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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一过平日,国子监的监生就已经整理仪容。还有背书的声音从号房里传出来。直到五更天,住在仕远心中的灵魂才安睡了一会,睁开迷迷蒙蒙的双眼,眼前正有一张素净的脸靠的异常近,对方静静的气息声令仕远心中的灵魂觉察到了,那心眼醒了,可是那身子却分明是疲惫不堪,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却因为惊慌失措差点撞到那张脸。“皓仁兄,你……你……醒了。”

      “太奇怪了,昨天竟然没把我从床上扔下去,那真的是不可思议。”皓仁手中的折扇摇的有气无力,他看上去还没睡醒。

      “哦……我昨晚头太晕了。”捂着脑袋的仕远强装镇定,笑着解释着。

      皓仁不耐烦的转过身子,对他的解释漠不关心,他根本就不会相信这种拙劣的辩解。没等他说完,就毫无征兆的脱去了衬衣,露出了异常白净的脊背。

      住在仕远心中的灵魂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吓得发抖的双手早就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可是,不知为什么,手上被重重打了一下,那正是皓仁的扇子。他的扇子忽然越扇越有力,那蝴蝶仿佛一下子就要呼之欲出。

      “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断袖之癖吧?”皓仁露出洁白的牙齿,他高高扬着下巴,得意的笑着,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那种揭穿别人把戏的感觉令他有些愉悦,白净的脸注入了些生气。

      若是断袖会扑上来吧! 皓仁一想到这,不免有些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赶紧披上了衬衣,用力系好,快速的披上玉色襕衫,他那肃静的脸却变得一道黑一道白。他嫌恶的看着对面面红耳赤的仕远,嘴角不由往下撇。不免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有些奇怪,平日里的他素来不是这样的。看着神神怪怪的仕远,皓仁的心中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住在仕远身体里的灵魂急忙伸出双手,此刻的仕远满脸一片潮红,耳根子也变的异常滚烫。他用尽浑身的力气,那是异常浑厚的男性声音:“绝对不是,怎么可能?我只是眼睛里面进了东西,不想大清早那张鬼脸打扰到兄台。”

      这时,昨晚的唐公子正好经过他们的号房。有些惊讶的看着红着脸的仕远,啧啧的发出叹息声,更多的是不解。

      皓仁用扇子骨敲着仕远的脑袋,莞尔笑道:“开玩笑呢!何必当真!”

      仕远整理了一下仪容,因为昨天是穿着监生襕衫睡觉的,所以也不要重新更衣了。走出门,看了号房上的号牌,号牌上赫然写着:“矩字九号房。

      经过矩字六号房的时候,房间的门大开着,却没有人在里面,正在门口张望着的仕远正在犹豫着,这里应该就是李公子所在的号房了。摆了四张床,矩字六号房看上去比矩字九号房要宽敞,想来是四个人住的关系吧。号房前面有一棵参天的古柏树,在树影中的矩字六号房在这样的天气,实在是首选之所。只是,他忽然感到背后有一股寒意袭来。

      “你挡我的道了,李公子。”身旁传来冷漠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响亮,可是每一句仿佛刀子一样刺在心口上,让人不寒而栗。

      仕远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不起。”一阵凌厉的风拂过,那飘起的衣袂藏着刀锋一样的寒气,那种极致冰冷的气焰使得监生宽大的的袖袍都鼓满了清冷的风。仕远不敢正视那张冰冷的监生,他只是低垂着脸,或许只有静默才能化干戈为玉帛。

      “你来拿书吧。”一个面容亲切的监生问道,他看上去脸上还有些稚气,个子不是那么高,比仕远要矮一些。

      他从东边的书桌下抽出仕远的书来,“今天是疯狂的赵博士。”他的两道眉毛不自觉地往下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临的字帖怎么没看到,我再找找。”仕远看着远去的那个融入在影子中的黑影,心却空荡荡的。

      那个稚气的监生走到门外,四下张望了一下。“你自己找吧。”

      住在仕远心中的那个灵魂有些失望了,把书柜里的所有书都翻到了地上。可是哪里有李公子的字帖,怎么找也没有,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写过什么字帖,这个李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了。匆匆抱起书来,除了那位稚气的监生给的课本,仕远随便抓了几本书。抱着厚厚一叠书的仕远经过小桥,桥底下的锦鲤在荷叶间穿梭,早晨清凉的风拂过一片片田田的荷叶,红红绿绿,霎是好看。走过汉白玉的台阶,台基四周矗立着赤色的石柱。高大的殿堂令仕远有种压迫感。

      日晷的影子停在了辰时,仕远跟着皓仁来到修道堂。丹壁黄瓦,雕梁斗拱,红墙相映。穿着绿色官服的赵博士那瘦弱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教席上。赵博士坐在公椅上,却只坐了三分,他竖起精瘦的身子,两道凌厉的目光扫向堂下,手指敲击着书桌的一角,一只手握着一把戒尺。皓仁向赵博士恭敬地行了礼,迅速走到堂下。

      仕远行过礼后,只见底下几张紫檀书案,席下立着几列玉色襕衫的监生,头带巾帽,只是身下却没有半张凳子。仕远随便找了一个空位挤了过去,他看着身旁的监生,监生们中有年少的,也有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在靠近后门的地方还站着几个与赵博士年纪相若的监生,或者,他们要比赵博士还要大。

      学录拿着勘合薄走进修道堂,那厚厚的记录端端正正。学录在到的监生下面用毛笔画了一个黑色的十字。

      “李仕远——”学录喊到这个名字时,仕远心中的灵魂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熟悉感,那个名字现在已经成为自己的名字,那该抛弃莲女那个名字吗?为什么有些不舍。

      “到。”仿佛是来自前世的记忆一般,不知为什么,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却把这个陌生的名字早已牢牢地刻在了心中。

      监生们把临的书法字帖交给了学录,仕远心中住着的那个灵魂有些焦躁不安,他把身子尽量往下压,只想躲在站立的芸芸众生之中,学正风尘仆仆的赶往诚心堂。

      赵博士的疯狂在于忽然讲到一半的时候就会点名叫监生回答。明明是会讲的课。那该有博士一个人讲经的课,可是他还会穿差复讲。他的思维是近似于跳跃,毫无章法可言。而《春秋》对于监生而言,却恰恰需要前后纵深的线索。对于住在仕远心中的那个灵魂有些贪婪的听着赵博士的叙述,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天文气象、物质生产、社会生活,那都是无比陌生的世界。这对于心中的那个灵魂来说,是不曾想,也不敢想的世界。

      赵博士讲到兴致处,从鸡翅木的大公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立着的监生面前,双手绞在身后,连书本也放下了。可是一幕幕的历史却在他口中一一浮现。堂下只有毛笔拂过白纸摩挲出“沙——沙”的声音。

      可是,总有被点到却无法回答出答案的监生。赵博士的戒尺火辣辣的扫荡开来。那些本该写字的细皮嫩肉如何抵得过戒尺。可是,心里纵有万千个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败下阵来。中国自古只有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可是,无论仕远心中的那个灵魂如何想把赵博士的会讲记录下来,可是,凭着有限的文字,那只是奢望。看着那张由于迟疑而没能下笔的笔尖在纸上渗透出一滴墨来,墨点无限扩大,想要拭去,却偏偏弄污了,曾经多想拥有的笔和墨。如今却变得如此不堪。

      在心中书写千遍的自己终究只是卑微的,看着身旁监生们迅速写下的或隽永或奔放的字体。而他的笔下只有无情的墨点,他被淹没在一片荒芜中。仕远懊恼的搁下笔,把手中的毛笔搁在泛着冷光的青花瓷的笔架上。

      他的目光触到身旁那个冰冷的监生,他的眼中除了冷漠外还有一种不经意的蔑视。那种蔑视是近乎残酷的。他不想输,偏偏输的精光。

      “连风。”赵博士指着面前的监生,监生向赵博士恭敬地行了礼,被风卷起的衣摆,冰冷的的监生,连声音也是冰冷的。可是,他的每一句条理异常清晰,那种冷静并不是刻意为之的,好像事实便是如此,自然地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遣词造句如果要用细细推敲来形容,那倒更像是信手拈来。监生们被精彩的回答震惊住了,都屏住了呼吸。赵博士点了点头。除了满意这位监生的回答,更有一种莫名的担忧。那种对于被超越的恐惧正涌现出来。可是,又是对于强者的近乎尊敬的顶礼膜拜。只是,那个被称作连风的监生没有记任何笔录。在厚厚的书下只有一张泛着冷光的白纸。

      “李仕远。”终于轮到自己了。”那个住在心中的灵魂反而有种获释的感觉,终于还是轮到自己了,可是,此刻却沉默了,忽然想到以前那个不会说话的自己,仿佛就站在对面看着他。多么想要把心中所思表达出来,可是,为什么却开不了口。

      戒尺在眼皮下跳跃着,除了手心火辣辣的疼痛外,每一下的巨大冲力,都会让手背的指节打在坚硬的紫檀书案上。他用力咬着嘴唇,连疼痛都是双倍的。仕远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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