行的电流音都激励他。那个人则喜欢乐器，尤其喜欢吉他，可他没条件买一个，不是说钱不够，而是他们这样的人，在大城市中辗转生活的人，没有这样的幸运。那个人他们的工舍不让弄这些，更何况也没有那个地方……
转折还是在某一天，某个月的月初，林东他们厂里来了个新人，没地方睡。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棒槌给他塞了两百块说让他出去住一个月。
哥们都吐着吐沫，叫骂着棒槌犯贱，两百块钱想在这大城市一个月租一间小平米窝？那就是做梦！最多租个又脏又乱的耗子窝。
林东挥挥手，说算了，这就是命。从行李最底层的信封里拿出五百，背着煤黒的大包踏出臭味扑鼻的工舍。那背影有数不清的凄惨和悲楚。
让人看着那么悲伤。
林东没有一出门就涌进人群纷杂的商业街找住处，转身走进地下通道。看不到那个人，那个人大概还在修理管道呢吧。瞧一瞧自己早就无法洗净了黑手，想着棒槌那不屑的眉眼。那个新来的八成是拖某个大角色关系的吧。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没能力就是被压迫的。那些什么社会主义人人平等的都是假的，他死了谁能知道，谁能动他们的可悲？
我剪去长发留起了胡须
曾经的苦痛都随风而去
可我感觉却是那么悲伤
岁月留给我更深的迷惘
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嘶吼着，感觉心在刺痛，代替了眼眶。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回声一直默默陪伴着他。那声音一直飘荡着，一直在陪着他发泄心中的悲伤。
来自一个城市的最深处，一个社会的最底层，他们用他们伤痛的音调，用他们最深的刺痛，任由眼泪忍不住的流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的一生留在这个世界上吧，在这个他们营造的美好世界中带着笑容离开吧。
又是一个晚上，默默地，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唱着，唱的嗓子都生疼，唱的眼泪都干涸了，唱的心都痛得麻木了，唱给自己，唱给心中的自己。让自己的悲伤，尽情的倾吐，倾吐给空气，倾吐给陪伴着彼此的那人，倾吐着最底层最深刻的伤痕。
曾经的苦痛都随风而去
可我感觉却是那么悲伤
岁月留给我更深的迷惘
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曾经的苦痛都随风而去
可我感觉却是那么悲伤
岁月留给我更深的迷惘
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那之后，他租了个窝，棒槌高兴的咧开他满脸横肉的脸，仿佛有油往下滴答。每个月补助他两百块钱。而他租了个每月六百的窝，包租婆不介意他们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把烟灰甩的到处都是。他依旧裹着一个发黄的旧毛巾，毛巾还是一直用的那条，可早以从洁白变得有不可消除的泥黒。就像他的人生一般，有着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痛。
有点不同的是，他叫那个人也住来了，那个人很高兴，凑够了点钱就跑去买了个破烂的吉他，二手的，但本来是个好货，音色没有过多的杂音。那个人弹得很开心，他节省了点钱买了个二手CD机，却也只是为了播放那个最正版的《春天里》。
每天他们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情是听着CD里那个沧桑而动情的调，他嘶吼着叫嚣着发泄着伤痛和对家深深地思念。那个人则是一边弹着吉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唱着，粗哑的歌声，大声叫喊着，字字句句的心酸。空荡的房间里响着他们心中的歌。
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生活算什么，棒槌算什么，压迫算什么，没人理解算什么，人们头来鄙夷的目光算什么，我不过就是依旧活着罢了。我不过就是活着罢了。
“啊，林东你回来啦？我们以后晚饭别到外面瞎胡解决了吧，包租婆说她的厨房可以借给咱。”他回到那个容身之所，那个人正在换衣服，一身水渍和泥土的工作服在地板上耷拉着，陈旧的白色衬衣被发着白光的灯泡照着，显得那么纯白那么温和。
“好。”拥抱着那个身上和他一样全是汗的人，呼吸着唯一的清新空气。他觉得他心中的伤痕，被人轻轻地安抚着……虽然不能愈合，但却是治愈。
“好啦，乖。再不下来外面的小摊店人就多了啊。咱可是明天才自个儿解决呢！”那个人用他长期被水冲刷得发白的手，瘦的可以看得清骨骼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肩膀那块儿衣服特别脏，白白的衣服被蹭的煤黒煤黒的。
可他们谁都不在意。
得到了幸福，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每个人都有权利得到幸福，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论你是呼风唤雨的高层人士，还是平凡艰苦的底层人，不论你是长着什么样好看的面孔，还是有着布满汗水和煤灰的脸。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你就是我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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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人们哪，
他们不属于城市里那些娇贵的人群，他们是最底层的，过着最艰苦的生活，素质不高，但远远的看着他们穿着背心，满头大汗，煤黑的身躯弯曲着用有力的臂膀搭建起人民幸福生活的居所，远远地看去，粗鲁的行为甚至有些不讲文明的动作，但心底最多的却永远都是感动。曾经有人说：“大家都说幸福生活是政府的开明，但幸福的生活却其实是他们用他们的汗水，用他们咬着牙的劲儿，舍弃了他们的幸福，用他们脏兮兮的身体为我们才创造出来的。”
所以，亲爱的人们啊，如果有一天你在路上遇到这样的一个搭着围巾粗鲁而脏的人，请不要觉得厌恶，也不要觉得他们的行为有多么丢人。要知道，没有他们现在生活是没有的。所以，亲爱的你，能不能不要远远的躲开他们，能不能用不同的心情去心疼他们呢。至少不要让他们觉得他们的辛苦得到了不好的回报，虽然他们可能不会觉得伤心，但有些事，感动的眼泪是无法止住的。他们和我们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在春天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